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遠:台灣民主——我們是民,他們是主
投票日馬上就要到了,台灣幾乎各大媒體都在報導大陸人如何“瘋”台灣的選舉,連馬英九在接見西方觀選團時,也不忘“驕傲”地説:“最近許多中國大陸觀光客訪台,最喜歡參訪競選活動,中國大陸沒有像台灣這樣熱烈的競選場面”。
馬英九對西方人士的表態,其實説明了兩岸關係、中國因素仍然是台灣這場“九合一”地方選舉的關鍵變數。其中最大的原因在於,近年來伴隨着兩岸關係和平發展而來的,其實是兩岸經濟定位與角色的大幅度翻轉,台灣社會至今無法適應如此改變,只能將內部的種種矛盾與焦慮轉嫁到中國大陸,以及被台灣多數民眾所認定的大陸代言人──國民黨與馬英九的身上。
因為不斷抗拒兩岸關係的拉近,台灣就像一隻停在窗户玻璃上的蒼蠅──看得到光明,卻沒有出路。廣大無法實際獲得兩岸“和平紅利”的台灣民眾,特別是青年,面對台灣內部發展的停滯,似乎“窮得只剩下選票”。從今年三月“太陽花”以來,台灣青年在島內不斷號召“公民覺醒”,以“超越藍綠”的形式在複製“藍綠鬥爭”的本質性老路,目的還是在於對抗中國大陸,沉浸在“太平洋的風”這種良好的自我感覺裏。
最近馬英九援引美國前總統小布什的話,説台灣是亞洲與世界的民主燈塔。此前香港“佔中”要求“真普選”的運動沸沸揚揚,台灣民眾也自居“民主燈塔”來聲援香港“佔中”。一副港台結盟,加入西方“普世價值”陣營,共同對抗大陸的態勢。九合一選舉正是台灣“真普選”的檢驗,看看這座民主燈塔是否能將光芒照耀到神州大地,還是隻是一團火所悶燒出來的光?
台灣的民主是移植西方資產階級的代議式民主,在這套民主體制下的選舉有其嚴格的“篩選”關卡,諸如政黨內部的初選、提名,當然還包括一定財產的規定,若繳不出保證金,連參選的邊都摸不着。因此,説台灣的選舉是階級的競爭,或説國民黨代表台灣的右派、民進黨代表台灣的左派──這些都是笑話,聽聽就算了,因為台灣的選舉是資產階級的內部遊戲,統治階級與資產階級是同一幫人輪流坐上衞冕者寶座。
就像這次台北市長選舉,柯文哲陣營及其支持者不斷指責連勝文是“權貴”,彷彿柯文哲的當選就是打倒了權貴、平民獲勝。但被隱沒、被忽略的是,自日據時代至今,“醫師”一直是台灣社會結構中的精英階級,長年以來“醫師”與“律師”始終是台灣政界的一方之霸。以此次選舉來説,台北市長候選人柯文哲、台南市長候選人賴清德(現任)、嘉義市長候選人涂醒哲,他們都是醫師出身,而且親綠、親台獨。(有人説柯文哲代表的是“超越藍綠”的新希望,但不要忘記,他最重要的幕僚張景森,是陳水扁與蔡英文的人馬,就這點來説,柯文哲不只是墨綠,更是深綠。)柯文哲自己也説過:“第一流的人才讀醫學院,二流的讀工學院,三流的商學院,讀法和農的佔第四第五,文學院差不多第六流的,藝術的根本不入流了”,顯示他“平民”包裝之下的精英式思維。有人評論“柯連”之爭表示台北市民很“可憐”,確實如此,“權貴”打“菁英”──狗咬狗,一嘴毛。
有人説台灣人民只有在投票那一天才實現真正的民主,這話雖是玩笑話,卻也道出台灣民主的困境與悲哀,選前候選人不斷拜託民眾,而選後則是民眾要拜託當選人,“我們是民,他們是主”,也就是王紹光教授説的“選主”的真實寫照。這次台灣的選舉看起來非常熱鬧,但實質上無比空洞,候選人不需要比政見,不需要端出牛肉來吸引選民的認同與支持,只要把文宣做得很“文青”,口號喊得很動人──如一位候選人的文宣上只有自己的照片與“魄力”兩個字,另一位候選人的口號是“孩子是我們的希望”,又一位候選人的廣告把自己打扮為“江南大叔”──選民只能在這些與市政毫不相關的內容中做出“民主”的抉擇。
候選人的傲慢,突顯出了台灣民主的特色。花蓮縣現任縣長傅崐萁欲尋求連任,而他的妻子徐榛蔚同時登記參選縣長,兩人聯合競選、共同設立競選總部,其原因據傳是傅崐萁官司纏身,所以其妻子也投入選戰“買保險”,確保他們家族的政治利益得以延續。類似的狀況在全島屢見不鮮,許多涉入貪腐弊案官司的政客都投入選戰,以“參選到底”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台灣正積極地向大陸與香港推銷、輸出自己的“民主套餐”,而上述的“奇景”當然都是這個套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台灣“真普選”的一環。
