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第一縣”興衰記：反腐風暴暴露柳林畸形官商生態

產業轉型、官場反腐，山西今年大地震，“風暴眼”柳林縣是全省的縮影。柳林原本是山西發展的代名詞，是天上人間，現在卻是遍地蕭條。山西統計數據顯示，今年1—11月，柳林財政收入約42億元人民幣，未及兩年前86億財政收入的一半，2012年該縣財政收入也達到72.25億元，今年或將成為5年來該縣財政收入最低的一年。

柳林縣氣派的政府辦公大樓

以下為報道全文：

12月10日，山西太原市紀委公佈消息稱，太原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李志江，因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失職等原因，已被撤銷黨內職務。而不久前，12月2日，山西省紀委監察廳網站接連發布消息，呂梁市政協副主席劉廣龍、孝義市長王建國均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山西呂梁官場反腐風暴仍在發酵，“風暴眼”呂梁市柳林縣再次成為焦點。

一煤不振百業消，嚴重依賴煤業的“山西第一縣”柳林近兩年來一直在危機下苦撐。《華夏時報》記者從權威渠道獲得統計數據顯示，柳林今年財政收入已降至兩年前的一半左右，“原來是天上人間，現在是遍地蕭條”，當地人如此形容當下的柳林縣。

更可怕的是，如今原本掩蓋在其繁榮下的吏治混亂、財政失守、民業蕭條三大問題正如鯁在喉。重重霧靄下的柳林恰似整個山西的縮影，如何轉型成為主政者亟須思考的問題。

反腐風暴爆發

柳林縣的危機始於2012年夏天。經歷了“黃金十年”的煤炭市場開始步入低谷，山西所有以煤炭為主的縣域經濟俱受影響，但柳林的麻煩不止於此，當地瘋狂一時的民間借貸也面臨着全面崩盤。

據多名柳林政府幹部回憶，彼時正值應對多重危機來襲的關鍵時期，但縣政府卻無力組織實施有效的補救和調控措施，主要原因則是大範圍的人事動盪。

本報記者查閲的柳林縣委組織部文件發現，2012年9月期間，柳林縣一次性免職13名正科級幹部，其中8人為政府核心部門負責人，包括煤炭工業局局長、人社局局長、財政局局長等，另外5人為縣政府直屬單位負責人。免職原因則是柳林縣私制的“正科級幹部50歲離崗”的要求。

“這些人大部分上任一年多剛剛熟悉工作，危機時期臨陣換將讓很多工作中斷，也違反了黨的幹部任用條例，使得許多政務工作陷入混亂。”一名已經在柳林縣工作十多年的老幹部對《華夏時報》記者坦言。

因被集體免職的13名正科級幹部全部屬虎，這次人事風波在柳林也被戲稱為“打虎”，約半年之後，另有四五名正科級幹部被以同樣的理由免職，自此柳林縣近20名新局長在幾個月內就實現了突擊上任。

對於這次大範圍的免職事件，柳林縣內廣泛流傳的説法是前柳林縣委書記突擊提拔“自己人”。2014年11月12日，柳林縣委書記王寧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帶走調查。

“對一個縣城治理來説，任用幹部和人事管理是首位，如果這方面出現權力失控、監管缺乏，就會引發財政、公共管理、民生的大問題。”上述柳林縣老幹部稱。

財政失守走鋼絲

果不其然。國家審計署派出審計組的審計結果顯示，柳林吏治“幫夥化”後立刻給該縣城建、土地、財政等利益較重領域的運行秩序帶來混亂，該縣因在工程建設上長期存在不招標、違規轉包、幹部違規插手等現象，最終導致縣財政收支混亂，大量財政資金遭挪用、虛列、套取，還有鉅額資金補助民營企業存在重大風險的項目及鉅額財政資金捲入高利貸漩渦。

“柳林縣一個最大的怪象，就是縣委公開任命的紀委書記和黨委口的幹部直接作為許多政府工程建設的負責人，比如縣人武部大樓建設、市容市貌三項整治改造等，這還怎麼監管？”多名柳林政府人員對記者表示。

