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旦一博士論文參照架空史小説 互聯網“坑”了專業研究?
11月18日,海軍史研究者章騫(@寶劍橡葉騎士)在新浪微博上指證2011年復旦大學國關學院一篇題為《美國海權研究:成因與變遷》的博士論文中關於美軍“彩虹計劃”的表格參照其架空海軍史(互聯網網上流行的架空歷史顧名思義就是憑藉着少量的歷史資料為根據,創造出虛構的新的歷史世界——觀察者網注)。復旦博士的學術論文竟然參考架空小説?報道一經發出迅速引發議論。近日,復旦大學新聞中心負責人表示,將嚴格按照有關規定,啓動學術規範調查程序,這篇博士論文的作者薛晨也在媒體刊登聲明,做出解釋和致歉。而有業內人士認為,當下互聯網抬高了專業研究的合格門檻,對青年學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海軍史研究者章騫微博提醒:以後還請注意
觀察者網查詢到,章騫是國內知名的海軍史研究專家,居住在上海。大學攻圖書館情報專業,就職上海圖書館,最初以“寶劍橡葉騎士”之名涉足網絡。後於《國際展望》、《軍事歷史》、《現代艦船》、《艦船知識》以及《戰爭史研究》等刊發文數十,曾與其他作者合作出版《日本聯合艦隊內幕》、《世界海軍史探奇》兩書,個人著作有《艨艟夜譚》、《無畏之海¬——第一次世界大戰海戰全史》。

寶劍橡葉騎士——章騫
薛晨在自我陳述中解釋説,只要仔細閲讀全文,應該不難發現章騫書中摻入了虛構的成份(指《美國海軍彩虹計劃表》——觀察者網注),更沒有想到的是,原文註解標註的引用書籍(布萊恩, J. 《合眾國的世界戰略(The World Strategy of United States)》——觀察者網注)也是虛構的。薛晨最後就學位論文中這個表格及其註解的不當引用向章騫先生深表歉意並且稱引以為戒。

復旦博士在論文中引用的美國海軍“彩虹計劃”是真實存在的,但表格中奧匈帝國和埃及的情況出自章騫的杜撰
在採訪中,有青年學者認為,這雖然是學術違規的個案,但也反映了網絡時代對學術研究提出的挑戰。互聯網把學術研究的入門門檻降低了,給興趣研究者提供了資料平台、交流平台和發表平台,甚至模糊了業餘和專業研究的界限,特別是在網絡文學的助推下,在戰爭史、海軍史等領域,形成了較為繁榮的研究氛圍,產生了一些非學院派的學者。同時,互聯網也抬高了專業研究的合格門檻,特別是在資料佔有、研究現狀和獨到見解方面,對初入門者和青年學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博士論文中的註釋,這本書是章騫在架空小説裏杜撰的書目
當問及對於此一事件的定性時,復旦大學新聞中心負責人表示,根據他的經驗判斷有很大可能屬於學術不當,若按學術不當行為處理則不會影響到博士學位。
以下為《美國海權研究:成因與變遷》這篇博士論文作者薛晨關於此事的解釋和致歉:
美國從第一次世界大戰前開始,為應對各個可能的假想敵人而以不同顏色作為國家的代號制定了一系列戰爭計劃,例如對付日本為橙色計劃,對付英國為紅色計劃,對付德國為黑色計劃,對付當時中國政府方面為黃色計劃等等。在下撰寫博士論文第五章第一節的第二部分 “美國海軍戰略變遷體現的威脅與安全認知”時查閲了相關資料,相關資料可以參見徐藍:《從‘橙色’計劃到‘彩虹’計劃——太平洋戰爭前美國戰略的演變》,《歷史研究》1996年第6期;另見帕雷特等編《現代戰略的締造者:從馬基雅維利到核時代》,世界知識出版社2006年版,第24章;E.B.波特:《世界海軍史》,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版,第18章等等。由此產生了通過美國當時的假想敵來分析一戰前後美國對自身安全威脅的認知的想法。
但是閲遍上述資料,均對美國當時的假想敵及其對應的顏色代號論述得不夠詳盡。苦惱之餘,便擴大搜索範圍,試圖找出儘可能完整的美國戰爭計劃的代號名單,並繪製成表格。只有儘可能詳細,才能對美國當時怎麼認識自己面臨的國家安全威脅有一個更接近可靠的結論。隨後筆者就輾轉找到了這篇作者為“赫伯特•W•威爾遜”的《近100年海上力量縱覽》(An overview about sea powers during this 100 years)的文章。這篇文章粗看註釋和文後的參考文獻比較齊整。
讀到這篇刊登在“1912年《海軍聯盟期刊》第17卷第四期”的“經過翻譯的‘論文’”,我的第一反應是欣喜,等看到第六節的標題“彩虹計劃:美國的世界戰略”就是興奮了。在這一節的行文裏有比較詳盡的各國顏色代號,欣喜之餘只看到其中“1903年,…成立了陸海軍聯合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由4名陸軍總參謀部成員和4名海軍委員會成員組成”的描述完全符合史實。再參閲其中大部分國家的顏色代號也符合歷史真實,就不再懷疑這部分內容的真實性,其實只要仔細閲讀全文,應該不難發現其中摻入了虛構的成份。我只是在繪製相應表格時發現所謂的“美國戰爭計劃”顯得非常龐雜,因此在論文中是作為批判美國當時威脅認知混亂的證據,而繪製了表格5.2。

章騫還杜撰了世界近代海軍史封面
按慣例,論文中的每一個表格下方均需註明資料來源,但這篇文章的原著者赫伯特•W•威爾遜,和刊登這篇文章的“1912年第4期《海軍聯盟期刊》”卻是難以找到出處。從文獻檢索的角度,原文註解“布萊恩, J. 《合眾國的世界戰略(The World Strategy of United States)》(牛津, 1905) 267頁”,作為一本書籍應該是更能找到,也更可靠。作為國內沒有譯介的書,便用英文注在表格下方。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本書籍的出處也是虛構的。
本人對於學位論文中這個表格及其註解的不當引用向章騫先生深表歉意。
這件事給我的教訓有兩個:第一,作為國際關係研究中涉及歷史的部分,對於資料文獻的真實性應該保持高度的敏感,這是一個學者的應備素質,而我被所謂“內容豐富”的資料所矇蔽,説到底其實還是一種學術上的功利心所致。事出之後,我曾擔心這一不當引用是否有可能會影響論文第五章第一節的結論。好在原文表格的內容大部真實,作為批判材料引用的結論應不至受影響。
第二個教訓就是對於轉引的文獻,不管其原著者的資料如何難以證實也應該原文照錄,因為這涉及到的是學術品格的誠實。而我本人在這一情形中這兩條都有瑕疵,為此深感內疚,對事情涉及到復旦大學學術聲譽的不良影響更是不安和自責,深表歉意並且引以為戒。如果復旦大學的學術委員會啓動調查,我會積極配合,並甘願接受學術違規的處理。
我的願望是相關資料今後如能有發表機會,則修正此一不當引用的內容,重繪表格,更正註釋,並向章騫先生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