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寧:中國探礦復興,政府與市場都不能少
9月12日,國土資源部等四部委在北京宣佈,國家《找礦突破戰略行動綱要(2011-2020年)》實施滿三年,我國新增石油儲量近40億噸,天然氣2.3萬億立方米。在塔里木等盆地連續發現8個億噸級油田,在鄂爾多斯等盆地連續探明6個千億立方米大氣田。與此同時,還找到了一批鈾、鉬、鎢、銅、鎳、鉻等戰略性有色金屬世界級大礦牀。除此之外,我國還探明瞭首個千億立方米級整裝頁岩氣田,形成15億立方米產能。至於傳統煤炭資源,亦新增儲量1886億噸(詳見觀察者網9月13日綜述性報道)。
《綱要》作為重振我國礦藏勘探的行動指南,系統性地出台了一整套扶持找礦的政策舉措,其最大的政策突破是,首次將礦藏勘探由以往單一的國家行為——由國有勘探機構獨家進行改為由國家和市場雙輪驅動。由於《綱要》決定在2020年前由國家財政投入2000億元用於找礦,某些不着調的、散發着小家子氣的輿論,一度將國家此舉視為“拯救中國經濟”的刺激政策之一。

《綱要》實施滿三年,我國新增石油儲量近40億噸,天然氣2.3萬億立方米
其實,《綱要》是一項立足於確保我國基礎礦藏資源安全(國家經濟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的重大戰略安排。《綱要》的核心要旨是確立了我國“三步走”找礦戰略:從2011年算起,前三年力求獲取重大進展;前五年力爭獲得重大突破;八到十年後形成礦藏勘探開發新格局。今年是“前三年”的收官之年,國家四部委選擇此時向民眾報喜恰逢其時,民眾受此鼓舞由衷欣喜。
在《綱要》實施之前,油氣資源勘探進展緩慢,多數金屬礦藏可採資源接近枯竭已困擾我國長達二十餘年,而我國又恰是礦藏資源消費大國,國內自給率嚴重不足造成的巨大市場缺口,除了連年抬高國際礦藏資源價格,令我國成為全球最大的“進口冤大頭”之外,還對我國能源及有色金屬戰略安全構成嚴峻挑戰。
筆者並不從事礦藏勘探職業,但自認為對我國礦藏勘探隊伍連續二十餘年所遭遇的窩囊與憋屈能説上幾句話。筆者的一位連襟是個找礦工程師,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由於國家找礦投入大幅壓縮外加找礦技術落後,筆者連襟所在省級勘探局不得不“找米下鍋”,各專業勘探隊紛紛涉足省內外民用建築市場承攬建築工程之地下樁基施工業務,專業的勘探隊淪為土建“打樁隊”。這樣勉強堅持到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勘探隊紛紛散夥歇業,筆者連襟那時剛過四十歲門檻,不得不長期下崗自謀生計,一直“熬”到退休年齡於去年辦妥了退休手續。如此不幸,非親歷者很難體會整整兩代地質勘探工作者長達二十年的生計是何等的艱辛與無奈。
筆者這一年齡段的中國人,從小學課本中就接受了我國“地大物博”的概念。然而,眼瞅着最近二十餘年,僅從可開採礦藏資源日趨枯竭,新探明儲量日益減小這一事實——雖心存疑慮甚至替國家抱有某種不甘心情結,但卻也不能不接受“我國一向地大物不博”之新的概念。是啊,這些年國家礦藏勘探行業的確很不景氣,別的先不論,僅每次政府機構“瘦身”,各省地礦廳總是首先被裁撤或被降格。截止《綱要》頒行前,我國4/5的礦藏勘探專業隊伍要麼被解散要不自謀出路。與此同時,1990年代末啓程的全國高校大擴招,惟獨礦藏勘探專業非但沒能擴招,原有的招生盤子亦年年萎縮。整整十數年,就連地質勘探系統也將礦藏勘探視作了國家的“雞肋行業”。
