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晨超：親歷蘇格蘭獨立之潮
9月18日，蘇格蘭即將迎來決定前途與命運的時刻——獨立公投。蘇格蘭與英格蘭，歷史上經歷了多少恩恩怨怨，現在又彷彿到了分家的時候。
筆者目前在蘇格蘭的聖安德魯斯大學（University of St Andrews）國際關係學院交流學習，這些天深入聖安德魯斯的街頭巷尾，近距離地觀察獨立公投前的蘇格蘭。聖安德魯斯曾經是蘇格蘭的宗教中心，在其歷史中扮演着重要的作用，現是英國著名的大學城與旅遊勝地。聖安德魯斯被冠以蘇格蘭守護神聖安德魯的名字，也可以看出這座小鎮在蘇格蘭人心目中的重要性。
始建於1160年的聖安德魯斯大教堂注視着這片土地，前途就掌握在聖安德魯斯每一個普通的漁民手中。
聖安德魯斯大學因是英國威廉王子和凱特王妃相遇與相戀之地而被更多的人所熟知。巧合的是，蘇格蘭民族黨（Scottish National Party）的領袖、蘇格蘭首席大臣（first minister）亞歷克斯·薩爾蒙德（Alex Salmond）也是聖安德魯斯大學的畢業生。聖安德魯斯承載了太多的歷史與現實，即將到來的蘇格蘭獨立公投將這個海邊小鎮的寧靜打破。聖安德魯十字旗是否將成為一面擁有獨立主權國家的國旗懸而未決。
目前英國國內支持和反對蘇格蘭獨立的兩大組織分別是獨立派Yes Scotland和統一派Better Together，這兩個陣營在聖安德魯斯也有着自己的分支。聖安德魯斯三分之一的人口為大學生，所以大學生在各自的陣營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筆者這些天關注並參與了兩大組織在聖安德魯斯的活動，發現了一些值得注意的細節。
歌頌蘇格蘭民族英雄威廉·華萊士的電影《勇敢的心》，激起了很多人對蘇格蘭與英格蘭曲折歷史的回憶，然而，民族主義在此次公投中的色彩並不如想象中濃厚。很少有當地人把過去幾百年的歷史當作蘇格蘭應該獨立的理由。根據筆者觀察，此次蘇格蘭獨立與否，其實本質上是一個經濟問題。
蘇格蘭民族黨一直想要獨立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蘇格蘭的經濟水平很高，但是民眾卻並沒有完全享受到這種經濟發展帶來的益處。獨立派認為蘇格蘭自主權有限，為英國提供的收入遠遠高於英國政府在蘇格蘭的投入，由此帶來了蘇格蘭很多地區的落後、貧富差距加大等問題。
幾乎所有接受調查的受訪者都從經濟角度看待蘇格蘭是否應該獨立：統一派認為留在大不列顛可能是最穩妥的做法，蘇格蘭可以繼續使用英鎊，不用承擔各領域過大的經濟風險；而獨立派認為蘇格蘭獨立後會變成像挪威一樣的福利國家，人們的生活水平會提高，收入差距也會縮小。
不過，雖然民族主義與民粹主義在此次蘇格蘭獨立公投中的影響並不大，但是公投加劇了世界各地愈演愈烈的民族主義與民粹主義情緒也是現實情況。
獨立公投在聖安德魯斯已經成為最熱門的話題，滲透到了大學生活的很多方面。在剛剛過去的週末，兩個陣營在校園和市中心的造勢活動都已經進入了高潮。兩大組織甚至在聖安德魯斯大學的新生聚會（Freshers Fayre）上擺出了自己的宣傳台來派發各種宣傳品，試圖影響每一個學生的選擇。即使聽眾是沒有投票權利的國際學生，他們也會給賣力地講解為什麼選擇Yes（支持獨立）或者No（反對獨立），期望聽眾能影響身邊的蘇格蘭居民。
臨近投票日期，整個蘇格蘭都顯得緊張了起來。各種各樣的民調每天都在更新，最新的數據顯示不支持獨立的民眾僅僅以微弱2%的優勢領先。因為數字太過接近，所以更多的人會參與投票來影響最終的結果。蘇格蘭首席大臣薩爾蒙德做出預測，在所有有投票資格的蘇格蘭居民中，將有80%的人蔘與投票。筆者在聖安德魯斯詢問了很多當地居民和學生是否會參與公投，得到的基本上都是肯定的答案。
