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天龍：美國現在反對的，正是當初極力推行的

觀察者網11月9日的“有言如玉”裏提到美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頭號人物，其實都是出了名的保守主義者，這種立場別説和美國一貫宣揚的“自由平等開放”相違背，就是放在一般的發展中國家，也會因此而受到指責。不過，事情似乎要比“有言如玉”裏披露的複雜許多。

先説托馬斯·傑弗遜吧。“有言如玉”裏提到他極力反對專利制度。殊不知，正是這位貌似打破專利限制推廣自由市場的總統，在任期內頒佈了著名的《1807年禁運法案（Embargo Act of 1807）》，規定美國或其他國家的船隻都不得駛往外國；一切自美國啓運的出口，無論經由海路還是陸路，均被禁止；某些特別規定的英國工業品不許進口。簡單一點講，就是把船凍結在港內，禁止他們從事海上貿易。

托馬斯·傑弗遜

這項原本旨在針對英國的政策，在實施之後，嚴重並且直接打擊了美國經濟。

最先遭災的是商船和水手。法令一下，一些商船趕緊出海，駛往域外。多數商船被禁港內，很多水手失業，無以謀生。那些中小貿易公司迅速破產，與之相關的金融、經紀、保險、商鋪紛紛倒閉，失業大軍成形。農產品價格不斷下跌，小農場主和小業主紛紛破產，工業消費品供應發生嚴重困難，關税收入急劇減少，財政出現鉅額虧空。

接下來遭災的是新英格蘭地區。這些地區的經濟以工商業為主，屬於出口導向型，完全依賴外貿。外貿一斷，這些地區的經濟馬上停頓，陷入困境。紐約這個大港口，進出口吞吐量達，往日非常繁華，棉花、羊毛、糧食、茶葉、糖、酒等堆積成山，禁運後馬上衰落，城市空空蕩蕩，居然變成了鬼城。

禁運消滅不了商品需求，有的人就幹走私。海上不行，就通過尚普蘭湖，與加拿大接觸，開展進出口。傑弗遜不得不投入更大的人力物力來實施新的法令。

禁運不僅沒能給英國造成傷害（英國可以從世界其他國家進口糧食，本國也生產糧食），反而使美國經濟全面癱瘓。這充分暴露了美國經濟的殖民性和依附性。1807-1808年，美國出口下降88%，進口下降59%。在強大的壓力下，《禁運法案》不得不在1809年初取消。

相較之下，傑弗遜的對手漢密爾頓主張聯邦共和主義，“有言如玉”中提到“保護主義是他的戰略的核心內容”。殊不知，正是這套被如今主流經濟學家指責的保護主義政策，對後世國家尤其是德日兩國的崛起產生了深遠影響。

19世紀初，德國經濟學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將漢密爾頓主義傳入德國，主張國家主導工業化和貿易保護主義，促成普魯士為核心的北德意志關税同盟，使德國經濟獲得統一，並推動德國統一事業和德國工業崛起。

1871年，日本岩倉使節團到達德國，將這套理論帶回日本，締造了日本明治維新的成功和二戰後的再度崛起。可以説，十九世紀後幾個成功崛起的工業國都離不開漢密爾頓的貿易保護主義。相比之下，亞當斯密那套自由主義麼，只適合已經成為霸主的國家了。

不過亞當·斯密那套也不是完全過時，關鍵就看怎麼理解和運用了。二戰後德日兩國重新崛起，依託的還是美國的自由貿易政策，不然這兩個外貿國僅僅依靠國內消費是不夠扶持自己本國企業的。

這裏也涉及到理論主流不主流的問題了。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現在極力推行自由貿易政策，反對保護主義，而其當初“悶聲發大財”的路數恨不得淹沒在文獻裏。不過也不能説是國家宣傳之類的原因，經濟學引進數學後就和過去一刀兩斷，漢密爾頓的路子準確説是高級版本的重商主義，只有在大家都搞重商主義的情況下由漢密爾頓、李斯特和伊藤博文這樣的人才操作的好。

二戰後美國為了維持自由世界，用某種程度的自損推行自由貿易，現在這個成了主流，再搞高關税什麼的也不合適了，相反擠進WTO、推行FTA反而可以發揮比較優勢和規模效應，當然也要有中國這種特殊的國家稟賦才能成就。國家崛起沒有什麼普世的路子，都是因人而異因地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