那麼,我國礦藏勘探行業“梅開二度”之奇蹟又何以在短短三年內重新展現呢?最關鍵的一條,就是有條件(不同於上世紀八十年中期政策一度鼓勵的“亂探亂採亂挖”)地引入市場找礦機制。識者所知,找礦投入極大,能不能找到礦藏的不確定性又極高。以往國有找礦隊伍之所以生存困難人心思散,其最大原因就在繼續按舊模式找礦,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形態已嚴重脱節,必須改由國家找礦資金當撬槓——僅用於分擔勘探風險和補貼,至於找礦所需大額投入當以社會資本來擔綱。
然而,社會資本無利不起早。這就涉及到探礦權和礦業權的重新設置和釐定,繼而建立起全國統一(目前已做到省級統一)的探礦權與礦業權公開、公平招拍掛交易平台。這一根本性改革正是《綱要》的最大亮點和勇氣之所在。
在《綱要》的大框架下,新的政策是,社會資本想獲取探礦權需要一定的資質,國家則限定一定的找礦礦種,然後在招拍掛平台通過競拍向國家購買探礦權(勘探入場券),國家再根據社會資本的勘探進度予以一定的風險補貼。探明儲量後,社會資本所擁有的礦業權同樣須通過招拍掛交易平台公開拍賣,以實現找礦的投資收益。
常言道市場放一寸、生產力長一尺。短短三年我國礦藏勘探行業重新找回感覺,初步形成“梅開二度”之新局,就在善用市場撬槓激活了社會資本投資找礦的市場積極性。三年間,我國實際投入找礦資金高達3500億元,相當於一箇中等國家一年的全部財政收入,其中民資佔比高達85%,探礦權與礦業權改革所釋放的能量着實讓人驚訝與感慨。
光有錢還不夠,航天高科技的規模化應用,為我國礦藏勘探安裝上了空前清晰透亮的“透視鏡”。最近這十年,成熟的航天技術大規模植入礦藏勘探行業,令我國逐步形成了天際地球資源勘探、地球物理勘探、地球磁場勘探、地球化學調查、地球遙感、地層CT掃描等集空間、電子、光學、計算機、通信、三維技術為一體的成體系地球遙感衞星羣組。使我國成為繼美國之後,第二個能夠對萬米深度的地層進行精準勘探的全球大國。
所以,聞我國“三步走”找礦戰略“第一步”邁得如此成績斐然,惟有美國覺得十分正常且深感中國後來居上之競爭壓力——殊不知,成熟的以高科技為基礎的成套找礦技術,在條件合適時可如同高鐵那般用於出口,至少可先用於中國海外找礦事業。
行文至此,筆者忍不住要插上一段文字:曾幾何時,每當我國航天事業取得階段性突破,總有公知大V跳出來極盡諷刺、挖苦、詆譭甚至攻擊——呵呵,做人若做到這份上,那是多麼的無趣呀!
航天高科技在礦藏勘探中的規模化應用實踐,令我國基於國土地質構造——在美國之後形成了融合地震學、古地理學、古生物學、地球化學最新研究成果為一爐的“地震地層學”這一嶄新的地質科學學科,並初步形成了找礦技術創新與找礦理論創新互為因果的良性循環……如此找礦實踐與找礦理論的默契互動,若逝世多年的當代地質學泰斗李四光先生泉下有靈,也定會為此深感欣慰。
按這個勢頭,在2020年之前,我國用於礦藏勘探的資金投入和找礦成果必將遠遠超越市場的預期。不過,新找到的礦藏是否立即投入開採,國家定將充分考慮現階段的開採費效比,開採技術成熟程度,資源節約和資源綜合利用,保持適度戰略儲備,生態環境保護,國際市場能源及礦藏資源價格走勢等綜合因素後從容決策。
然而,不管新探明儲量是否立即着手開採,由新儲量所附帶產生的三大邊際效應卻已毋庸置疑:其一,手中有礦、國家不慌;其二,國家擁有的已探明礦藏越豐富,中國進口能源與礦藏時的議價能力就水漲船高;其三,帶動我國地質勘探人才隊伍建設及地質高等教育實現新一輪大跨越。
寫下這篇短文,是筆者閲讀到9月13日和重新閲讀去年5月26日觀察者網兩次為我國找礦事業鼓勁加油的兩篇綜述報道後的有感而發。在我們的周邊,在我們生活的祖國,的確每天都正發生着在過往看來不可能實現、不可能改變的變化和進步。為祖國的點滴變化與進步欣喜、點贊,這正是我們作為中國人的自豪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