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人：北約撤出阿富汗，應該用這樣的姿勢反思

【北約撤出阿富汗，《經濟學人》聲稱，“這個經歷了蘇聯佔領、撤軍、本國內戰、塔利班統治的國家，已徹底遠離了2001年幾近崩潰的悲慘狀態”。另一方面，該雜誌也承認了“錯誤”——不過，“沒有訓練好阿富汗軍隊”和“低估巴基斯坦兩面派的破壞性”這兩個理由，真的不是在編“友軍太弱”“X諜遍天下”的段子？】

“911”恐怖襲擊事件後，北約入侵阿富汗，至今已超過13年。北約國際安全援助部隊（ISAF）本週降下其位於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旗幟。儀式宣告ISAF在阿富汗作戰任務的正式結束。此時此刻，西方應當反思軍事幹預的是非對錯，以及思考這個飽經戰爭、叛亂蹂躪近四十年的國家未來將走向何方。

本週的儀式並不標誌着阿富汗的安全格局發生了急劇變化。駐阿外軍人員數量自2011年達到14萬——其中三分之二為駐阿美軍——這一峯值以來，至今已逐漸縮減至一萬三千人。這大約是將在阿富汗留駐至少另外一年、“訓練、顧問和協助”阿富汗國家安全部隊（ANSF）的軍隊規模。這些人2013年中期差不多就已經開始做這些事情了，那時阿富汗國家安全部隊接管了阿所有省份對抗塔利班任務的領導權。

美國總統奧巴馬曾稱，他希望到2016年年底所有美國軍事人員全部撤離阿富汗，但那一計劃也可能徹底改變。奧巴馬近期就推翻了一個有關2014年年底後不向阿富汗安全部隊提供空中支持的短視決定。被稱為“堅決支持”（Resolute Support）的“協助”性新任務看起來乏善可陳。現在，北約將繼續為阿富汗軍隊提供地面攻擊、後勤和有限醫護撤離支持，直到阿富汗自己的空軍有能力填補這一空白——那至少得在幾年之後了。特種部隊也很可能與阿富汗合作執行某些反恐任務。

之所以要反思，主要原因之一是，塔利班叛亂引發的暴力事件數量之多令人不安。規模34萬的阿富汗部隊雖然表現良好，卻死傷嚴重。今年，超過4600名阿軍事人員在行動中喪生，相比2013年上升了6.5%；甚至到今年傳統交戰季結束時，暴力事件的數量都沒下滑多少。塔利班目前似乎正集中力量在城市——尤其是喀布爾——發動恐怖襲擊，製造媒體頭條，目的是威嚇外國公民及投資逃離阿富汗。

雖然塔利班在軍事上明顯未被打敗，但在政治上卻已潰敗。今年早前舉行的阿總統大選，儘管遭遇了塔利班的試圖恐嚇與擾亂，但兩輪選舉投票率均高——五分之二的選票由女性選民投出。在各種爭吵和舞弊指控中艱難產生的阿富汗聯合政府，在某些人眼裏成了對西方干預的辯護，無論過程中付出了多少金錢和生命的代價。

阿富汗總統阿什拉夫·加尼（一名曾就職於世界銀行的技術官僚）和政府長官（相當於總理）阿卜杜拉·阿卜杜拉（加尼的前競選對手）實際上雙雙致力於在前總統卡爾扎伊留下的爛攤子基礎上打開新局面。他們攜手合作的效果如何現在尚無法確定（圍繞內閣職位的討價還價仍在進行）。但兩人表示在以下議程上立場一致：根除腐敗，改善依然糟糕的基礎服務如醫療和司法程序，重新強調女性的權利，並試圖重建與巴基斯坦的關係等。

近期一項全國範圍的民意調查顯示，加尼先生支持率高達84%。即使在塔利班最占主導地位的阿富汗南方，他的執政滿意度仍達76%。加尼也令外國投資者的情緒轉變，脆弱的阿富汗經濟依賴他們的投資。在12月早些時候舉行的一場援助會議上，美國國務卿克里形容加尼的改革是“一個非凡的轉型時刻”。

在加尼的領導下，這個經歷了蘇聯佔領、撤軍、本國內戰、塔利班統治的國家，已徹底遠離了2001年幾近崩潰的悲慘狀態。老布什總統阿富汗特使彼得·湯姆森（Peter Thomsen）近期聲稱，美國主導的干預行動，無論犯下了怎樣的錯誤，但扭轉了阿富汗滑向混亂的勢頭，結束了阿富汗的極端主義暴政和恐怖主義發展。

不過，那些錯誤也必須予以承認——並從中吸取教訓。或許，其中最大的錯誤是沒有在入侵阿富汗伊始就訓練適當的阿富汗軍隊——那幾年相對平靜一些——而是直到2009年底才這麼做。當塔利班叛亂分子在巴基斯坦的幫助下開始大規模迴歸並強化戰鬥，那意味着阻止他們控制阿富汗大片領土需要越來越多的外軍。而這給塔利班宣稱外軍佔領阿富汗製造了口實。關於如何實施反恐行動存在諸多爭議，但有一點事是確定的：若想行之有效，行動就必須由阿富汗本國軍隊主導、外國軍隊輔助——而不是相反。

另一個重大錯誤是低估了巴基斯坦兩面派的破壞性作用。巴基斯坦一方面讓自己成為西方反對聖戰恐怖主義必不可少的盟友，另一方面又為阿富汗塔利班提供避難所、訓練和資金。巴基斯坦本質上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這一錯覺令實現對抗塔利班的持久勝利成為幾乎不可能。

當前合作

現在，很多事都取決於巴基斯坦、阿富汗和美國如何看待改善它們三邊關係的重要性。有些改變似乎正在發生。巴基斯坦軍隊——仍很大程度上主掌該國大權——目前由拉赫利·謝里夫（Raheel Sharif）將軍領導，很多人稱他令人耳目一新（上個月他在美國逗留兩週並受到盛情款待）。與其前任不同，謝里夫將軍似乎視聖戰分子——主要是巴基斯坦自己的塔利班——為國家的最大威脅，並在對抗這些武裝分子方面尋求美國幫助。

最近幾周，阿、巴邊境雙邊都前所未有地發動了打擊武裝分子的軍事行動。美國派出無人機轟炸位於阿富汗庫納爾省的巴基斯坦塔利班避難所，巴基斯坦則首次攻擊了“哈卡尼網絡”（Haqqani network），一個總部位於巴國北瓦濟里斯坦部落區、策劃了近期對喀布爾最大膽襲擊行動的恐怖組織。

巴基斯坦的長期關切被卡爾扎伊忽略已久，如今加尼正試圖重新對此確立關注，他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建立信任，包括：簽署協議派阿富汗官員赴巴基斯坦受訓、簽署邊境管理雙邊協議。加尼也拒絕就近期的軍事襲擊指責巴基斯坦，並熱切希望就一項改善能源和交通聯繫的計劃達成協議。

停止巴基斯坦弄巧成拙的干預，將對阿富汗的前景大有助益。加尼計劃建立更富建設性的阿巴雙邊關係，尤其是勸服巴基斯坦助其將阿富汗塔利班拉到談判桌。目前，要確定計劃能否成功還為時尚早。如果加尼能做到這一點，那無疑是時候談論一個新時代了。

（本文12月13日原載於英國《經濟學人》雜誌網站，標題為“Afghanistan: Old problems, new hope”。王璐菲/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