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峙：沒有趙本山，二人轉就不低俗了？

曾經被媒體捧為“東方笑神”的本山大叔最近攤上事兒了。看媒體報道的感覺，不僅攤上事兒了，而且還是大事兒，大有山雨欲來的味道。

媒體的話説得雲山霧罩，讓人看得如墜五里雲霧，影影綽綽貌似是想説，有不可為外人道的領導説趙本山的小品和電視劇“低俗”。當然，這種調調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去年有人批評文藝界存在三俗作品時，媒體就捕風捉影的説，趙本山被點名了，是三俗的代表。

媒體言之鑿鑿地説，趙本山最近攤上大事兒了。

之後，先是清華大學教授肖鷹再次在媒體上批評趙本山的作品低俗，不久後崔永元又以趙本山的朋友的身份公開為趙本山辯護。在微博上，兩人乾脆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的對罵起來了。

不過這次的不同之處在於，媒體自稱找到了證據。證據在哪兒呢？説是趙本山沒參加習大大親自主持並講話的文藝座談會。之後，媒體又指出，趙本山不僅沒能參加上中央的文藝座談會，就是遼寧的文藝座談會，也沒參加。趙本山回應説，遼寧文藝座談會時，他在北京。媒體馬上反駁説，現在有高鐵，北京到遼寧幾個小時就到了，全然不顧他們平時黑高鐵的各種理由。

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主管文藝工作的官方機構或人士公開指責，趙本山的作品就是三俗，有的只是媒體的猜測。媒體猜測的理由是他沒能參加文藝座談會。這裏的邏輯就變成了，沒能參加文藝座談會的文藝界人士就低俗。或者説，沒參加的人是因為主管部門認為低俗，沒有代表性，所以沒有邀請參加。但是翻看一下參加文藝座談會的名單，就發現這個邏輯很難成立。

比如電影界，就以導演論，有陳凱歌和馮小剛，卻沒有張藝謀。這是不是説，張藝謀就比陳凱歌和馮小剛低俗了，所以被主管部門拒之門外了呢？但是眾所周知，官方對張藝謀並沒有什麼成見，不僅讓他導演了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而且還擔任了最近舉行的APEC北京峯會的晚宴演出導演。

再比如作家，有莫言、鐵凝、王安憶、賈平凹、葉辛、馮驥才、張抗抗、阿來，但是沒有餘華、張承志、張煒、韓少功等，是不是也同樣可以得出餘華、張承志等沒參加的人比莫言等參加了的人就低俗呢？恐怕也不能。

而且，看看參加座談會的名單就知道，參加的人分為作家和文藝理論、戲劇、音樂、舞蹈、美術、書法、攝影、曲藝、雜技、影視十個不同的界別。適合趙本山的，似乎只有曲藝。但曲藝界只有兩個人，只比人數最少的攝影界多一個人，和書法界的人數相同，比雜技還少一個人。參加的兩個人，一個是曲藝家協會名譽主席劉蘭芳，另一個是曲藝家協會主席姜昆，其他相聲、小品等春晚主力語言類節目的大腕們都沒有參加，難道這能説明除了姜昆和劉蘭芳，其他曲藝界的人都低俗？當然也不可能。

既然是文藝座談會，而且習大大親自出席並參加，很顯然，作為主辦單位，在選擇參會代表的時候，肯定是要考慮到許多方面的。按照慣例，代表性往往是首要考慮因素，而不僅僅是低俗不低俗。用沒有參會就來推斷一個演員是否被上面視為低俗，未免太過主觀武斷。

回過頭來説清華大學教授肖鷹的批評。之前，肖鷹對趙本山的批評主要是，趙本山未能盡到二人轉傳承人的職責。趙本山的回應是，首先，他並不在乎傳承人的頭銜，其次，二人轉就像豬大腸，有的人喜歡，有的人不喜歡，不會因為不喜歡的人批評就改變。而這次肖鷹的批評就不客氣多了，直接説，這是國家調整文藝政策的信號，“把二人轉低俗化的趙本山時代要結束了”。

應當説，肖鷹上一次批評還算是“春秋責備賢者”，有點求全責備的意思，意思是，二人轉本來低俗，趙本山是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義務推動二人轉改造的，但卻沒去做，是嫌趙本山沒有做得更好。這次就不同了，完全顛倒過來了，意思成了趙本山把二人轉搞得更加低俗了。

這顯然不符合事實。對二人轉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二人轉確實有很多低俗的內容，這是長期以來就存在的，並不是趙本山推動才讓它更加低俗了。反而應該説，正是因為趙本山的極力推廣，二人轉才從“上不了枱面”的地方民間文藝讓全國觀眾都知道了。

至於低俗，瞭解戲曲史的人都知道，每個劇種在最開始起步的時候，都是有大量俚俗、低俗的內容的。即使是今天看起來已經非常文人化、非常文雅的崑曲，也曾有過這樣的階段。京劇同樣如此。只不過，經過大量文化人的不斷介入和改造，才使這些劇種原來在民間流傳時必備的那些低俗內容逐漸淡出了，而以更加“藝術”的方式呈現在人們面前。

而且，所謂“民間文藝”，當然是人民羣眾喜聞樂見的，自然會有大量上不了枱面的東西，全國各地的所謂民間文藝，有幾個不是這樣？比如現在已經享譽全國的評劇，也是建國後經過改造，才成為能夠上舞台表演的“大戲”，之前不過是大眾眼裏的“蓮花落”，根本談不上什麼藝術，怎麼可能不低俗？二人轉也許也需要這樣的改造，但自1990年代以來，戲曲界的生存都成了問題，何談發展。趙本山就曾拍過一部電視劇，反映地方二人轉劇團當時的生存困境。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許多人在批評趙本山低俗的同時，往往也會同時説他的作品太“土”。但與此相對應的現實狀況則是，在廣大的農村地區，趙本山是知名度最高也最為觀眾所接受的小品演員。他們不僅不覺得趙本山“低俗”，反而覺得他很接地氣。在城鎮化高速進行過程中的當代中國，農村已經完全淪為城市的外圍，政治上如此，經濟上如此，文化上更是如此，已經很少有文藝作品會關照到農民的審美取向。在這種時候，雖然《鄉村愛情故事》從劇本到製作都很粗糙，但在農村卻得到了大量的追捧，已經連續出了七部，但每一部都能在播出的時候穩穩的佔據收視率排行榜的榜首。這難道不值得文藝界反思麼？

也許趙本山確實有許多問題，但都需要以證據説話，不要總是用捕風捉影的東西在媒體上造聲勢，給人一種好像趙本山這棵在中國已經青了20多年的文藝界大樹馬上就要倒了的感覺。作為學者，在這種時候，毋寧更謹慎一些，免得被媒體當成打人的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