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狗為空軍裝備更新作了多大貢獻?-張小寶
日前,“中國曾殺光三省市狗換來蘇-27戰機”一説傳得紛紛紜紜。有人穿越時空,心疼那些狗;有人不屑,“編個段子也夠賣力的”;還有人調侃,“軍功章有你一半的功勞,可憐的狗狗。我建議,所有原裝的蘇-27戰機,在垂尾上都要畫一隻中華田園犬的形象。”
“狗皮大衣換戰機”實屬舊聞,這番再次擠佔媒體資源,是因為軍事專家杜文龍近日在接受雲南衞視節目訪談時再次“揭開中俄當年蘇-27戰機交易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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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龍在節目上是這樣説的:
“當時引進蘇-27的時候,俄羅斯那會兒也很困難。它只要三件東西:第一,手電筒;第二,暖水瓶;第三,狗皮大衣。一萬件狗皮大衣,對我們造成了巨大的壓力。18條狗的狗皮,才能做1件狗皮大衣,所以當年冬天,我們是殺光了河南、山東(等)三省市的狗,才換來了蘇-27。所以中國的狗,為中國空軍武器裝備的更新換代,作出了重大貢獻。”
只要三件東西?中國購買第一批蘇-27是24架,前後一共買了76架,雖然中國空軍砍價功夫了得,每架飛機還是要3000多萬美元。1萬件狗皮大衣,每件用狗18條。我數學不好,這是什麼狗?
原總裝備部國際合作部馬慶華局長今年年初在接受《艦船知識》專訪時,曾談到蘇-27購買過程的內幕,與杜文龍的説辭有多處出入。
引進蘇-27“側衞”是中蘇軍技合作第一個重大項目。1990年6月,劉華清同志率軍方高級代表團訪問莫斯科。當時我方就向蘇方提出希望能夠引進體現空中戰鬥力的飛機,蘇聯政府同意向我們出售米格-29,但我方要求購買性能更好的蘇-27。可蘇-27是蘇軍現役裝備,蘇方不願鬆口。經我國中央領導親自交涉,蘇共政治局決定同意開先例向中國出售蘇-27。
馬慶華介紹,關於購買蘇-27的支付方式,也開闢了外匯加易貨的先例。
自1950年代開始,中蘇間都是易貨貿易,就是雙方先談計劃,比如中國要蘇聯的木材、鋼鐵、機牀等,蘇聯要中國的蘋果、豬肉等,價錢按照瑞士法郎定,雙方記賬,每年籤一次,一直到1990年還是這樣。1990年代中期後的中俄軍技合作項目,逐步改為全部按美元現匯支付,就沒有易貨了。
蘇-27項目,蘇聯人一開始就提出要美元現匯。可是當時我國的外匯儲備很少,我方希望還是按慣例,以易貨方式支付。為此,中方做了許多工作。最終,中國國家領導人同意使用現匯支付小部分貨款,餘下的大部分仍採用商品實物進行易貨支付。

1990年,共青城為中國空軍生產的蘇-27
1991年2月,馬慶華和總參裝備部軍援軍貿局陳洪生局長與蘇方代表在北京正式簽署了合同。總參謀部為此設了某專項辦公室,馬慶華任主任,該專項辦公室負責蘇-27合同的執行,包括對蘇支付現匯,以及從全國挑選蘇方需要的易貨商品運往蘇聯。
馬慶華經手談判的第一個民品易貨合同,主要是三件東西:毛毯、暖水瓶、裘皮大衣。
馬慶華回憶道,北京南口的廠家生產暖水瓶,毛毯好像是天津的廠家生產的,“裘皮大衣實際上就是狗皮大衣,但蘇聯人不讓説狗皮。”
後來,他們去安徽看生產過程,才知道一件長大衣要17條狗皮——和杜大校説的倒是大差不離——而且必須是立冬下雪以後的狗皮才可以做大衣,當時收購價5元錢一條。第一次俄方要一千件,後來要一萬件。為此,河南、安徽、山東等地,一度鬧“狗荒”了。
