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亮:願了結《黃金時代》的隱秘痛苦
【按:以蕭紅為主角的電影《黃金時代》投資7000萬,明星雲集,自10月1日上映至今票房不足5000萬。在影院鬱鬱寡歡,卻能令知識界牽腸掛肚、念念不忘,儼然思想事件。雖然票房不可與同期上映的《心花路放》相比,但有上百萬人觀影已然突破小眾電影的意義。蕭紅本人的歷史意義,影片討論所揭示的思想界狀況均值得關注。本文認為,之前的討論並未説出《黃金時代》的隱秘痛苦。】
電影《黃金時代》票房沒收多少,影評收了不少,也是蠻銷魂的。面對慘淡票房,報道説片方還想啓動長線放映,“希望有更多的人走進影院支持這部獨特的電影”,真有點蕭紅臨終前遺言的意思——“身先死,不甘,不甘”。
如果這部電影有靈魂,大約會以為自己的命運挺像蕭紅,忍辱負重,綿綿不絕,掙扎着活上好一陣子,而這就是導演編劇交給她的職責,她做到了。如果這不是導演對她的期待,倒奇怪了。要知道蕭紅不是張愛玲,從來沒有深入當代小資的心靈。想通過一部片子把這位苦難作家變成編劇李檣口中的自由範是不可能的。認為“《黃金時代》包含了自己的全部人生觀、藝術觀、價值觀”的許鞍華導演本該像蕭紅一樣享受作品的孤獨,卻受累於票房,看似悲劇,但我覺得許導演的真正痛苦還不在票房。這個最後再説。
蕭紅出生於地主家庭,幼年喪母,父親冷酷,只能從爺爺那裏得到温暖。作為哈爾濱一所女中的學生,蕭紅當然接受過新文學啓蒙,逃婚也是順理成章。從此一生流亡,又逢日寇入侵山河飄零,沒有像冰心一類大家閨秀那樣從小無憂,卻因此充滿生命的緊張,才走出不同於五四文學的新路。感知着國破家亡時代民眾與自己的生命力和掙扎,蕭紅的作品豐盈鋭利又流離,像冬天冰冷的空氣鑽進鼻子,疼痛而醒腦。蕭紅身懷那個時代的啓蒙與救亡理想卻又遊離在左翼組織之外,算是革命文學內部的一個異數。她最終沒能熬到曙光出現,死於香港傾城,與那時節張愛玲可能正在構思的《傾城之戀》相比,實在是兩種精神世界。恰好許鞍華也導演過後一個傾城。

蕭紅《生死場》封面
比起蕭紅,《黃金時代》真是銜着金玉出生的。媒體、知識界熱情造勢。從LV似的精緻海報到腦殘體的“想罵誰,就罵誰!”“想愛誰,就愛誰!”“想怎麼活,就這麼活”“一切都是自由的”宣傳語,再有一批黃金級別知識分子站台,電影沒放,先搗鼓出一幕大戲,生生把這部電影造成民國範的架勢,以至於引起的爭論很低級,諸如:“呸,那個破落時代也叫黃金時代?!”
看過電影,平心而論,電影旨趣和“普通民國範”無關,導演許鞍華還不至於這麼庸俗。同時,民國範是要把魯迅、左聯、共產黨踢出民國的,國破家亡不甘沉淪的蕭紅之魂天然具有抗拒民國範的特質。所以,許導演是另一路追求。
電影確實很認真,文學史專家們已經證明,片中幾乎每句台詞都有史料出處,堪稱教材。用七千萬投資打造一部冷門專業教學材料,聽起來也是蠻拼的,但真是這樣嗎?後面回答。
敍事節奏有點像魯迅扮演者王志文的老歌《糊塗的愛》。來,跟我唱,保持節奏:“忘不了的,一幕一幕,卻留不住,往日的温度,意念中的,熱熱乎乎,是真,是假,是甜還是苦。”之前很多人都評論過,電影手法獨樹一幟,不去製造情節的緊張,只在一幕一幕細節中呈現導演想要的人格魅力。人物常常直面鏡頭向觀眾説話,令很多觀眾抱怨出戏,但我對此較有共鳴。那種鏡頭的言外之意好像是:這個孤獨的奇女子被世間遺忘是多麼可惜,嘖嘖。導演使用多人敍述來拼湊蕭紅形象,似乎這樣就能全面客觀就能有復調效果,不過最終只是某個層面上的全面而已。三個小時凝重的幻燈片,要求觀眾仔細品味那些鏡頭那些言語那些細微動作,每個鏡頭都認真,認真到讓人煩。
那麼電影通過細節把蕭紅打撈回來了嗎?我看像是把湯唯打撈回來了。
比如蕭紅逃婚,輾轉北京哈爾濱,遭男友拋棄,欠費被困旅館將要被賣到妓院,投稿給報館引起進步文藝青年關注。正值哈爾濱發大水,報館青年蕭軍帶他乘船逃出旅館。這一段凝聚成了電影中這樣一幕場景——湯唯在旅館窗口吐着煙,淡然看着下面河流裏的芸芸眾生,一副隨遇而安、明知艱險卻不着急的鈍樣。看見個大爺划船經過,招呼他過來,“我懷孕了”,挺着大肚子攀牆而下,讓觀眾心裏捏把汗,卻沒蕭軍什麼事,這是湯唯一個人的“戰爭”。如果穿上旗袍,説是李安或王家衞拍的,別人也信。再比如當她和蕭軍漸行漸遠,分離時刻説道:“我就是想找個地方好好寫作。”我卻感覺聽到湯唯在説:“我就是想好好拍電影,什麼政治我不關心。”也像中國好聲音裏的女歌手在説:“出了車禍又怎麼樣?我就是想唱歌!嗓子壞了又怎麼樣,我還是要唱歌!”

