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哲:古美和解,共和黨能否扳倒奧巴馬?
如果要評選美國外交史上做得最瞎的一件事情,那恐怕就是和古巴的交惡了。
美國當年極端反共的時候,很多政客有個壞毛病,就是隻要自己不喜歡某個外國政權或者組織,就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定性為共產黨。
在卡斯特羅之前,古巴有個總統叫拉蒙·格勞(Ramon Grau)。這位總統廢除了授權美國嚴密控制古巴的普拉特修正案(Platt Amendment),他當時就被美國大使説成是共產黨人。不過格勞後來在競選中敗於巴蒂斯塔,而巴蒂斯塔又和美國極為親密,保證了美國在古巴的利益,所以美國倒沒有多少進一步的行動。那時候古巴的主要產業是製糖和煙草。這兩樣的大部分份額都掌握在美國公司手裏。古巴當時可以説是受到美國嚴密控制的經濟殖民地,當地民眾過的實在不怎麼樣。
後來卡斯特羅擊敗了當時已經變成獨裁者的巴蒂斯塔,將全國的土地(部分為美國公司所有)分給了老百姓,把工業(大部分為美國公司所有)全部國有化。本來卡斯特羅領導的是個普通的拉美左翼民眾運動,而且一心想和美國老大哥交好。結果美國政客和資本勢力咽不下財產損失這口氣,硬是把他定性為共產黨,然後不斷實施武裝顛覆和暗殺。卡斯特羅沒轍了,總不能坐以待斃吧。他只好投靠了蘇聯,變成了真的共產黨。
所以美國和古巴交惡,乃至於後來幾乎把世界拉到毀滅邊緣的古巴導彈危機,歸根結底都是美國自己折騰出來的。且不説美國這麼多年來不和古巴貿易所帶來的損失,就説CIA那花樣百出的638次刺殺卡斯特羅的行動,都不知道浪費了納税人多少錢。

曼德拉追悼會現場勞爾·卡斯特羅和奧巴馬握手
多年來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上一百多個國家不斷在聯合國譴責美國對古巴的貿易禁運。最近,美國終於抹下面子,不再賭氣,要和古巴建交了。這自然是大家喜聞樂見的事情。但好事從來都多磨,美國一些政治勢力這次是決心要做大反派了。
美國誰有權搞外交
目前美國參、眾兩院都被共和黨佔據。就眼下美國黨派嚴重對立的格局,奧巴馬卸任之前,是不大可能再通過議會實現什麼政績了。看起來,美國歷史上第一位黑人總統是把心一橫,決定要通過行政分支實現一些政治抱負,從而在歷史上能留下些功績。之前與中國達成的減少温室氣體排放的協定,就是計劃完全依靠行政當局來完成。
行政分支的主要職能可以分兩半:內政、外交。原則上,美國政府的外交權歸於行政當局,國會不具有外交權力。當然,偶爾也有議員訪問其他國家,並進行會談,或進行牽線搭橋。但這些人都不代表美國政府。所以奧巴馬可以直接下令在古巴設立大使館。配合內政方面的權力,他還放寬了古巴移民向古巴匯款的限制。
但國會也不是省油的燈。美國國會可以訂立法律約束行政當局,或對某國進行經濟制裁。就好比説去年,奧巴馬政府趕着和伊朗和解,但國會又趕着討論制裁伊朗的新法案。兩邊都對對方着急上火。
聽起來好像國會有最終發言權,其實這也不見得。如果總統真的要和國會撕破臉,理論上他還有一招叫做不執行。簡單地説就是,國會可以宣佈禁運,但是如果有人要運東西過去,行政當局也可以選擇不去抓。
美國司法領域目前的潛規則是,只有原告因被告的行為而產生損失時才能起訴。如果僅僅是不執行禁運,恐怕美國國會議員沒有立場能夠起訴行政當局。當然,這也要看最近共和黨關於醫保法案而起訴奧巴馬的結果如何。如果法院受理了,那麼未來“不執行”這條路或許就不可行。如果法院不受理,這就打開了行政當局選擇性不執行國會法案的先例。然則,就算行政當局敗訴了,又該如何強制行政當局執行法案呢?美國政治制度中還沒有對此給出答案。國會當然可以嘗試彈劾總統,但那需要非常多的國會議員支持,因此並不總是可行。
所以就目前來説,主動權還是在行政當局這一邊。奧巴馬已經解除了很多禁令,徹底解除對古巴的制裁,當然還是要國會許可。就目前國會中兩黨的力量對比來看,在未來兩年中,取消對古巴的制裁恐怕很難。但總體而言這是大勢所趨。儘管共和黨國會議員們咬牙切齒,但要想通過新的制裁古巴的議案也並不現實,頂多只能給時代的車輪踩踩剎車罷了。
“大反派”們
和上次減排協定一樣,奧巴馬仍然是在迎合多數民眾的意願(紐約時報2014年10月調查顯示六成美國民眾支持與古巴改善關係)。
共和黨抨擊説,奧巴馬這是在向獨裁者低頭。不過話説共和黨執政的時候,也沒少“向獨裁者低頭”。中東一大票產油國,大多都和民主拉不上關係。那一大堆國王,不也曾是共和黨總統們的座上客嗎?而且這次“和獨裁者把酒言歡”的行為反而受到了很多人權機構的歡迎——美國多年來對古巴的禁運使得古巴人民吃了相當多的苦,人權機構也是看在眼裏的。
在諸多抨擊奧巴馬與古巴和解的人物之中,有一位衝在了第一線。這就是佛羅里達州參議員馬爾科·盧比奧(Marco Rubio)。這位老兄其實是古巴裔美國人。
失勢的權貴和難民逃往佛羅里達,這簡直可以説是加勒比海國家的一種傳統。十來年以前,委內瑞拉發生過針對該國總統查韋斯的軍事政變。政變失敗後,臨時政府首腦(大多是頗有實力的資本家)就有不少到了邁阿密。更早些時候,卡斯特羅推翻巴蒂斯塔政權前後,也有很多古巴人逃到了佛羅里達。
盧比奧的父母倒不是什麼古巴權貴或者難民,他們在1956年,也就是巴蒂斯塔當政時就移民了,和卡斯特羅實在沒什麼深仇大恨。但是為了競選,自然是要“和羣眾站在一起”。盧比奧競選造勢時就曾聲稱他的父母是1959年受不了卡斯特羅的壓迫而不得不逃出了古巴。這內幕在2011年被聖匹茲堡時報和華盛頓郵報分別披露,參議員先生自然少不得四處滅火。
盧比奧造假的背後,其實反映了他想要迎合的佛羅里達州古巴移民都是什麼樣的背景和心態。這些古巴人大多對卡斯特羅恨之入骨。他們支持所有制裁古巴的法案,總體上並不關心還居住在古巴的同胞們會因此受到多大的傷害。這和早些年在美國鼓吹全面制裁中國的某些民運人士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卡斯特羅政權另外一位受害者是聯合果品公司(United Fruit)。這家公司當年在拉丁美洲可謂臭名昭著、呼風喚雨,曾經為了經濟利益顛覆過危地馬拉政府。聯合果品公司當時被卡斯特羅沒收了資產,後來據説在背後促動顛覆古巴政府。這家公司如今經過了兩輪合併更名(目前是Chiquita Brands International),也沒有了往日的不可一世,反倒好像和古巴政府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正如美中、美越關係正常化一樣,美國與古巴關係的正常化只是時間問題。畢竟美國大部分民意和資本都希望這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