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從英國政黨政治理解“蘇獨”公投

香港的反對派們最近非常失落，因為儘管他們向舊日宗主國聲情並茂喊破了喉嚨，英國也只有彭定康發表的文章讓他們稍感安慰。彭定康之所以有這個閒心，一方面是其前任總督的身份使然，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其已經進入了政治墳墓，記得他的人不多了。那些仍然活躍在第一線的政客，則被另外一件事牽扯得無暇旁顧：蘇格蘭將在十天後（9月18日）迎來決定其命運的獨立公投。最新尤戈夫的民意調查顯示支持獨立的人數迅速增加，已經微弱領先於維持統一的人數，更是震動全英國。誠如《衞報》所言，目前的英國政治裏，別的話題都“不算個事兒”（ nothing else now matters in British politics）。

獨立公投往往讓人馬上聯想到民族意識、語言差別、宗教信仰等身份認同問題，幾個月前的克里米亞公投便屬此類，目前中文媒體似乎也是按照這個方向來報道。但若仔細觀察雙方的出招方式，便可知這次蘇格蘭公投不能簡單理解為民族問題，因此請讀者暫時忘掉《勇敢的心》吧，撒狗血的民族煽情並不是此次攻防雙方的重點。在民族意識以外，現階段的報道多集中在經濟、社會福利、與歐盟關係以及北海石油的存量和分配諸問題。然而許多人忘記了，不管政策和承諾如何華麗，推銷政策和制定政策最終還是落在具體的黨派和政客身上，因此一個最基本，同樣也是最有效的角度，應該是將蘇格蘭獨立公投的現狀放在英國政黨政治的語境中去理解。

首先需要知道的一個基本事實是，推動獨立運動方面（The Yes Campaign）的主要政治力量是蘇格蘭民族黨（Scottish Nationalist Party，簡稱SNP），而極力維護聯合王國統一的一方(The No Campaign)，則是一個跨黨派的平台，名曰“在一起更好”（Better Together）。同時不要忘記，現在離2015年英國大選已經不遠，三大黨（保守黨，工黨和自民黨）纏鬥正酣，要在這個關節點上聯合起來與蘇格蘭獨立勢力競爭，對三大黨的政治智慧是一個考驗。

第二，我們需要注意各黨派在蘇格蘭的傳統勢力分佈：和英國其他地方不一樣，在蘇格蘭，保守黨的影響力從來都非常低，近20年更是如此；而工黨的支持者眾多。我們看看這一屆蘇格蘭議會（The Scottish Parliament）的議席分佈便一目瞭然：除去議席超過剛好半數的蘇格蘭民族黨一黨，工黨的議席數目是38席，保守黨是15席，連工黨的一半都不到。是保守黨還是工黨更受歡迎，蘇格蘭選民的鮮明立場已呼之欲出。事實上，正在筆者寫作此文之時，隨着支持獨立的選民陡增，工黨決定派出100名議員前往蘇格蘭支援統一派。但對於保守黨而言，努力的目標應該是不要給隊友拖後腿。據説保守黨黨鞭已經告誡黨內議員，現階段“感謝他們保持沉默”。 其實保守黨要員也都明白自己不適宜草率前往蘇格蘭過多活動，以免起到反效果。至於不得不出面的卡梅倫麼，《衞報》説了，他在蘇格蘭甚至比Windows 8更討人嫌。

（來源：維基百科）

第三，蘇格蘭議會雖説是地區性議會，但也頗能説明問題。若分析蘇格蘭在全國議會即英國下院（House of Commons）中所扮演的角色，結果更令人吃驚：2005年以前，下院為了體現對蘇格蘭民意的重視，整個蘇格蘭在下院的議席有72席之多。那麼在這72席中，年保守黨取得了多少席呢？答案是：1997年0席，2000年1席。從2005年開始，考慮到當時已經設立了蘇格蘭議會，英國政界認為蘇格蘭不應再在下院享有過大的影響力，因此將72個議席減至59個。保守黨表現非常穩定，決不多吃多佔，在2005和2010年兩屆大選中繼續保持着1席。還有比這更慘的嗎？相比之下，工黨在59席取得了41席，佔絕對優勢。

41比1，如此懸殊的對比，除了再次印證保守黨在蘇格蘭問題上的邊緣地位之外，更引出了蘇格蘭對於工黨的重要意義。要知道，工黨目前在下院佔有257個議席，在保守黨和自民黨聯合政府面前説話還有一定底氣。萬一蘇格蘭真的獨立，保守黨頂多失去僅有的一個議席，但對工黨來説，失去的41個議席佔其下院議席的16%。顯然，這樣的打擊是工黨無論如何也無法承受的。因此，無論是從傳統，動員能力還是利害關係上，工黨都更有動力在“在一起更好”運動中使出吃奶的力氣。對保守黨而言，恐怕這是一個情感和榮譽的問題，但對工黨而言，這是一場生死存亡之戰，因為蘇格蘭的獨立至少意味着兩件事：一、失去了蘇格蘭的那幾十個議席，工黨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將不可能執政；二、如果在自己的長期鐵票票倉，工黨都無法影響選民的決定，這等於向全英國發出了一個無比清晰的信號：那些選民寧可獨立，也不願相信自己長期支持的工黨能上台執政。民族黨黨魁西蒙德就毫不客氣地説：蘇格蘭在每一次大選中都把票投給了工黨，卻屢屢迎來保守黨的統治，現在蘇格蘭人已經受夠了。不知道工黨現任黨魁米利班德聽到這番話，心裏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