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退役陸軍中將：保持有效威懾需要多少核武？-羅伯特·加德

最低限度威懾論批評人士，如近期在《華盛頓時報》刊文的基思·佩恩（Keith Payne），指責倡導削減美國核武庫的人透過玫瑰色眼鏡看待世界。這是不負責任地跟隨意識形態感覺，犧牲美國的安全。這些指控是真正的諷刺；幾乎沒有什麼政策比一個武器庫規模過大且維護不善的核戰略更深受意識形態影響了。

2010年版《核態勢評估報告》指出，“美國核武器的基本任務——只要核武器存在這一任務就一直存在——是震懾針對美國及其盟友、夥伴的核攻擊”。鑑於核武器具有大規模、毀滅性力量，因此其存在的唯一合法目的是，對潛在敵人使用大規模毀滅性武器起威懾作用；而在戰爭中，使用核武應是防止美國或其盟友軍事失敗的最後手段，這是一般性共識。核武器，明顯與當前的國際安全挑戰沒什麼關係，如正在伊拉克和敍利亞進行的非國家、恐怖主義擴張、非洲埃博拉疫情，甚至是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佔。

但是，有效、可靠的威懾力量需要多少核武器？

美國當前擁有4800枚核彈頭，累積約達1400百萬噸級破壞量，是摧毀廣島爆炸量的87500倍，相當於14億噸TNT（黃色炸藥）爆炸量。換句話説，只需使用我們所擁有核武器的十分之一，就能毀滅美國50個人口最多城市。而要震懾潛在敵人，需要多少可實現的爆炸和毀滅力量？顯然，在任何可設想情況下，美國都不需要這麼大的核武庫。

冷戰中，美國採用了核打擊軍事力量戰略，旨在解除餘留的蘇聯核能力，並確保自身保持應對核攻擊的反制能力。這一態勢，在蘇聯的反作用下，引發了長達數十年的核軍備競賽。雖然我們現在也與俄羅斯關係緊張，但現時的緊張當然沒有上升到存在核交火危險的冷戰水平。然而，不幸的是，我們的核計劃主要受慣性推動，建立在過時的情況想定基礎之上，這樣的情況想定在當今世界已不合情理。正如美國戰略司令部副司令詹姆斯·科沃斯基（James Kowalski，曾任美國空軍全球打擊司令部司令）中將2013年所説，俄羅斯對美國發動核攻擊是“一個太遙遠的可能性”了，“幾乎都不值得討論”。

美國國防部、國務院、國土安全部、能源部和情報機構聯合就美國核威懾力所做詳細分析得出一個結論：美國可以將其當前的部署及戰略核武器削減三分之一，也不會令核威懾力降級。該分析得到了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認可。

美國若採取更務實、更穩定的最低級別核威懾戰略，而非核打擊軍事力量戰略，就能大幅削減核武器，令軍費及危險隨之降低，而無需影響美國或其盟友的安全。比如，2012年一項研究——由美參聯會前副主席詹姆斯·卡特賴特（James Cartwright）將軍主持，其他前國家安全官員如托馬斯·皮克林大使、理查德·伯特大使，參議員查克·哈格爾（Chuck Hagel）、退役將軍傑克·席安（Jack Sheehan）任委員會成員——得出結論，美國可以削減核武庫到以下規模，也不至危及安全：在核潛艇和轟炸機上部署450枚核彈頭，另留450枚核彈頭備用。

而其他還有些研究認為，美國維持有效威懾力所需核武器數量為311枚到1000枚核彈頭，數量不等。美國科學家聯合會和自然資源保護協會2009年公佈一項研究稱，在洲際彈道導彈、核潛艇及轟炸機上部署500枚核彈頭就足夠了。斯坦福大學物理學家西德尼·德萊爾（Sidney Drell）和詹姆斯·古拜（James Goodby）大使2005年進行的一項研究估計，在核潛艇、洲際彈道導彈及轟炸機上部署500枚用於核武作戰的核彈頭，另保持500枚核彈頭作為儲備“反應部隊”，就能提供有效核威懾了。這些研究裏，最低限度的結論由美國空軍大學兩名教員和一名空軍現役軍官得出，他們的研究形容，在100枚洲際彈道導彈、12艘核潛艇和19架轟炸機上部署311枚核彈頭，就足夠起到威懾作用。

採用更小規模的最低限度核威懾戰略，也將部分減輕維持現有核武庫產生的大量債務。而維持一個大規模的核武庫則很難高標準地確保安全。近期發生的美國空軍兩名負責導彈發射的指揮官及其副指揮官不稱職行為、海軍和空軍核計劃中的猖狂造假，以及一系列“彎矛”事故——包括美空軍一架轟炸機在未經授權、未獲適當監管情況下，意外攜帶6枚裝有核彈頭的巡航導彈飛越美國全境事故，都體現了維持一個大規模核武庫與生俱來的風險。

美國空軍全球打擊司令部司令科沃斯基中將曾以一句話直言不諱地指出了這一點，他説，“我的部隊經歷過的最大風險是一次事故。對我的部隊來説，最大的風險是犯一些愚蠢的錯誤。”保持洲際彈道導彈高度戒備，並在接到核攻擊警報情況下進行發射，這一政策加劇了發生事故或誤判引發核戰的危險。最低級別威懾則不需要做出如此冒險的姿態；而是要依靠可維持的核力量，證明美國擁有進行大規模報復性攻擊的能力。

除了降低失誤和意外發射的風險以外，削減核武庫規模還可以幫助緩解與核部隊現代化相關的預算壓力。美國政府高官一致同意，未來10年投入3550億美元、未來30年投入1萬億的當前核武庫重建計劃，毫無疑問是負擔不起的。向前推進當前的核現代化計劃，將榨乾常規部隊的資金，令我們的武裝部隊沒有足夠資金維持戰備和當前作戰水平。削減核武庫規模則能既保持安全的核威懾力，又不必擠佔其他必要軍事計劃的資金。

美國規模過大的核武庫原本所要應對的威脅已不復存在，除了增加安全風險外，毫無其他價值。美國的核戰略若轉為最低限度核威懾政策，將降低大規模核武庫與生俱來的危險，並解決當前政策造成的成本上升問題，同時還能維持切實可承擔的核威懾力量保證美國及其盟友安全。美國當前的核武庫過於龐大和昂貴，是時間將其削減至適當規模了。

（本文12月1日原載於美國《國家利益》雜誌，標題為“American Nuclear Strategy: The Case for a Minimal-Deterrence Policy”。王璐菲/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