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寶:“落葉季”非主流情懷指南
一場雨,吹落了一地梧桐,催熟了各類青年。一夜之間,朋友圈被燦然的梧桐葉刷屏,我甚至聽到文藝中年感慨“為什麼總感覺是一夜落下來的?”好不容易不發自拍照了,但看着大家彷彿是被時光砸中腦袋、恍恍惚惚察覺了秋去冬來的樣子——就讓人捉急。
見過多少次梧桐落葉,又寫過多少文章,怎麼依舊如此多情?要治治這傷春悲秋的季節病,只好從源頭説起。

落葉雖好,可不要表錯情哦
此梧桐非彼梧桐
“文藝”不是現代人的專屬,翻看古詩,梧桐能排上“最佳抒情對象”前三名。“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被稱為“鳳凰木”的梧桐被作為高潔的代表。“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契合了戀人間的脈脈愛意。“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平添顧影徘徊的悽清。
先別得意和古人要想輝映啊!他們所説的梧桐可不是眼前五大三粗的法國梧桐。不用説“梧桐”不對,甚至“法國”一詞也是以訛傳訛。這個誤會源於上海人的想當然,上世紀頭兩個十年法國人將這一樹種引種在上海法租界內的,沒太搞清楚情況的上海人見這樹葉子挺像梧桐的,就把它的原產地“設”在了法國。
通常所説的“法國梧桐”學名叫“二球懸鈴木”,這種浪漫不足的名字,只能指望賣萌來湊了。懸鈴木常見三兄弟,分別叫一球、二球和三球。“球”即是懸鈴木的果實,二球由一球和三秋雜交而成,並非自然生的物種。二球懸鈴木很可能是西班牙人首先培育出,但是,真正大量種植它的卻是英國人,如果非要找個歸屬,也該稱它“英國梧桐”。
按照白居易的描述,古人看到的梧桐大致上是“一株青玉立,千葉綠雲委”,一望便知不是街頭遮天蔽日的玩意兒。梧桐樹高大魁梧,樹幹無節,樹皮平滑翠綠,向上直升,高擎着翡翠般的碧綠巨傘。這樣清新淡雅,才擔得起自詡高潔、顧影自憐的詩人心啊。

這就是古文中的“梧桐”
此事無關風與月
上面還僅僅是是抒情搞錯了對象,捉急的是,説人家“一夜間”落葉可真是冤枉了!
作為常見的行道樹,法國梧桐分支點高、環境適應力強,加上春花夏蔭秋實冬枝的景象較之常綠植物更加豐富,讓它在上海、南京、杭州、武漢多個城市紮根下來,成了令人流連忘返的都市景觀。
梧桐看似一夜間飄零的景象,實則醖釀了有數月之久。作為植物,若為生命故,萬物皆可拋。夏至之後日照時長變短、温度逐漸走低,用於光合作用的樹葉變得累贅了,富含水分的樹葉組織還可能在嚴冬中凍結。大冬天的,還是保命要緊。植物為越冬“保存實力”,落葉首當其衝。
如果從細胞結構來看,葉子掉落就是植物器官的脱落過程。春天長得這麼皮實的葉子,怎麼秋天就簌簌地往下掉呢?這關乎脱落的“傷口”要怎樣形成。脱落前葉柄與樹枝相連的末端形成離層,葉片行將脱落之前,離層細胞衰退、變得中空而脆弱。隨着温度和光照等外界條件的變化,葉柄只靠維管束與枝條相連,在重力與風力等的作用下,維管束折斷,於是葉片脱落。整個過程中乙烯、脱落酸、生長素等激素在植物體內受到低温等外因影響,促進了整個離層的形成以至於最終的脱落。這麼複雜的成因,文青們就別再怪罪一陣風、一場雨的了。

葉子末段形成離層
寫到這兒,相信“落葉季”的詩情畫意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如果你身在上海,今年11月17日起,“落葉不掃”已經在武康路(復興西路至淮海中路路段)、餘慶路(整段)、湖南路(永福路至武康路路段)、復興西路(高郵路至武康路路段)4條路段開始實施了。帶上文藝、清新、小確幸,撂下上面這派大實話,感受一下這裏滿滿的惡意吧!

上海陝西南路上的落葉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