杜文龍大校口中的“只要三件東西”,實則只是這第一個民品易貨合同的內容。**這個合同抵飛機價款100多萬美元。**國內採購民品的價格是用人民幣結算的,然後按一定比例折算成美元抵扣蘇-27的價格。
後來的易貨內容幾乎涵蓋了所有的民用商品,各類衣服、鞋子、罐頭等。據稱,因為是國家項目,所以許多省市的主要領導都直接找到專項辦公室,要求參與供貨。當時,這項工作促進了國內許多工廠的生產,救活了一些企業。實際上,蘇-27的民品易貨工作由保利科技有限公司負責,對外支付現匯和結算由馬慶華的部門負責,工作量之巨大可想而知。
那還僅僅是民品易貨。軍工部門的易貨工作由原國防科工委組織,各個軍貿公司分別負責。
覺得這24架蘇-27太貴了?蘇聯人原來要價更高,這已經是他們現在“不好意思承認”的價格了。第一批蘇-27的“砍價”過程,馬慶華在接受專訪時這樣一語帶過:
“1990年12月,蘇方派人來華談判。中蘇兩方人員連續三天兩夜不分晝夜地談判,其間還坐專機去深圳參觀。在飛機上、在廣州去深圳的火車上雙方都在繼續工作。馬慶華負責價格和支付方式談判。
“蘇方認為,蘇-27與美國的F-15具備同等性能,都是雙發、遠程重型殲擊機,F-15是5500萬美元一架,那麼蘇-27至少要5000萬美元一架。雙方進行激烈的談判後,又經過雙方高層認可,最後以比較合適的價格談定。”
要知道,談判桌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這“激烈的談判”,到底是怎樣的呢?據肖雲所著《日落共青城》記載,蘇聯末任國防部長沙波什尼科夫對《紅星報》記者講述的過程是這樣的:
當時,他作為空軍總司令陪同國防部和軍事工業委員會代表團前往北京參加有關出售蘇-27飛機的談判。彼時兩國關係剛剛解凍,雙方在相隔20多年後再一次接觸都有些不太自在。某位阿爾巴特軍區首長在宴會開始前大大咧咧地對中方接待人員説:“如果是點不着的酒就不要端上來了,那不是男子漢該喝的東西。”
這是他們總參對外軍事合作局的老把戲。從蘇聯元帥德米特里·烏斯季諾夫主掌阿爾巴特軍區時就是這樣。烏斯季諾夫似乎認為,首先在酒桌上擊敗對方是取得絕對心理優勢的第一步,這條怪異的法則至今仍然影響着他們的一些軍人和外交官。
蘇聯軍事代表團總是以傲慢又盛氣凌人的態度對待印度、越南和朝鮮等兄弟國家的同行們,最拿手的一招就是要求在宴會上(正式宴會)端來高烈度的燒酒,然後當着目瞪口呆的主人的面一飲而盡。雖然這些國家也不乏貪杯之人,但是考慮到人種的差異和所處經緯度的關係,能像俄國人那樣痛快淋漓豪飲的人畢竟不是很多,更別説在一個國家的國防部或總參謀部中找到這樣的酒徒。
曾經有很多次,蘇聯的將軍在宴會中放肆地譏諷印度國防部的官員而使對方難堪地下不來台,因為這些可憐的素食主義者這輩子也沒有接觸過有度數的飲品。有幾次甚至作為代表團成員之一的沙波什尼科夫都感到看不下去,他覺得如果不是在印度教的薰陶下使人的性格較為温順,同時莫斯科又以非常優惠的條件提供米格飛機和薩姆導彈,他很懷疑對方是否會如此忍耐。
宴會上,中方代表團中一個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參謀被時任空軍副司令林虎指派為酒司令。那位身着空軍制服的大校參謀是個瘦得像竹竿一樣的傢伙,如果穿着軍大衣走在莫斯科的大街上,估計一陣風吹過來可以像風箏一樣飛起來。起先,蘇聯人還以為是中國同志捨不得那些茅台酒,因為他們聽説這個品牌的烈酒在中國也很珍貴,因此才派出這樣一位酒司令來糊弄他們。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那傢伙喝起酒來就好像是頭飲水的驢。
