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魔鬼詞典3——你好像飛行員哦

能修不棄

一篇文章的意思太繞，就像一位多重間諜面臨忠誠度考驗——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情報出自哪條下線，又該把情報送給哪個上家？

能修不棄，以及它所潛伏的文章，就是這樣一位困死在表達八卦陣的多重間諜。這是一篇8月22日刊發的時評，原標題是《官員復出更需取信於民》。觀點如下：近年，被免職撤職官員復出頻頻，引發公眾強烈質疑和不滿。因此，官員復出，當符合相關規定，符合程序正義，要陽光，要透明……

問題出在最後一段，或許是為了把意思説清晰説透徹説妥帖説精細，完整闡述“既要允許官員改過自新戴罪立功又要取信於民”之大義，作者成功把自己繞入了語意的萬劫不復。原文如下：“國家培養一個領導幹部比培養一個飛行員的花費要多得多。”幹部能力的增強、水平的提高、經驗的積累，很大程度是以各種社會成本的消耗為代價。培養不易，能修不棄。唯有陽光重啓、正當起復被問責官員，才算是真正愛護珍惜。

就評論寫作技巧而言，最後一段純屬畫蛇添足。官員培養不易，成本很高，羣眾都懂。話癆本無必要。為了給多餘的意思立威，作者還在段首安了一個沒有出處的引用——幹部培養貴過飛行員。待一切裝裱完工，終於推出“能修不棄”這個不知是隨手還是蓄意的生造詞。但糟糕的信息傳遞效果，毋庸置疑。能修不棄，非但失信於民，且慘遭網友非禮。而文章想要表達的主題，如一句被濃痰淹沒的誓言，荒誕而重口。

在網絡閲讀環境下，文句邏輯纏繞因果鏈綿長，譬如“六姨媽聽見五姨媽對四姨媽説三姨媽看見二姨媽的大姨媽來了”，還端着個嚴肅的架子，極易成為公眾狂歡中被騷擾的對象。你明知那條道月黑風高，色狼出沒，還穿着丁字褲上路，那麼你的用意便值得推敲，而你的遭遇也很難博人同情。值得同情的，或許是文章作者糾結萬分如履薄冰的寫作狀態。

只要我同意

機輪離地，飛行員就是國王。他每一次表態，對幾百號同機乘客來説，都是生殺予奪的詔書。為了強化表態的不容爭議，須無條件遵照執行，言説者會使用條件狀語，並且是一個主句可忽略不計的條件狀語。在英語語法裏，這是一個由“If only”引導的句式。對應中文，就是中聯航KN5216航班機長對乘客在機上吸煙事件的評判，他説：只要我同意，他們就能抽。

其實，乘客在飛機上能抽煙，能打手機，能私藏管制物品，都是可忽略不計的主句，無可辯駁的是“只要我同意”。MH370航班的副機長甚至把女乘客帶進了駕駛艙。怎麼説呢？飛行員就是國王，他是傲慢的。

馬克沁重機槍剛問世，機槍手的口頭禪是“你有真理，我有馬克沁”。操弄生命收割機的人，可以蔑視一切文明共識。專業技術的壟斷往往能授予一個人超限的權力，哪怕，這種授權僅是一個航程。

唐僧母校

指那爛陀大學。《印度時報》報道，這所古老學府時隔八百年後復課。首批招生15人，唐僧有了15位小師弟，猴子八戒沙僧有了15位師叔——他們是從40個國家的1000名申請者中挑選出來。

這是開學季裏最可樂的新聞，閲讀之後人們會產生莫名的聯想：方鴻漸的克萊登大學、徐志摩作別西天的雲彩、印度人民的老朋友……碎碎念，卻又氣度不凡，堅定地站在小時代的對立面。

那爛陀大學復課本身，並不具有多少幽默基因。但一經中國媒體的解讀，尤其是《大話西遊》過於深入人心的背景反襯，古怪的氣息便立即與一本正經的宏大敍事交錯在一起。你隱約能看到：1400年後，著名校友羅家英重返母校，滿臉熱淚地向佛祖（校長？）獻花，激情洋溢地為師生做勵志演講的場景。

能與唐僧母校笑點等高的，恐怕只有哈爾濱佛學院了。這所傳説中的一本文科類高校，還有一個駭人聽聞的簡稱，叫哈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