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雪萍：如何告訴西方“富強”不是rich+powerful

【編者按：十八屆四中全會過後，在法治受到舉世矚目的同時，中國的核心價值觀也再度受到關注。而自晚清以降，富強就始終是中國人念念不忘的核心價值觀之一。對中國人而言，富強似乎是無需解釋的，而在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按購買力平價計算已經成為世界最大經濟體的時候，富強就不僅只是一個只需要中國人理解的説法了，也需要讓世界理解，中國人説的富強是什麼。】

美國主流媒體上總是活躍着一些被媒體認可的“中國學”學者。近年來，其中不少人經常告訴美國民眾，“rich and powerful”——對應中文的“富強”——是中國的奮鬥目標。這樣的簡單對應緣於語言水平、隨大流、還是有意為之，不得而知。

但可知的是其在“日常生活”中的影響，不僅反映在平時與人的交談中，也反映在大學本科生的課堂裏，以及學生們那些長長短短的文章裏。真懂中文的畢竟很少，“專家”們説了的，不會錯。而且，關於中國，只要帶貶義，怎麼説都有人相信，跟懂不懂中文基本無關，跟主流意識形態有關。

富強對中國而言，其內涵不言自明。

在美國主流語境裏，“rich and powerful”用作形容詞，表示有財富的和強勢的；用作名詞，特指富人和有權勢者；兩者相加，有其自身內涵。一層是對美國國家自身的體認：必須既富有又強大；當世界老大。因此任何其它也想既富有又強大的國家，就是潛在的勁敵。二層緊連之：“美國夢”，在既富有又強大的國家裏過上安全的幸福生活。因此如果有威脅這一夢想的外在勁敵，那麼他們的“rich and powerful” 追求同時也就是威脅。三層是對美國社會自身的矛盾認識：“百分之一”與“百分之九十九”，如果前者佔有近三分之一的社會總財富，並因此直接與國家聯盟，進而影響各項政策，保護其自身利益，毫無疑問，屬於 “rich and powerful”的，就是“百分之九十九”反對對象。四層也緊連之：如果在美國內部，“rich and powerful”屬於極少數富有者，用在美國以外，便不是那些跨國以逐利為目標的全球資本，而是具體的國家。一方面“國家”容易指認，有利於“敵我分明”的宣傳，另一方面可以避免對“國家－資本的聯盟”作真正的批判性分析。

簡言之，“rich and powerful” 的內涵來自帝國資本主義的內部矛盾，既有批判性內涵又有帝國民族主義內涵。

但是，一旦與中文的“富強”直接對應，而且不給予歷史的解釋，首先失去的便是中國的現代歷史命運和革命歷史內涵，尤其是中國人為什麼選擇革命，革命的性質是什麼等一系列關鍵的歷史命題。

有一首“紅歌”叫“五星紅旗迎風飄揚”。開頭幾句歌詞曾經家喻户曉：“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麼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上，張藝謀讓一個小女孩演唱這首歌。之後，當人們爭論林妙可假唱時，一位總有真識灼見的朋友説，讓小女孩軟綿綿地演唱這首激昂的合唱曲，才是問題所在：2008年向世界展示的，是一個去革命的中國。

歌詞中“從今走向繁榮富強”，特指推倒“三座大山”後走向民族獨立的新中國的願景，想象的是全中國人民共同努力——共同富裕——的方向。儘管這一想象本身有內在矛盾，面對來自內部和外部的挑戰諸多並且巨大，但其反帝、反殖民、反封建的性質不可否定。

進而言之，當“富強”在英語裏被簡單地對應為“rich and powerful”， 除了加強“中國”作為當下的威脅和敵人之含義以外，只能是又一次去歷史地、帶着自身強大意識形態偏見地對“中國”的呈現。同樣是英語，為什麼不用“collectively prosperous and strong”來表達？

在此，“去歷史”遮蔽的不僅僅是中國自身的反帝、反封建、反殖民、反官僚資本的歷史及其中國革命的基本性質，更是歐美自身作為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勢力在中國發展的歷史，及其本身資本主義發展與這一歷史的緊密關係。

如果恢復一下歷史意識（不説“歷史良知”），至少應該同意“rich”和“powerful”與歌詞裏的“富”和“強”內涵是不對應的。前者對應的是財富和金錢的追逐和積累，以及隨之而來的霸權地位；不存在後者作為一個曾經處於被壓迫地位的民族／人民爭取共同富裕的歷史內涵，更沒有“不稱霸”的含意。

也就是説，歌詞裏的“富”不是“貧富懸殊”的“富”，“強”不是“強權政治”的“強”；而是共同富裕前提下的繁榮、昌盛、和堅強。

不敢奢望美國主流有能力恢復歷史意識。只是不知如今的中國人是否還有勇氣理直氣壯地闡釋這一內涵，並予以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