德國統一——民主的勝利還是強制合併?-尤里·戈羅登科
【24年前的8月31日,兩德簽署統一條約。人們或許只記得柏林牆倒塌時的電視畫面,很少注意德國統一幕後的故事。如今,德國總理默克爾在烏克蘭問題上保持了相當的剋制,但其他德國政客不時傳出反俄聲音。烏克蘭政治學者尤里·格羅登科翻出德國統一的舊賬,並進而質疑:“也許這些人的使命真的是做默克爾女士的監工?”本文原載於作者博客,觀察者網彭妤譯。】

默克爾與奧巴馬
柏林牆的倒塌與德國統一,至今仍被視為現代歐洲局勢中最偉大的事件之一而彪炳青史。但同時不知為何人們卻忘了,即便是獨裁者希特勒,在吞併奧地利的時候,也舉行了關於“合併”的全民公決(在德國投贊成票的比例為99.08%,在奧地利為99.75%)。而民主派的西德政治家們,當他們在1990年將民主德國併入聯邦德國時,卻忘了這麼做。
當年的統一是怎麼回事?
德國統一的條約是民主德國人民議院自1990年8月31年起通過的。但是讓我們先回答一個問題:那時的東德議院是否表達了全體人民的意志?
顯然,議院的這一舉動甚至是在違背民主德國本身法律的情況下進行的。起先投票定於5月舉行,然而在投票開始的7周前(即1990年1月28日),迫於反對派的壓力,議院的人改變主意,決定於1990年3月18日提前舉行。在此情況下,向來如學究一般一絲不苟的、“遵紀守法”的德國人居然不知為何忘記了,如此命運攸關的投票,應當以精心制定的法律——《選舉法》為基礎。
第一輪“民主”投票是在對德國統一社會黨的繼承者——德國民主社會主義黨(觀察者網注:1989年12月8日,東德執政黨德國統一社會黨更名為德國民主社會主義黨)的無休止的詆譭下進行的。但即便如此,它依然位列第三,獲得16.4%的選票。
隨後便是社會民主黨人的勝利。民意調查的結果顯示,他們的勝利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在圖靈根和薩克森)。但在華盛頓看來,他們主要的“罪過”在於,支持未來德國統一後退出北約,採取中立立場。
在投票開始前幾日,社民黨的領導層遭到大肆抹黑,首當其衝的就是伊布拉西·博梅(Ibrahim Böhme,1944年11月18日生於萊比錫的一户猶太人家庭,本命Manfred Otto,被繼父母養大後繼承其繼父姓名。在進入政壇前曾因批評蘇聯武裝干預捷克斯洛伐克而失業。1989年成為德國社會民主黨創始人之一——譯者注),他被指控與東德國家安全部“斯塔西”合作(博梅自此政治人氣一蹶不振,隨後隱居柏林,淡出政壇。他本人直到辭世都一直否認自己曾與斯塔西有聯繫——譯者注)。

伊布拉西·博梅
最終,歐洲—大西洋主義的辯護士們——基督教民主主義分子——拔得頭籌(他們獲得了40.8%的選票)。東德的社會民主黨人被如此地損害與壓制,以至於他們不得不支持東德併入西德並加入北約。
德國作家M.施耐德著有《被中斷的革命》一書,在書中列舉了西德政府違反選舉程序,直接干預投票過程的事實。類似的情況還有不少。蘇聯那時同樣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體的,而且那些人也絲毫不羞於違反哪怕是自家的法律。在“歐洲價值觀”的盛典之下,一切手段都是名正言順的!
東德問題的解決方案與歐洲歷史上的其他案例有本質性的區別。二戰後,薩爾地區曾在數年內被法國人佔領。在它的領域上還成立了一個事實上的獨立國家——薩爾蘭。它甚至曾經舉着自己的旗幟參加過奧運會。
美國與英國支持薩爾地區併入法國(這就是所謂的德國“盟友”問題,在上世紀80年代末正是這些國家反對德國的統一與強大)。1955年,薩爾人被迫舉行了全民公投,但是65%的人反對加入法國,接着便又進行了新一輪的全民投票——大部分人支持加入聯邦德國。直到1957年1月1日,在經過激烈的社會討論後,薩爾加入了西德。我們可以看到,這裏面絲毫沒有逼迫的成分。順帶一提,法國人並未放棄自己在此處的優先權,就像蘇聯在東德一樣。他們逼迫德國人簽署條款,滿足了自己的一系列要求,包括法語必須被當做第一外語學習等等(這一條款至今仍在履行)。
當今的德國到底是什麼
民主德國最後一任部長會議主席洛塔爾·德邁齊爾(Lothar de Maizière)曾於1990年領導東德的基督教民主主義分子。那時的東德社民黨領袖是博梅。這些人事實上促成了西德對東德的吞併。
但“德國統一”的真正幕後推手們,並未因此高看他們一眼。1990年10月,就在東德終結前,約阿希姆·高克成了前東德國家秘密警察“斯塔西”檔案館的特別管理專員。很快,媒體上便出現了鋪天蓋地的抹黑德邁齊爾、博梅以及其他東德社民黨領導人、基督教民主主義分子以及社民黨黨代表們的消息。他們個個都是“斯塔西探員”。
最終,德邁齊爾不得不離任。博梅也離開了。同樣離開的,還有另外一個黨派——“民主覺醒黨”(Der Demokratische Aufbruch/Democratic Awakening,現任德國總理默克爾曾是該黨黨員,還曾自1990年2月起擔任該黨發言人——譯者注)的領袖沃爾夫岡·施努爾(Wolfgang Schnur)。隨後有人便把“科爾的小女孩”默克爾推了出來,並促使民主覺醒黨與西德基民盟合併。沒過多久,默克爾便加入了推翻那些德國統一“元勳”的隊伍。現在,她是德國總理,美國的盟友。

沃爾夫岡·施努爾
1990年對德邁齊爾、博梅以及施努爾等人的抹黑行為,是不可能在西德內務部長沃爾夫岡·朔伊布勒(Wolfgang Schäuble)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進行的。現在他是德國財政部長,對歐盟所有國家的財政預算都有重大影響。高克則當上了德國總統。
現在,只要觀察一下這些人的反俄言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也許這些人的使命真的是做默克爾女士的監工?畢竟,並非從來都可以預見默克爾的下一步。也許,他們現在的目標也是潑“不得不潑”的髒水,以免華盛頓懷疑他們的忠心。
柏林牆倒塌後的這個德國,建立在歌頌“統一的德意志民族”與“歐洲價值觀”的華麗辭藻之上。她變得更自由,更美好,更光明瞭嗎?從近年歐洲和烏克蘭事務來看,我們不得不心存疑慮。
德國“左翼黨黨團”的代表莎拉·瓦根克內希特(Sahra Wagenknecht)在自己2014年6月於聯邦國會發表的卓越演講中,引用了法國歷史學家、社會學家伊曼努爾·託德(Emmanuel Todd)的一句話:“德國人已經在不自覺中再一次扮演了為其他歐洲人帶來災難的角色,而在某個好日子,他們會為自己也帶來災難。”

莎拉·瓦根克內希特於2014年6月的國會發言中,呼籲默克爾“停止欺騙自己的國民以及支持美國與烏克蘭”。
倘若一開始便在歪曲事實和欺騙國民的基礎上建設“幸福社會”,那麼遲早有一天會迷失在自己的雙重性當中,最終失去一切。
(本文原載於作者博客,觀察者網彭妤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