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人:TPP失敗等於美國從太平洋霸權上遜位?
【習近平主席在APEC、G20峯會後,出訪澳大利亞、新西蘭、斐濟三國,前兩者恰是TPP的重要國家。習主席本次出訪與澳大利亞簽訂自貿協定,而中新則早在2008年就已達成自貿協定。亞太地區貿易主導權的爭奪似乎日趨激烈,在南太平洋的成功,對於推動亞太自貿區也起到了積極作用。《經濟學人》雜誌指出,中國已經不再把自身未被納入其中的TPP視為美國陰謀的產物,而美國卻依然有不少人認為,TPP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事關美國作為太平洋大國的領導形象,它的失敗意味着美國退出了亞太領導權。但美國內政和盟友日本,可能才是TPP的真正障礙。】
整整400年前,日本曾試圖談判首個跨太平洋貿易協議,其派遣一名身穿長袍的日本武士,支倉常長,經阿卡普爾科(墨西哥南部港市)前往歐洲,要求與新西班牙(今天的墨西哥)直接貿易。除了其他方面,支倉常長還需得到教皇的許可。但因當時的日本幕府將軍屠殺天主教徒,支倉常長沒有得到這個許可。
這樣的協議僅在過去十年間才終於蓬勃發展起來(見圖表1)。但它們仍被超出貿易基本範疇、進入地緣政治領域的利益所主導。美國與中國正從三條不同的軌道,推進定義未來跨太平洋商業活動的貿易協議。其中一條不包括中國,另一條排除了美國(見圖表2)。第三條仍是空中樓閣。

三條軌道都還只是繁瑣的首字母縮寫,雖然無論哪一條勝出,日後都會變得像NAFTA(北美自貿協定)一樣盡人皆知。目前發展最好的是美國主導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TPP),其中,中國不是談判方。與此平行但遠遠落後的,是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RCEP),它只包括亞洲國家,中國參與其中,若干正參與TPP談判的國家也在其中。
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是遙遠的夢想,其中既包括美國又包括中國,很可能會拼湊起TPP和RCEP兩個區域機制的元素。中國11月在北京APEC(亞太經合組織)21國峯會前推進亞太自貿區協定,為這個舊概念注入了新前景。彼得·佩特里(Peter Petri)和阿里·阿卜杜勒-拉希姆(Ali Abdul-Raheem)在太平洋經濟合作理事會新文件中寫道:“因RCEP、TPP倡議的出現及全球貿易談判的持續僵持,它(FRAAP)在首次被提出近50年後,獲得了發展動力。”
正如貿易專家所見,TPP短期內是最具雄心的。它由美國、日本主導,成員也包括澳大利亞、文萊、加拿大、智利、馬來西亞、墨西哥、新西蘭、秘魯、新加坡和越南。TPP國家GDP之和佔世界GDP總量的40%,令其成為美國可能促成的最大自貿協定。奧巴馬政府希望,TPP能與一個更富雄心的美歐自貿協定互為補充。
已經與6個TPP成員國簽有自貿協定的美國把日本開放視為大獎。不過,TPP的目標並不只是破除關税壁壘,也包括應對棘手問題,如知識產權、服務、政府採購、勞工和環境標準。因為TPP成員包括越南、馬來西亞等供給鏈依靠廉價勞工的國家,談判總是很棘手。喜歡寵壞農民的日本2013年加入TPP後,談判更加棘手了。不過TPP談判在進行19輪後已取得相當大的進展。各方強烈推動今年年底前完成談判,儘管,去年設定的一個與此類似的期限沒能完成。
東盟主導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RCEP)則面臨一個讓人羨慕不起來的任務:讓中國和日本坐到同一談判桌前。RCEP比TPP更注重市場準入和掃除供應鏈障礙。但其深受東盟細緻耐心的協商一致談判方式所累,其成員還包括拖後腿的印度。

