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德文：民國粉民國黑只有一步之遙

看《一步之遙》之前，應該看看對姜文的訪談。在最近一個訪談中，姜文對其電影題材的背景有個交代，説民國其實沒那麼了不起，不過是一個半髒、半臭、半殖民地的社會。這話是合着這幾年知識界流行的“民國範兒”説的，有點批判現實主義的味道，卻很能表達姜文的電影思想。

把姜文歸類於知識界裏的某個陣營是不對的，我想，姜文自己也不想。當姜文説起“民國其實沒那麼了不起”時，姜文簡直就是活脱脱的“自幹五”。可很多“自幹五”們或許忘了，在《讓子彈飛》裏，姜文或許是在解構“革命”呢，很有點公知味道。遙想《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年代，姜文或許又會被罵成是“文革餘孽”了，怎麼對那個“黑暗的日子”充滿懷戀？可只要看看《太陽照常升起》，或許就會理解，姜文只是在訴説青春而已。對的，就是在訴説人生，只不過，每個人的人生都要在宏大歷史中展現。姜文之所以是個有思想的導演，恰恰是因為它忠實於普通人對生活的理解，擺脱了一些意識形態的束縛，在娛樂至死的“貴圈”顯得有點異類罷了。

《一步之遙》的開篇很有趣。看那燈紅酒綠、肉慾橫飛的花花世界，真覺得魔都就是一個醉生夢死的太平盛世，這或許就是那些“民國範兒”們想象當中的大上海。仔細看看法租界花域總統的評選過程，簡直就是當年超女選拔的翻版。稍微關心娛樂圈的人或許都知道，當年超女的評選規則甚至還被一些知識精英們解讀成是中國民主的啓蒙呢！還是姜文看得清楚，或者説歷史原型更為實在，所謂的花域總統選舉歸根到底只是一場遊戲罷了。如果硬要解讀出一些深意來，肯定不是民主啓蒙之類的，而是權力精英們洗錢、吸金，順帶愚弄大眾的高智商的商業策劃。

《一步之遙》裏的花花世界

《一步之遙》好就好在，它並沒有停留在僅僅揭露“民國範兒”的虛偽，也沒有一味迎合“自幹五”們的口味，它竟然還在講述關於青春的故事！據説，電影名字一步之遙被解讀成是愛和恨之間的一步之遙。這個説得有道理，但卻不應該被理解得那麼膚淺，否則怎麼把姜文説成是有思想呢？影片中姜文和舒淇的愛只有一步之遙，卻總歸是沒有結局；姜文和葛優的兄弟情，僅僅因為一個意外就演變成了深仇大恨；王志文扮演的那個名角兒，舞台上一臉正氣、為民請命，卻置基本人倫道德而不顧，罔顧社會公平正義了。最有趣的是那個武大帥，竟然可以一本正經地對女兒解釋，娶那麼多小老婆都是為了家庭，好像他娶小老婆都是被逼的，愛和欲在他那兒也是一步之遙。問題就奇了怪了，那麼多的一步之遙，怎麼就差那麼一點點呢？怎麼看都覺得魔都的社會百態真是荒誕不經。

我想，姜文在電影裏是提供了關於魔都之謎的答案的，那就是武大帥説了幾次的“滿嘴的民主科學，滿肚子男盜女娼”。看看電影裏王志文表演的文明戲，形式、內容都“文明”了，堅決要“刺殺馬走日”，可馬走日到底有沒有殺人，卻是不重要的，只要“大眾”覺得應該刺殺就行。再來分析分析花域總統選舉，選舉過程有無暗箱操作是不重要的，關鍵是要有效動員“大眾”情緒，大家“認可”即可。還有大帥夫人的道理，教導女兒説沒有閲盡40個男人怎麼懂得愛，可她的女兒武六卻一語揭穿實質，愛是不重要的，關鍵是男人的權勢地位。魔都之所以着魔了，就是披着一身文明的皮，卻藏着滿滿的自私自利。

《一步之遙》裏唯一不荒誕的人是武六，她執着於自己的藝術理想，執着於自己的愛情，但這個留洋多年的女子，與魔都顯得格格不入。倒是她的弟弟武七很是能代表魔都精神，雖也是“海龜”，卻是滿肚子的壞水。要不然，花域總統選舉之類的魔幻故事怎麼會出現呢，“刺殺馬走日”的戲碼又怎麼會演了又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