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遊：柯文哲的“平民之路”

這次台北市長選戰，有句經典的話，“連勝文是年輕人，卻代表着老人，柯文哲是老人，卻代表着年輕人”。但是有句話恐怕知道的人很少。那就是：連勝文代表着權貴，因為他的確是權貴；柯文哲代表着平民，問題是他也是權貴，至少曾經是權貴。

當然，現代社會不能搞出身論，成分論，血統論。一個人無法選擇他的出身，且不説出身是不是權貴，出身和本人，是兩碼事。可問題在於，柯陣營一再攻擊連勝文是權貴，那總要用相同標準檢驗自己吧？

如今選舉已經結束，柯文哲馬上就要成為台北市長，現在講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總沒有問題了。

柯文哲

今年11月16日，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因為兒子連勝文選情告急，在一個統派場合説出了一句讓全台震驚的話。他説，“青山文哲要選市長，我們決不能忍這口氣”。三天後，國民黨大佬郝柏村，更是點名柯文哲為皇民後代。

開票結果，柯文哲大獲全勝，於是乎連戰和郝柏村的話遭到了輿論的一致撻伐，好像連、郝的話揭開了歷史的瘡疤，傷害了許多本土家族的感情，因此造成很多本來會投給連勝文的所謂淺藍選票，集體倒戈，最終造成連勝文在全市十二個行政區全部敗選。

平心而論，這個説法不能算錯，連戰和郝柏村的話聽着刺耳，這是事實，很多人聽了不爽因此轉向，這也是事實。但重點在於，他們指控的是不是事實呢？

也是事實。

眾所周知，甲午戰爭後，台灣被割讓給了日本，成為了日本殖民地。廣大台灣人民不甘成為亡國奴，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暴力反抗。但是因為敵我力量懸殊，最終被日本殖民者鎮壓下來。而日本殖民者在對反抗者進行殘酷迫害後，也開始轉變統治方式，希望能夠用比較和平的方式統治台灣，把台灣變成日本的糧倉，原料基地。而這裏面最重要的一環，就是所謂的皇民化運動。

簡言之，皇民化運動就是要求部分台灣家族，毀掉自己的祖宗牌位；改掉自己的姓氏，改姓日本姓；從此不許説國語或者閩南語，而要説日語。當然，這麼做不是沒有回報的，這些被日本人看重的人，往往在日據時代享有特殊的經濟地位，日本人會把部分產業，如化肥，如橡膠，如製糖，交給他們信賴的家族。而這些人往往也協助日本人統治台灣。

但需要説明的是，日本人也不傻，也不會做虧本買賣，他們選取的家族，一方面固然需要對日本統治表示順從，另外一方面，這些人也需要在台灣有一定的在地影響力，能夠幫助日本人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有效降低統治成本。

這些人，從階級來説，基本是台灣當時的大中地主，從社會地位來説，主要是士紳階層。日本人畢竟熟悉中國國情，知道在那個時候，掌握了士紳，就掌握了社會基層。

但是也有例外，兩岸周知的豪門鹿港辜家，辜家家主辜顯榮，在當時不過混混一個。只是此人膽大敢投機，在日軍登陸後，受士紳委託，前去“帶路”。日本人果然捨得下本錢，從此辜顯榮倍受青睞。辜家在日據時代扶搖直上，辜顯榮最後成為日本貴族院議員，受到天皇接見，辜家壟斷了台灣的製糖業，還兼營諸多其他事業，可謂富可敵國。辜顯榮之後，即使日本投降，辜家依然屹立不倒，成為綿延百年的台灣豪門。

只是頗有諷刺意味的是，辜顯榮自己是帶路黨，他的兒子辜振甫卻醉心中華文化，是首任海基會董事長，致力兩岸統一，辜汪會談名垂青史。辜顯榮的另一個兒子辜寬敏，倒是深綠台獨分子。

繼續説柯文哲，柯文哲的祖父柯世元，在日據時代就曾經把自己的姓從“柯”改為“青山”，那時候柯世元是師範畢業，當過小學教師，當過校長。柯陣營在這次選舉中一直説，“連戰是副總統，柯世元不過是小學老師，這當然是權貴對平民。”

柯陣營這麼説就有誤導嫌疑，1940年代的小學老師，和今天的小學老師當然不是一個概念，不管是收入還是社會地位，在那個年代，小學教師都算是社會上層。而且，在日據時代，不是你想當教師就能當教師，更不是你想改姓青山，就能姓青山。以1939年的數據來説，全台灣的中學教師是1147人，其中台灣人只有14人。

更何況，柯世元不僅是小學教師，他還當過新竹高等家政學校的校長，巧的是，他恰恰就在那幾年裏柯家改姓青山。這所學校，後來成為新竹建華國中。根據當時的資料，全台的小學、國中加起來約1000多所，而台灣籍的校長和代理校長不過6人。

如柯文哲所説，柯世元出生時候，馬關條約已經簽訂，某種意義來説，他已經是“日本人”，但需要指出，皇民化運動並不是在柯世元出生時候就開始的，而是在1930年代才大規模展開。柯世元的名字，跟隨他走過了少年，青年。他是在心智已經成熟的情況下主動的改姓青山的，這是一種明確的政治選擇。

