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嬛嬛:被政治綁架的台灣房價
4日晚在台北宏盛帝寶大樓外聚集的“巢運”,讓蟄伏已久的台灣房產矛盾再次暴露在世人面前。反炒房團體高呼“滅金權,爭公平,給我住得起”,提出包括居住“人權入憲”、改革房產税制、檢討公地法令、廣建社會住宅、發展住房市場五大訴求。入夜後,有近200頂帳篷,上千位民眾夜宿在仁愛路及林蔭道上。
之所以選擇宏盛帝寶,和這塊土地的淵源大有關係。
帝寶,地寶,普通人住不起
宏盛帝寶位於台北市仁愛路與建國南路交會的角地,面積六千平米,是一片寸土寸金的寶地。橫貫台北市東西的仁愛路素有官道之稱,台灣“總統府”、“外交部”、“國防部”、國民黨原中央黨部,都在這兒扎堆。這裏在日治時代原為台灣放送協會總部,戰敗後國民政府指派中央廣播事業管理處〔1947年改組為中國廣播公司(中廣)〕接收此地,成為國民黨黨產之一,隨後又在這片土地上興建了中廣總部。

“巢運”夜宿仁愛路帝寶行動發言人彭揚凱
1990年代末期,迫於政治與經濟壓力,國民黨着手“清理”黨產。1999年10月,中廣與宏泰建設(宏盛建設關係企業)簽訂買賣合約,宏盛建設以新台幣88億元買下廣播電視大廈土地。這也為民進黨陣營攻擊國民黨留下了口實:早在2000年時,陳水扁“競選陣營”就指出,中廣大樓市價在120億到150億新台幣,88億實為賤賣。
2001年,宏盛建設拆除廣播電視大廈,同時投資新台幣70億元動工興建宏盛帝寶。2005年年底,宏盛帝寶完工,每平米價格從新台幣85萬元開始上漲,目前約200萬新台幣,摺合人民幣約40萬元。而且宏盛帝寶都為大户型,每户皆在百平米以上,這樣購買一户動輒就需要3億新台幣,即便是一塊停車格,至少也要數千萬新台幣,高過台灣普通人家一户甚至兩户以上的房價。
如此規格,讓宏盛帝寶從一開始就成為身份地位的象徵,作為台北市2000年後豪宅熱潮的早期代表建案,曾被評為2010年亞洲十大超級豪宅。像大家熟知的小S、郭台銘家族、連戰家族都在此處有房產。據估計,宏盛帝寶的住户財產總市值已超1兆新台幣,相當於2013年台灣“中央政府”總預算的一半。
房價高漲,台灣居大不易
這次兩萬人“巢運”活動,打出的口號為“無殼蝸牛全面進化”,有意與25年前的那場抗議相提並論,喚醒了沉睡在浮華表面下的房價矛盾。

“巢運”現場
台灣房價素有“三年一小漲,七年一大漲”之説。1989年8月26日,由於房價年年高漲,上萬人夜宿台北市忠孝東路,這裏同樣是台北的精華地段,“無殼蝸牛運動”由此發端。迫於民眾壓力,李登輝推出新台幣六萬元國宅的政策,雖然暫時緩解了矛盾,但台灣房價並未停止上漲。
以房價最貴的台北市為例。2013年台北市房價漲幅為13%。以人民幣計算,台北房價平均約五六萬一平米,郊區在3萬以內,市中心高達十幾萬,豪宅價則是沒有最高,只有更高。
台北市面積270平方公里,共有人口260多萬,居住着近92萬户人家,土地開發率在九成以上,所以除了舊城改造之外,基本沒有更多土地供給。緊張的土地供給也不斷催生地王,坐落在台北市信義區的“冠德領袖”約605平方米,由研華董事長劉克振以科辰投資名義砸下5100萬人民幣買下,換算下來,含車位每平方米接近9萬元,不含車位每平方米約11萬元。其他如士林區中山北路5段、大安區仁愛路4段、大安區敦化南路2段等地段成交案件,換算每平方米價格也要近7萬元。
根據台灣“營建署”公佈2013年第4季台北市房價所得比(房價中位數與家庭年可支配收入中位數之比)達到15.01倍,也就是15年不吃不喝才可能買到房子。對此,很多上班族表示太低估了,因為僅首付就得10年,還貸至少要二三十年。

谷歌衞星地圖,和周邊的舊房子相比,豪華的宏盛帝寶顯得鶴立雞羣
今年第1季統計的20個縣市中,台北市與新北市因貸款負擔率分別為61.87%及52.53%,仍超過50%,屬於民眾對房價“負擔能力過低”程度。以每户月所得6萬新台幣為例,假設20年期本利均等攤還方式、貸款成數7成、固定利率1.967%及貸款負擔率30%等條件下,約可負擔總價510萬新台幣以下住宅,也就是可以在郊區買個五十幾平米的房子,在市區只能買二十幾平米……請問夠誰住?
這也正是時隔25年之後,當年無殼蝸牛運動發起人李幸長仍表示,居住是基本人權,25年前發起的運動並沒有成功,呼籲政府給民眾住得起的環境。
整治不力,政治依舊綁架房價
為了平息民怨,十多年間台灣政府不斷出台措施整治房價,不過相對於高企不下的房價和增速緩慢的經濟,所謂整治也只是温柔一擊。
2000年陳水扁執政後,持續數年提供數千億的首購優惠貸款的低利率補貼政策,刺激年輕人大舉購屋意願,並採取增值税減半的激勵措施。政府也不再大規模建設國宅,而以政策優惠房屋貸款等方式取代。
2011年,台灣政府開始徵收房地產奢侈税,企圖出手打壓房價。但有趣的是,大台北房價從2011年下半年開始卻演變成價穩量縮的格局,中南部房價則持續兩年來的補漲行情。至於台北市,雖然祭出豪宅税,但房價在一年內卻上漲9.5%。此外,奢侈税收達不到預期10%,增值税更因交易量劇減而大幅萎縮,期望奢侈税打房政策可謂全然失敗。
無奈之下,台灣甚至提出“富麗農村、風情小鎮”構想,希望年輕人可以回到鄉下從事觀光休閒旅遊或農村耕作,引導他們到小鎮發展,減少人口集中都市。然而台灣60%人口都集中在台北市、新北市、大台中市、大台南市和大高雄市五大都市,而且每年仍新增6萬人,顯然這樣的引導措施不過是些表面文章罷了。
正如高房價背後是炒房團的操作,普通民眾只有承受的份,“巢運”儘管得到了多達兩萬人的支持,但細究之下,這場看似為民請命的運動也不過是一次政治操辦。“巢運”召集人、專業者都市改革組織秘書長彭揚凱就在現場表示,“我們的‘立法院’,可以半分鐘通過黑箱服貿,但高房價問題,政府卻25年都解決不了。我們要公開指出這羣‘台灣地產黑幫’,黑幫頭目就是馬英九。”——這與當初陳水扁選舉陣營借房價高漲攻擊國民黨如出一轍,聯繫到即將在11月打響的九合一選舉,所謂的為民請命又淪為一次政商炒作。上千民眾在十月台北清冷的街頭露宿時,帝寶大廈裏的豪門依舊吹着空調吃着美食,第二天仁愛路也隨即歸於平靜。在看似轟轟烈烈的“巢運”中,民眾又一次被代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