據調查，被稱作三項整治的市容市貌改造工程就由前呂梁市委書記杜善學發起，杜善學幾個月前已因違法違紀被帶走調查。柳林縣在三項整治上共投入6億多財政資金，而改造結果則被當地百姓編了順口溜來戲諷：“牆上畫了個人人(指街景畫)、街上掛了個燈燈(指裝點路燈)、房上蓋了個頂頂(指商店裝飾)。”

國家審計署審計發現，許多本該用於民生的支出都被調劑用於工程建設當中。“4年前鄉鎮為了支持建礦，我們村被整體搬遷，到現在鎮裏蓋起了快上億的政府大樓，可村裏好多人的搬遷補償款還沒拿到手。”站在柳林縣孟門鎮宏偉的政府大樓前，柳家坡村村民這樣告訴記者。

而柳林財政支出的混亂不止於此。國家審計署審計結果顯示，其中一筆1.58億元的財政專項資金，在2013年1至7月被列記為“礦產資源專項收入安排的支出”，到2013年11月29日，則被修改為“其他農林水事物支出”，2013年12月29日再次被修改為“其他教育費附加安排的支出”。而在中央出台八項規定後，2013年大多縣接待費僅為數百萬元的背景下，柳林縣的公務接待費當年為3547萬元，僅用於購買土特產和禮品的支出就高達1124萬元，同時，柳林縣被抽查的預算單位公車單車運行費最高一年近11萬元。

統計數據顯示，今年1—11月，柳林財政收入約42億元人民幣，未及兩年前86億財政收入的一半，今年或將成為5年來該縣財政收入最低的一年。

艱難轉型之路

今年以來，緊縮的經濟形勢更是雪上加霜。

**在柳林縣清河西路，緊鄰縣委大院的是聯盛能源集團總部大樓。聯盛能源集團曾是山西最大的民營企業，其董事長邢立斌已於今年年初被帶走調查。**12月9日，本報記者在這裏看到，樓頂和大門口的企業名稱標誌已被拆除，辦公樓內顯得空空蕩蕩。

據調查，主導柳林縣經濟的主要有13家大型企業，無論是駐柳單位還是縣屬經濟主體，產業都以煤炭資源類為主，今年以來日子更加艱難。柳林縣昔日的能源巨頭有聯盛、凌志、滙豐、鑫飛、宏盛、森澤、大莊等幾大集團，今年也都已陷入嚴重的工資危機之中。

“柳林的經濟80%依賴煤炭，煤炭市場一跌，縣裏的經濟也就陷入困境。近年來柳林也一直在談經濟轉型，但一個像樣的轉型項目也沒有搞起來，現在面對財政下滑只能束手無策。”上述柳林縣老幹部稱。

據介紹，2010年12月1日，山西省經國務院同意設立“國家資源型經濟轉型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掀起轉型大潮後，2011年11月，柳林也推出了經濟轉型的“1+2模式”，即柳林所有的煤炭主體企業和各駐柳大企業，必須上馬一個轉型項目，同時領辦或扶持一個農業園區項目，但當時煤炭市場熱度仍在，新項目吸引力相較之下處於下風，於是2012年5月，柳林縣政府引進了具有標誌意義的新興產業項目——“李家灣光電子產業園”。

但12月9日，《華夏時報》記者來到該產業園區時，看到的只是歪斜的門牌、破爛的大門和擋板圍成的圍牆。

國家審計署在對柳林縣財政審計時發現，早在2014年2月末，協議中約定的6個引進項目中，1個已經停止實施，1個確定無法實施，其它4個也並未取得實質性進展，但大量財政資金已被補助到這些項目當中。其中，綠色光電在項目建設中存在涉嫌向其關聯公司轉移政府補貼資金，隨意使用補貼資金形成損失浪費等問題。

“別人招商引資都是為了增加税收，柳林卻打着轉型旗號套走了幾億財政，這種轉型最後只能把經濟越轉越窮，就像現在的情況一樣。”柳林縣一名不願具名的負責人稱。

本報記者劉敏呂梁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