《黃金時代》海報
一幕一幕,蕭紅與蕭軍初次見面談話的情景、和蕭軍在飯館的情景、幾個革命文學青年在房間裏聊天的情景,火車上與蕭軍告別時丁玲鼓動車廂裏各位一起唱歡送歌的情景……假如換些人物名字,和《致我們終將失去的青春》氛圍也差不多,也是李檣編劇。好在許鞍華比李檣高了至少一個湯唯,她不要拍青春懷舊片,她要展示那種生命體驗:無能為力的時候不着急,就無能為力隱忍着,但一直等待掙脱的機會。身懷六甲的蕭紅在碼頭上摔倒了,爬不起來,等到早上有人路過來扶她,她夢醒般地説:“謝謝謝謝,我一直在等人。”電影中的蕭紅總是這樣活在鋼絲繩上,隨遇而安,看似不知進退卻相機掙扎,對環境有點鈍感但心裏清楚自己的抉擇。當生活背棄了她,她不會大聲抗議,就是咬緊牙關執拗下去。
**許鞍華一心打磨出她想要的人格。但説實話,我竟聯想起去年那樁東北夫妻殺人案。**那個女人和老公苟且生活,挺着大肚子誘騙小女生上樓,協助老公姦殺女孩,挽着手出去埋屍,再到進了警察局,從頭至尾都一副平靜不語的樣子,直到最後在醫院裏小孩被抱走送人的時刻才哭出聲來。如果把她的性格提煉出來,我覺得和電影裏的蕭紅也差不多,面對命運不知進退又隱忍堅持嘛。這不是蕭紅本人的問題,是電影的問題。
細膩不只是表現手法,也是世界觀——把一幕幕音容笑貌艱難困苦從歷史中抽離出來,成為“人類高貴精神”的演示,歷史張力反而沒有了。當電影鏡頭聚焦於蕭紅杯中的咖啡,我在想,我閲讀蕭紅作品的印象裏恐怕很難放下一座咖啡館。電影多少變成了關於人生“taste”的故事。雖然片中也有大歷史的影子,比如哈爾濱的洪水,日本人的轟炸,魯迅的論戰……但都像是道具,只是為了彰顯主角性格而設置的一堆符號而已。從王志文口中冒出來的魯迅隻言片語,體現的也是所謂人生的荒涼。那一刻,張愛玲終於附體魯迅了。
史料工作再認真,也是對歷史的選擇和改造。季劍青的評論有意思:《黃金時代》有歷史氛圍,但無歷史感。我僅以一個例子來説明電影損失的歷史感:
蕭軍做家庭教師,終於有了一點錢,二人到洋車伕常去的小破飯館吃飯。電影中的這一幕充滿了温情細節,比如蕭軍點豬頭肉,蕭紅捨不得,蕭軍説點了肉也得點酒,蕭紅面對肉丸的誘惑正感到猶豫,蕭軍説:“肉丸子還帶湯”。觀眾温情的笑了。最後走在街道上,蕭軍為蕭紅繫鞋帶,相濡以沫,苦中作樂,看起來都有點港台“小確幸”的味道了。這出戏來自蕭紅散文《家庭教師》,非常尊重原著的字句,卻恰恰審略了最重要一幕——
“一個歲數大一點的婦人,抱着孩子在門外乞討,僅僅在人們開門時她説一聲:‘可憐可憐吧!給小孩點吃的吧!’然而她從不動手推門。後來大概她等的時間太長了,就跟着人們進來,停在門口,她還不敢把門關上,表示出她一得到什麼東西很快就走的樣子。忽然全屋充滿了冷空氣。郎華(蕭軍)拿饅頭正要給她,掌櫃的擺着手:‘多得很,給不得。’靠門的那個食客強關了門,已經把她趕出去了,並且説:‘真她媽的,冷死人,開着門還行!’”食客們講葷話譏笑叫花子,蕭紅“非常惱怒”。在街上,蕭軍説:“你看,我當家庭教師有多麼不帶勁!來來往往凍得和個小叫花子似的。”
蕭紅的感覺極其細膩,體悟到乞討者不敢關門卻招進冷空氣的尷尬。她從來不是一個“獨立”“自足”的小確幸作家。這個逃出滿洲國的女子,時刻感受着家國和他人的命運,感受着自己的糾結。她的感覺因同情而敏鋭。叫花子這一段恰恰是這篇散文最觸動人心的部分,卻無法融入許鞍華作品。以《傾城之戀》、《半生緣》出名的導演恐怕擺脱不了張愛玲的A面,以出演張愛玲作品《色戒》走紅的主演也演不出蕭紅的神韻。
我隱隱覺得,劇本如此拘泥於史料字句,大約是特別需要借尊重史料的表象來證明影片忠實於蕭紅,從而向自己掩蓋無力捕捉蕭紅靈魂的事實。就躲在字句裏吧,背對蕭紅靈魂那略帶嘲諷的笑容。