追求更高
美國貿易代表邁克爾·弗羅曼表示,TPP是關於確保高勞工標準的區域機制,讓國有企業與私人企業包括數字商務面對同樣的競爭,“以保障一個自由和開放的網絡”。今年8月,弗羅曼在緬甸與其他TPP成員國同僚私下談話時,問及RCEP,他對自己所聞並無深刻印象。TPP的目標是消除幾乎所有關税,印度正要求RCEP把自由化率保持在低至40%的幅度。中國的目標介於兩者之間,顯然正在等待其他國家的態度。
不出預料,在本月舉行的北京APEC 峯會預備階段,美國與中國就中方推動的亞太自貿區(FTAAP)計劃出現意見分歧。中國商務部部長助理王守文形容TPP和RCEP是“自行車的兩個輪子”,奧巴馬政府則為中國政府不再把TPP視為反華陰謀感到歡欣鼓舞。但APEC內部人士表示,美國官員反對中國有關FTAAP可行性研究的計劃,認為時機不對。一名官員稱,美國“死心塌地想要取得TPP談判突破”,不想為FTAAP分心。
中美圍繞什麼是FTAAP的主要組成部分也意見不合。最後,美國希望將中國納入TPP,並以此為基礎,建立一個高度複雜的跨太平洋自貿區。但中國則不願接受美國在某些方面的規則,如國有企業和互聯網接入;RCEP路線才會讓其擁有更大發言權。
佩特里先生和阿卜杜勒-拉希姆先生認為,無論走哪條路線,中美達成的貿易協議都將帶來很大收益。不過,他們估計,更嚴厲的TPP風格(自貿區)模型所創造的經濟效益,將比基於RCEP的模型創造的經濟效益高出幾乎1萬億美元,雖然説服中國順從TPP要難得多。
跨越障礙
不過TPP本身還有很多困難需要克服,主要是政治上而非技術上的困難。奧巴馬政府最頭疼的——有人説自作自受的——是另一個首字母縮寫,TPA(貿易促進權)。TPA能賦予美國政府磋商自貿協議的權力,國會只能批准或拒絕正在談判的整個協議,無權事後修改其中部分條款。TPA曾被稱為貿易“快車道”,於2007年對新的貿易協議失效。白宮2012年起尋求恢復貿易快車道,但在此方面,連其自己的民主黨議員也予以抵制。
日本的障礙比TPA更令人傷感,但一樣固執難越:涉及大米及其他“不可侵犯的”土地產品,如小麥、牛肉和豬肉、牛奶和蔗糖。日本農民少之又少,大部分上了年紀,但卻守護着國家最珍視的產出,不向任何人屈服。在日本農協(日本農業協同組織)的支持下,總部位於東京的一個農業遊説團成員,一輩子都在抵制降低農產品關税的努力。經濟學家理查德·卡茨(Richard Katz)表示,日本的鄉村苦工只為國家GDP做出了0.8%的貢獻,但在挾TPP為人質方面,卻與美國國會能力不相上下。
9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美國重申TPP對提高日本農業競爭力、幫助日本適應老齡化社會方面至關重要,僅僅幾天之後,日美之間的TPP談判就突然中斷了。雙方就此互相指責。不過,美國人仍懷疑問題不是出在安倍先生自己的承諾上,而是出在日本農民對安倍政府官員施加的壓力上。而日本人意識到,自己提出的最好條件對美國國會來説也永遠都不夠好,所以,沒有TPA,就不可能有TPP。

貿易沙皇弗羅曼把TPP放在了一個令人生畏的野心背景下。他稱TPP對美國戰略中心向亞洲轉移極為重要,是(向區域國家)證明美國建立緩和領土爭端機制承諾的機會,也是讓新興經濟體(主要指中國)明白全球經濟應遵循何種經濟規則的機會。他説:“值此全球貿易體系方向不明確之際,在為這個不穩定的重要地區設定道路規則方面,TPP可以扮演核心角色。”反方面來説,弗羅曼承認,TPP若失敗將帶來更大風險。也許是為了刺激昏昏欲睡、自我反省的國會行動起來,他令人印象深刻地宣稱,失敗可能意味着美國“將在全球經濟的中心地區喪失席位”。
華盛頓很多評論員認為,美國在亞洲的領導權變成可磋商的了。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研究員邁克爾·格林(Michael Green)表示,TPP失敗將“破壞美國作為太平洋大國的形象,看起來就像放棄領導權”。那也會除去日本和中國實行經濟改革的壓力。布魯金斯學會日本專家米雷婭·索利斯(Mireya Solís)説,這對美國的信用將是“毀滅性的的打擊”。
這些觀點在東亞也有迴響。總部位於新加坡的亞洲貿易中心主任德博拉·埃爾姆斯(Deborah Elms)表示,到目前為止,美國的亞洲“中心”戰略主要體現在向澳大利亞增派1000名海軍陸戰隊員上。她説,“如果沒有TPP,所有中心戰略只相當於在達爾文的土地上增派了少量大兵”。
連美軍人員也感到擔憂了。正如美駐太平洋地區一名高級軍官所説,“TPP聯合了那些致力於貿易主導型未來、透明和法治的國家。這是美國及歐洲一直在推進的模式。與中國所推進的模式形成對比。”
然而,奧巴馬總統提到TPP的時候,他主要是在談保護美國的就業,而非維護美國在全球的地位。奧巴馬在推動TPA國會表決方面從未竭盡全力。現在還有時間留給他和安倍搶救貿易談判。但除非奧巴馬身先士卒,美國在太平洋的領導地位,將不會像他一再承諾的那樣,令人信服。
(本文11月15日載於英國《經濟學人》雜誌網站,文章標題為“America Needs to Push a Free-Trade Pact in the Pacific More Vigorously”,王璐菲/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