歷史洪流下，本不必苛責個人，但柯文哲推崇的蔣渭水沒有改姓換名，一生主張台獨的彭明敏家族沒有改姓換名，台灣非暴力不合作之父林獻堂沒有改姓換名，就算是辜家，那也還是姓辜呀！

這些，柯文哲自己也不否認，他在接受採訪時説，“柯世元在日本統治的社會氛圍下，認真地讀日本書，接受皇民化運動，就讀台北師範，還當了新竹州督學，是皇民化運動下的模範家庭”。

國民黨接管台灣後，發生了“二二八事件”，這次事件的性質，台灣目前還吵成一團，有人認為是國民黨屠殺台籍精英，也有人認為是國民黨清洗日本勢力餘孽。但按照柯家的説法，柯世元遭到軍警毆打後卧牀不起，最終54歲時候就去世，柯家也因此成了“二二八事件”受難者。

那麼在國民黨統治台灣的“白色恐怖”年代，柯家是不是很慘呢？也不是。柯文哲的父親柯承發也在新竹市當小學老師。小學老師有什麼好處呢？第一，小學老師退休待遇好，他們的退休金，享受18%的利息，即所謂十八趴。第二，柯承發在1980年代開始擔任三個日本公司的顧問，根據台灣網友“Pamper Exclaim”的説法，柯承發在那個時代月薪60000新台幣，而那時候普通台灣人月薪平均不過5700新台幣。

如果僅此而已，那柯家也不過是小康往上，和連戰家族百億身價比，實在不值一提。可是大家一定記得，在這次選戰裏，連勝文住的帝寶豪宅被廣泛攻擊，那柯文哲住的什麼房子呢？據台灣媒體報道，柯文哲的房子位於信義路2段永康街附近，以市價算為一億兩千萬新台幣。有人説，柯文哲是“房奴”，貸款買房，可是台灣媒體也報道了，他們房貸一個月需要還五萬塊新台幣，我們簡單計算下，一年需要還60萬，20年也就1200萬，可見，大部分錢還是柯文哲的自有資金。

柯文哲的錢從哪裏來？以柯文哲自己所言，其夫妻二人40萬台幣左右的月收入，是不可能負擔得起這樣的房子的。按照柯文哲的説法，這部分錢是他爸爸給的。父親給兒子買房子，這很正常，但是等等，柯文哲不是説他爸爸也只是小學教師嗎？

柯文哲在另一個場合説，“我沒有養過父母，我爸爸比我還能賺錢。”，還説柯文哲的退休金都替他準備好了。如果考慮柯文哲的醫師退休金的水平，柯世元準備的這筆錢也是千萬級別的。光這兩筆錢，柯世元就已經是土豪級別了。按照柯世元説的一萬元工資，是不可能掙這麼多的，所謂做顧問，去馬紹爾羣島，也是掙不到這麼多的。

那麼錢是哪裏來的呢？當然，柯文哲家族在國民黨統治時期沒有做官，所以不會是貪污受賄來的。答案揭曉，是柯文哲家族的土地！柯家在新竹，本來就是地主，柯承發還做過房地產生意。

都解開了。

説到這裏，我們看看連戰家族是怎麼發家的。由於連戰選過兩次“總統”，他的家族已經被民進黨挖的很細緻了，基本上連家是靠着大量囤積土地，然後再利用權力把農地變更為建築用地而發財的。

柯家呢？柯家在日據時代是所謂皇民，靠着日本人庇護成為當時台灣的上流階層。而連家呢？其實也不遑多讓，連戰的祖父連橫寫過《鴉片有益論》，為日本人的鴉片政策辯護，一時也社會大譁。

“二二八事件”裏，柯家誠然受到國民黨政府打擊，我們不去判斷是非，但是在日據時代成為皇民家庭的，在“二二八事件”中，幾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擊，只是國民黨解讀為清洗日本餘孽，台籍本土士紳解讀為剷除台灣精英。

之後柯家在政治上沒有了機會，於是柯文哲就像大部分台籍士紳家庭的後代一樣，選擇從醫。而隨着台灣經濟起飛，誰擁有土地，誰就有了財富。連戰這樣的大咖就不説了。國民黨民進黨的地方派系，之所以可以在地方選舉裏獲勝，就是因為手上有土地，有土地就有錢，就有項目。有錢有項目就有人脈，於是議會有人罩，司法有人幫，如是而已。

至於有人説，柯文哲對毛澤東很感興趣，還研讀過毛澤東思想，這不奇怪。在彼時的台籍士紳階層裏，這種現象非常普遍。因為他們仇恨國民黨，而打敗國民黨的就是毛澤東領導的中國共產黨，他們想吸取能量。有過這種思想的人，在台灣被稱為“左獨”。史明、陳菊、邱義仁等人，早年都醉心於土地革命和階級鬥爭。

總而言之，連家和柯家，包括辜家，本質上是一類人，都是台籍士紳，都曾匍匐於日本人身下，區別在於，連家和辜家見機很快在國民黨遷台時抱住了新的大腿，於是依然榮華富貴。柯家則受到了打擊，但也沒有一蹶不振。直到七十年後，柯文哲終於完成了逆襲。

所以，柯文哲不是那些買不起房的無殼族，不是領22k羣體，更不是被幾個懶人包騙的五迷三道的草莓族。吃幾次大薯，總被電視台抓到野生柯文哲，不代表柯文哲就和領22k的你一樣。

平民VS權貴？別鬧了，套用一句台詞，“德鄰，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