這不僅僅是關於蕭紅的電影,還有很多左聯人物出現。丁玲對莎菲女士的揚棄,在電影中也被簡單抽象成一種從眾態度,成為對比湯唯個性的道具,失去了歷史深度。我覺得這是影片比較low 的一幕,相當於把丁玲玩剩下的莎菲女士拿出來,暗示為一種必須靜止守護的自由精神。説多了也沒用,不理解中國自我更新、革命與人民結合的道路,就無法理解丁玲們的艱苦超越。影片看似勇敢地處理左聯,方式就是把他們“日常化”,去了勢,等拍完影片再請一羣當代“右聯”文藝人士來對談蕭紅,實在過於銷魂。
蕭紅英年早逝,否則她的一生恐怕不能被《黃金時代》看上。蕭紅離世前幾天因為喉部手術無法説話,在紙上寫道:“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這半部紅樓到底是如柳亞子説的要寫紅都延安呢,還是如駱賓基説的要和丁玲等合寫一部關於紅軍長征的小説呢,還是指《呼蘭河傳》第二部呢?或者導演編劇看到的其實是張愛玲《紅樓夢魘》的影子?電影躲過了這段遺言,最後卻用《呼蘭河傳》裏的一段話作為蕭紅的總結:
“黃瓜願意開一個黃花,就開一個黃花,願意結一個黃瓜,就結一個黃瓜。若都不願意,就是一個黃瓜也不結,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這話由湯唯説出來真是般配,一副我就是我的姿態。**但一句話單獨拿出來就脱離了《呼蘭河傳》的本意。**此話前後有很多類似句式: “老,老了也沒有什麼關係,眼花了,就不看;耳聾了,就不聽;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動了,就癱着。這有什麼辦法,誰老誰活該。”“生、老、病、死,都沒有什麼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長去;長大就長大,長不大也就算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來回循環地走,那是自古也就這樣的了。風霜雨雪,受得住的就過去了,受不住的,就尋求着自然的結果。那自然的結果不大好,把一個人默默地一聲不響地就拉着離開了這人間的世界了。”體會下,全是對呼蘭河土地上掙扎生活草民的體認,絕不是那點“我願不願意”的個人主義小倔強。
蕭紅在洪水中。哈爾濱的洪水,更像是那個時代失序的中國,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即便是令人討厭的宗法家族也難以自持,全部在兇險的時代洪水中飄零。電影把洪水處理成抽象天災,成為人格的反襯。蕭紅可不會閒到把洪水滔天看作自己的反襯,那個時代的人們自覺不自覺的都要思考如何重聚家國,而不是自己如何成就天才以便讓後人崇拜。有趣的是,從許鞍華導演自己的表述,以及影片結尾字幕中鳴謝的一些黃金學者的言論來看,蕭紅的人格似乎是凝固的,天生一個倔強黃瓜。
湯唯在訪談中問道:“人為什麼活着?”演哲學家一樣。李檣則説:“那時候的人,對自己權利的尊重,對自己內心的尊重,自由地選擇的愛情比現在純粹,現在人們更多是物質上的追求,喪失了人性上自我的追求。”演劉瑜一樣。另一位片尾榜單知識分子則説:“蕭紅是個自由意志主義者……蕭紅這一生,如果我們能説她是自由的,能説她成就了她的黃金時代,就是因為她沒有浪費她的天賦,她成就了她的天賦。像蕭紅這樣的天才,有責任把天才發揮到極致。每一個普通人,終極一生的責任其實也是要去尋找自己的才能,尋找自己的才賦,最終在漫長的一生去發揮它。”這段天才、才能、才賦繞口令聽起來有點搞笑,就好像有個叫做才賦的東西等待你去遇見一樣。哪怕洪水滔天又怎麼樣?我要給後人留下一個自由天才的形象和一部偉大作品!我忽然就腦補了三流愛情片中比比皆是的調調:“哪怕全世界都毀滅人類都死光但我們有偉大愛情。”蕭紅不是,那個時代即便公知也不是這樣。