中國人民大學比較政治研究所所長楊光斌教授最近推出新書《讓民主歸位》,其中有一篇寫於台灣三月“太陽花”期間的短文《台灣民主是怎麼玩砸的》,他如此評價台灣當前的民主發展:“走到今天,台灣民主已經千瘡百孔,已經被搞砸了”,“就是在這樣一浪又一浪的蹂躪中,一輪又一輪踐踏中,台灣民主即使不死,也已經奄奄一息。”
這篇文章若是傳到島內,台灣民眾肯定不服氣,甚至認為大陸學者在抹黑、詆譭、唱衰台灣的“民主成就”。但無法否定的是,上個世紀90年代以降,台灣所採行的西方代議式民主,已經讓自身的政治發展走向難以回頭的惡性循環。馬英九執政末期,人民對政府與執政黨的不信任度降到低點,而民眾在看不到前景與出路的狀況下,只能將所有的矛盾與問題歸罪到馬英九與國民黨身上,甚至外部化到中國大陸上,這與當年陳水扁執政末期的窘境非常類似。
不久前,台灣教育部擬從明年開始將中小學生的暑假縮短為三週,消息一出,網路上出現一張照片,是一位小學生手持寫着“馬英九去呷賽(注:“吃屎”的閩南語發音)啦,還我暑假來”的海報表達他的不滿。許多人盛讚這位小學生的智慧,認為他小小年紀就知道台灣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馬英九身上。其實情況恰恰相反,不是這位小學生智慧過人,而是台灣社會整體“小學生化”,看待問題只能像小學生般的簡單化、籠統化。這樣的問題在三月“太陽花”之後更為明顯,認為只要打倒馬英九、打倒國民黨、打倒中國大陸,台灣所有的社會矛盾都能迎刃而解,前途一片光明。所以,與馬英九、國民黨相關的人事物也都必須是打倒的對象,現在台灣網絡世界一面倒的言語“霸凌”、肉麻當有趣的“惡搞”(比如把連勝文妻子蔡依珊的照片與日本A片合成在一起),就是這種氛圍的產物,讓人摸不着頭緒這到底是一場市長選舉,還是一場毀滅人格大作戰。

許多人盛讚這位小學生的智慧,認為他小小年紀就知道台灣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馬英九身上……

從競選廣告都能看出台灣整體的“小學生化”
台灣青年認為台灣的問題在於不夠民主,並且上綱到要防止獨裁再現、防止中國大陸來“玷污”台灣得來不易的民主。伴隨這種認知而來的,是台灣社會不斷蔓延的“排他主義”,三月“太陽花”最大的效應,就是讓台灣青年勇於、樂於表態,而這種奠基在“政治正確”之上的表態,目的是在於排斥其他人的認同、想法與意見,例如將認同中國大陸、支持“服貿協議”、支持連勝文的人統統設定為敵人。台灣青年羣體間所興起的這股“排他”風潮,就如同東海大學社會學系趙剛教授在《風雨台灣的未來:對太陽花運動的觀察與反思》一文中所分析的:“在太陽花運動所揭示的現實中,‘公民’,既非傳統自由主義之下的程序性概念,也非市民社會論或是公共領域論下的規範性概念,而是一個動員與排除的暗喻。……在台灣,一個人(成年人)只要他反這些被規定的事物,他才是公民,也同時才是‘運動’的合格召喚對象;在召喚的另一面則是排斥:你若不反這些,你就不是公民,或你的公民身份可疑。”
話説回來,台灣的問題並不在於“不夠民主”,而是這套民主制度是外來的且在西方勢力規劃下所誕生的“鳥籠民主”,它的遊戲規則已經被制定好,能加入遊戲的參與者只能是西方所認可的資產階級代理人。台灣內部的紛紛擾擾:省籍、藍綠、統獨……都是消耗台灣發展的假議題,讓台灣人民深陷其中,眼光只能限縮在茶壺內的風暴,而外在世界的變動,像是世界與亞洲新秩序的重整、正在進行中的“美國之春”,都沒有我們台灣的事──因為台灣體質好,天不怕地不怕。就此面向的意義來説,北京大學強世功教授對香港佔中青年的評價“他們不是激進而是保守”,對台灣也是一體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