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呈展：中國正在登能源革命這艘船,美國呢

科技的發展使人類自二戰後的工作和生活方式有了巨大飛躍。大多數人已將科技發展所帶來的充沛食物、安定生活，以及由一個網絡端口就能接入的扁平化世界視為理所當然。然而，人類發展的漫漫長路一定通往無盡的美好嗎？

地球上的智慧生命有着幾千年的文明，但與其所處的浩瀚星辰相比，這幾千年只算得上短暫一瞬。無法排除的可能是，人類文明或許會因某個原因在不確定的未來走向消亡。允許我悲觀地假設，倘若有一日，在全球變暖的後果中人類文明被迫顛覆，最可悲的原因將會是：原本有協作遏制的機會，但是卻因為各國追求自身利益的原因而不能攜手一起解決。

碳排蛋糕

如果將全球碳消耗總量視為一塊蛋糕，那麼自然的極限迫使人類思考在未來幾十年需要將這塊蛋糕越變越小。而在這塊大蛋糕之下，每個國家都希望在減小的總量中自己所佔的比例越小越好，減少的過程越長越好。道理也很簡單，因為在這個時代，人類經濟的發展還是由碳排這塊蛋糕背後的製造方式，能源方式，生活方式所驅動的。每個國家都不願意因為碳排減少這個目標而破壞自己國家的經濟，每個國家也都希望他國做出更多貢獻。

圖1：2011年世界碳排放量分佈圖

在世界碳排大蛋糕中份額最大的是中美兩國。（如圖1所示，碳排量越高，圖中紅顏色越紅）數輪的氣候峯會並沒有達成實質性的結果，而正如圖2的歐盟、美國和中國二氧化碳人均消耗量發展比較所展示的那樣，中國雖然碳排總量很高，但是平均到每個人比美國要低得多，而且中國經濟高速發展只經歷了三十多年，為什麼要中國承擔更多的份額。奢侈和破壞環境的美國為什麼不節制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呢？而現代美國政治中的兩個核心——兩黨政治和政治遊説，也不會輕易讓美國承擔更多改變的責任，或者改變美國人自己的生活方式。這樣中美兩國之間才長期在該問題上陷入僵局。

圖2：歐盟，美國和中國二氧化碳人均消耗量發展比較（圖中左列從上至下依次為歐盟、世界、中國、美國）

可能的突破

這次在APEC會議上的《中美氣候變化聯合聲明》試圖對各自碳排目標的時間進行約束，這對於僵持局面而言的確有一定的意外性，但是撥開這份意外，背後卻有其必然性。

這些年來，尤其在哥本哈根峯會後，中國過去依賴了三十年的發展模式正在被深刻反思，而侵害着每個人健康的霧霾問題也不斷督促着整個社會經濟發展模式的轉變，對於現在的中國來説，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遠低於美國的指標已經變得意義很小（當然在談判時還是能用來作為砝碼），因為仍然延續過去的高消耗的經濟發展模式的話，中國將很難避開“中等收入陷阱”，也很難持續保證經濟總量的持續發展。就在這四五年時間裏，“創新”、“可持續發展”都已經成為了最熱門的話題。圖3顯示的是每千克二氧化碳排放量和一美元GDP增長之間的關係，不難發現，2010年之前中國的發展模式的確是粗放和高耗能的，遠高於世界平均水平。但是我們能看到這樣的發展模式正在得到巨大的改變，這樣的轉變速度趨勢也同樣值得關注。

圖3：每千克二氧化碳排放量和一美元GDP增長比值（圖中第一行從左至右依次為中國、世界、美國）

此外，美國的人均高消耗是因為其生活模式（比如個人汽車為主要通勤工具，美國式的遠離市區的社區等等）決定的，而對於美國人而言，想通過改變生活模式來節約二氧化碳消耗是非常費力的，甚至要顛覆二戰後整個美國城市與鄉村的工作生活方式。對於美國來説，更實際的方法是，尋找新型替代能源和新技術，來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圖4顯示了美國煤炭、天然氣和石油製品導致的二氧化碳排放的變化趨勢。可以看見美國從2006年後能源結構也已經在悄然發生着深層次的變化。

圖4：美國煤炭、天然氣和石油製品導致的二氧化碳排放量變化

對於中美兩國領導人而言，為自己國家的能源改革制定時間限定其實是順勢而為。因為環境治理話題並不再是外交上互相切磋的棋子。而這是一個事關自己國家未來自身發展模式變化的極為重要的內部問題。當然，這還有隱含在環境治理背後所涉及的能源革命和技術革命。這個時代正處於“第三次工業革命”中，這個時期將決定中國是否能夠躋身富裕國家行列，也能決定美國是否能夠仍然位居世界第一。而那些不願意接受這次浪潮的國家，也會和人類文明中已經經歷過的文明興衰一樣很有可能墜入“失敗國家”之列。與其被動地被世界的趨勢推着跑，不如主動地爭取“第三次工業革命”在本國的發生。

當然會有美國媒體批評碳減排是奧巴馬不成功的任期中最後一張提升自己政績的底牌，所以才會急於在APEC會議上籤署了這項聲明。奧巴馬的共和黨對手們也不會停止指責其“想將承重的時間限制所帶來的經濟負擔和失業等問題扔給下一任”等。但將這些複雜的政治博弈剖開，卻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事實。德國人已經上了能源革命的船，中國也要登船了，至於美國人來不來，和中國本身要進行內部的發展模式改革需求關係不大。

如果美國通不過氣候協定

與其説這份聲明對中美是束綁，不如説這是兩國都難能可貴的機會。雖然，中美的政治運作存在着巨大的差異，但是立足這份聲明，有望從上至下確立未來內部發展模式的變革。

尤其對於美國來説，鑑於美國的兩黨政治的特徵，如果美國國內真的無法推動APEC上中美聲明甚至未來的氣候協議，那麼這是美國自己錯過了用綁定的國際協議，倒逼國內各級政治體制堅定實行能源和技術革命的好機會。又鑑於美國國內的綠色主義的傳統社會力量和綠色政黨遠弱於像德國這樣的歐洲國家，更是很難像德國這樣通過強烈的綠色內部社會運動來促使能源革命，所以美國很可能會錯失這一波技術和能源革命浪潮。

當然這已經不是中國能涉及的事務，對於順勢而為的中國而言，能在氣候問題上履行承諾、在國際事務中展示負責任大國的形象，這中國能夠為全體人類做出的貢獻。在國際事務中最正確的國際正義恰是此類推進人類整體的共同發展的事業。當然在貢獻的過程中，中國也已經通過這個過程完成自己的發展模式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