我覺得學者顏海平教授幾年前關於蕭紅的評論很好:蕭紅的一生並非某種抽象的人性化身,也並非什麼女性主義自我的孤獨追求,而是在殘酷的大時代中,通過對生活的感應,通過自己的抗爭和與友人的扶持,在漂泊動盪中不斷與他人碰撞組合,將被擊碎的一切重新凝聚起來的過程。
蕭紅的自我並非完成式,如果長壽,也會像丁玲一樣,不斷探索不斷挫進。蕭紅是有個性,卻不是“我就是想好好寫作”那種小性子。她的寫作充滿具體的反抗,尤其是民眾的抗日,從來無法只裝在“小我”裏,和大時代交融,成為推動現代中國自救的力量。
影片放映之後,當代情感專欄作家們津津樂道於蕭紅的感情經歷,感嘆她在個人情感上不靠譜云云。也難怪她們,是電影自身的邏輯給了她們空間。蕭紅的生命銘刻着歷史,如果抽空歷史談所謂純粹人性,那麼她和幾個男人的關係就自然會被小資文人們説三道四,就會被理解為一個愛折騰的女文青作死之類。他們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去説丁玲。這就是他們所能理解的東西。顏海平説的不錯,這是一種全新關係的隱喻,在一切被洪水擊碎之後,蕭紅蕭軍兩個無所憑籍的人走到一起——“這個年輕女人和陌生人之間的這種既偶然又親密的聯繫,在傳統或現代的性別制度和親屬關係的記錄中找不到合適的説法。”這是每天看各種心靈雞湯情感手冊女權聖經的當代小張愛玲們難以理解的。當代公知們也儘可以大言不慚地批丁玲左傾盲從,哪管人家走過的橋比你忽悠過的女學生都多。丁玲蕭紅們無怨無悔,當代“良心”們卻連端木蕻良的勇氣也不一定有。

蕭紅與蕭軍
電影對蕭紅苦難的處理,看似好苦好苦,但都顯得不再艱難,尤其是那種湯唯式舉重若輕。這是因為苦難本身被降格了。湯唯逃出旅館,和《寂靜之聲》那類電影裏面中產階級的自我叛逃看似也沒啥區別。再加上一點當代女性主義的調調,我真有點擔心,文藝青年們看了這電影之後會不會誤以為只要私奔啊、叛逆啊、孤獨啊就可以複製蕭紅的成功了。人不是因為孤苦就偉大,只是偉大了之後人們才覺得她那些孤苦有意義。偉大並不來自於孤苦,而來自於她對時代問題的感知和處理。
許鞍華導演如此認真地把電影拍的難看,大約也正應和她心目中蕭紅的態度——非如此不可。但許鞍華非如此不可的未必是做蕭紅。我猜,要是讓拍張愛玲的黃金時代,她也許才真正如魚得水星漢燦爛。求此不得才在蕭紅身上寄託的,是不能言説的秘密。
所以最後,我想嘗試用一句又幹脆又文藝的話來説出電影的秘密,以便結束《黃金時代》難產般的痛苦,那就是:倘歲月不能靜好,現世不得安穩,也依然要做張愛玲……
放心,蕭紅、丁玲、魯迅們的靈魂並沒有出現在這部電影裏,他們也不必出現。但《黃金時代》作為精神民國人所能達到的最大藝術高度,我覺得,還是值得各位去看一下的。
(本文部分觀點參考了顏海平教授的著作《中國現代女性作家與中國革命1905-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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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0月25日(週六)晚上7:30
地點:思南文學之家 一樓北廳(復興中路505號)
嘉賓簡介:

嘉賓:香港學者李歐梵、華東師範大學教授毛尖
李歐梵:香港著名學者、作家,主要從事現代文學和文化研究,現代小説和中國電影,著有《上海摩登》、《現代性的追求》等。
毛尖:華東師範大學教授,作家,近作包括《有一隻老虎在浴室》、《我們不懂電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