最要命的是,他的最愛居然是將白酒和啤酒摻和在一個大水晶被子裏然後一口氣幹掉。要知道俄國人是貪杯的民族,但是最怕的就是將伏特加和啤酒混合起來的“約爾什”。到最後整個代表團17個將軍全都是被抬出宴會廳的。就這樣,“烏斯季諾夫法則”被反過來用在了他們自己身上。

中國接收第一批蘇-27
説到這裏,空軍元帥自己都感到有些好笑。他告訴記者説,在接下來的談判中,中方的姿態明顯高出一大截。而蘇聯那些被灌怕了的將軍們呢?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就好像是吃了敗仗一樣連説話都輕聲多了。不過,在離開北京的時候,中方贈送了大量精美的禮品作為“戰敗者”的安慰。成套的水晶工藝製品、精美絕倫的蘇州刺繡、嶄新的SONY攝像機和一些他們叫不上名字的電子產品。代表團的成員們簡直樂壞了,要知道那個時候一台二手的SONY攝像機在莫斯科基輔市場能賣到怎樣的價錢,並且那個時候那些可愛的將軍們還不是那麼的靈光。
況且中方作出的安排非常細緻,當得知國際軍事合作局的弗拉基米爾·伊舒特科將軍第一個外孫剛剛滿月的消息後,他們在贈送給伊舒特科的禮品中特意安排了一個跟真人一般大小的玩具毛熊。曾在烏斯里斯克第127摩步師任參謀長的伊舒特科在機場的時候感動到幾乎要當場哭出來,就這樣,大傢伙樂不可支地登上了塞滿禮物的飛機,並在接下來的會談中以一個他們現在都不好意思承認的價格簽訂了合同。
故事到這裏並沒有結束,兩年後在參加一個迎接中國海軍代表團的宴會上,一名眼尖的總參聯絡局官員發現了那位“約爾什”。雖然他明顯胖了許多,臉色也紅潤了許多,但是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這次他換上了海軍的制服。對於俄國人來説,這是很不容易的。因為在很多俄羅斯人眼裏,中國人大都長得一個模樣。除非是很熟悉的人,否則想要分辨出他們的樣子來是件很艱難的事情。出於這個原因,那位聰明的副局長沒有聲張。只是私下跟沙波什尼科夫談到過這件事。
就這樣過了很長時間,一直到1997年林虎到訪莫斯科試飛蘇-30飛機,相互間已經很熟悉的空軍元帥才在一次聚會中提到了這個問題。林先是一愣,之後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那位“約爾什”其實是一個根本不相干的勤務軍官,以永遠無法被灌醉而聞名。據説是因為他的體內能分泌出一種特殊的元素,即使全世界的烈酒都無法對他產生任何作用。對俄羅斯人的性格和作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林,在會談前將這位“特異人士”從他管理的軍官食堂調到了自己手下,並給於一個艱鉅的任務:“祖國現在需要您的胃來收服那些該死的俄國佬!”最終,特異人士圓滿地完成了林將軍賦予的任務,並獲得嘉獎。因此當海軍代表團啓程前往莫斯科之前,他又被借調到海軍執行同樣艱鉅的特殊使命。
葉夫根尼·沙波什尼科夫後來這樣對記者表示:“有什麼辦法呢?那傢伙太瞭解我們了,要知道他的身上有一半俄羅斯血統。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上帝的安排’!”
參考:
《艦船知識》2014年第1期,《親歷中蘇/俄軍技合作二十年》;
《日落共青城全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