一個有趣的現象是，支持獨立的組織Yes Scotland在聖安德魯斯的活動，明顯多於統一派Better Together所組織的。在街上很多地方都能看到他們在分發各種各樣的宣傳品，這些宣傳品描述了他們想象中的獨立後的蘇格蘭的教育、醫療、商業、公共政策、安全等，涉及蘇格蘭及其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竭力為民眾描繪一幅完美的藍圖。筆者也看到很多民眾胸前會彆着一枚“Yes”徽章，汽車上貼着很多“Yes”的標誌，更多的聖安德魯十字旗也出現在街頭巷尾。相比之下，Better Together的人氣則明顯弱很多，“No,Thanks”的標誌很少能夠見到，偶爾遇到的志願者也很少能夠拿出像樣的宣傳品。
Yes Scotland的各種宣傳品
筆者向兩個組織在聖安德魯斯的負責人都發送了郵件，想要了解更多兩大組織各自活動的相關細節。Yes Scotland的負責人很快就回復郵件，發送了其網址和最近活動的時間表，然而支持統一的Better Together卻一直沒有回覆。當筆者面對面詢問的時候，其負責人也只是説目前正在籌備活動。
其實，根據筆者的觀察，在整個蘇格蘭，Yes Scotland的聲音都明顯高於Better Together，獨立派每天活躍在蘇格蘭的大街小巷，向人們逐條敍述着蘇格蘭獨立後的種種好處。統一派卻好像總是在重複高呼蘇格蘭獨立會面臨的種種經濟、安全等領域的風險，但是蘇格蘭民眾已經開始厭煩。儘管這些風險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但是統一派總是拿不出有力的論據。當然筆者也理解，這些論據也許到了蘇格蘭獨立之後才會真的變得強有力，但那時候為時已晚。
穿梭於蘇格蘭各地的獨立派陣營Yes Scotland宣傳車，車上載有各種各樣的宣傳蘇格蘭獨立益處的宣傳手冊。
聖安德魯斯街上隨處可見的支持獨立的“Yes”標誌，卻很少能看到反對獨立的“No, thanks”。
在筆者看來，英國政府從卡梅倫同意蘇格蘭舉行獨立公投的那一刻起已經犯下了錯誤，再加上後來英國政府錯誤的策略，才使得蘇格蘭獨立公投變得如此棘手。卡梅倫當初認為蘇格蘭獨立公投不可能真正成功，於是準備豪賭一把，想要永久解決蘇格蘭分離運動這個問題。現在看來，卡梅倫徹底失策了。
從2012年10月15日卡梅倫同薩爾蒙德簽署協議、同意蘇格蘭舉行獨立公投到現在的兩年時間裏，蘇格蘭民族黨及其黨首薩爾蒙德在推動獨立上不遺餘力，使得當初只有百分之三十幾的獨立支持率飆升到現在的50%左右。在這期間，英國政府輕視了問題的嚴重性，並沒有認真考慮什麼樣的對策才是真正有效的。英國政府不斷強調獨立後的蘇格蘭會面臨各種問題，並提出獨立後的蘇格蘭將不能與英國結成貨幣聯盟使用英鎊。然而，越來越多的蘇格蘭人已經決定承擔風險。
直到最近英國政府才真正意識到其嚴重性，威斯敏斯特各大政黨紛紛許諾如果蘇格蘭不獨立，將會享有更大的自主權，權力涉及經濟、教育、政策等諸多領域，正如Better Together陣營的領導人阿利斯泰爾•達林（Alistair Darling）9月14日接受BBC採訪時所説，“我們可以在不冒風險的情況下更好、更快地改變蘇格蘭。”然而，很多蘇格蘭人覺得，英格蘭人的這份誠意來得有點晚。
目前看來，不管週四的公投結果如何，此次蘇格蘭獨立公投都將為未來的英國帶來很難彌補的傷痛。即使公投結果像卡梅倫當初預料的一樣，蘇格蘭留在大不列顛，蘇格蘭民族黨也不會停止其獨立運動。民族黨領袖薩爾蒙德9月14日在電視上講話稱，“此次蘇格蘭獨立公投是一代人有一次的機會（once in a generation opportunity）”，而不是一生一次的機會，從現在到下一次公投將有“一代人的時間”，暗示即使此次公投失敗，民族黨仍將在未來二三十年內推動下一次公投。筆者的一位蘇格蘭朋友在聊天中説：“無論週四發生什麼，蘇格蘭民族黨都成功地分裂了聯合王國。卡梅倫説即使蘇格蘭獨立，他也不會辭職，但是承擔這個結果的將是整個國家。”
蘇格蘭獨立公投到底將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再等三天，聖安德魯斯與整個蘇格蘭、英國將一同承受這個結果，一起去收拾公投後仍將存在的各種問題。
作者：連晨超
旅英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