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凱：美古關係正常化，意在俄羅斯

2014-12-26

2014年12月18日，聖誕節即將來臨，美國國會即將放假，美國總統奧巴馬突然宣佈，美國政府將通過行政手段，在繞過美國國會的前提下，實質性終止對古巴實行了54年的經濟制裁，實現同古巴的外交關係正常化，並將在古巴開設大使館，同古巴互換大使。

奧巴馬總統此舉一經宣佈，如同石破天驚。眾所周知，美國從1960年開始對古巴進行經濟制裁，54年以來，制裁古巴、逼迫古巴屈服就範一直是美國堅定不移的國策，不管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執掌白宮，各屆美國政府都忠實格守這一政策，歷經肯尼迪總統、約翰遜總統、尼克松總統、福特總統、卡特總統、里根總統、老布什總統、克林頓總統、小布什總統和奧巴馬總統等十屆總統而不變。美國製裁古巴的國策只有一個目的：逼迫卡斯特羅下台，逼迫古巴政府垮台。五十四年來，歷屆美國政府擺開的架勢都是：美國同古巴不共戴天，古巴政府不垮台，美國勢不罷休。

我本人有幸於1987年3月3日陪同鄧小平同志接見來訪的美國國務卿舒爾茲。賓主入席後不久，舒爾茲國務卿就開始長篇累牘地控訴古巴，詳細闡述美國政府的古巴政策，強烈要求中國在古巴問題上支持美國，反對古巴。小平聽完舒爾茲國務卿的長篇論述之後，只是説了一句話：“我們關於古巴問題的立場是眾所周知的。請你談下一個問題。”小平同志開門見山，不費一槍一炮，舉重若輕地説表明了我們的立場，讓舒爾茲國務卿討了個沒趣。當年舒爾茲國務卿長篇累牘所闡述的，恰恰是美國政府同古巴不共戴天的敵對立場。

奧巴馬總統2009年執政以來，一直沿用美國曆屆政府的古巴政策。雖然近年來美國同古巴的關係有所緩和，但是奧巴馬總統多次強調：除非古巴在“民主化”進程上取得重大進展，不然美國絕對不同古巴實現關係正常化。

奧巴馬總統突然一反常態，背棄美國政府堅持了五十四年之久的反對古巴的政策。

那麼為什麼在古巴政府沒有任何原則性變化、沒有做出任何原則性讓步的的前提下，奧巴馬總統突然一反常態，背棄美國政府堅持了五十四年之久的反對古巴的政策，宣佈同古巴實現關係正常化呢?

奧巴馬總統在宣佈同古巴實現關係正常化時，還直言承認美國持續奉行了五十四年的對古經濟制裁政策未能壓垮古巴政府，奧巴馬總統實際上宣佈美國不再追求在古巴實現政權更迭的政治目標，甚至還振振有詞地説教道：如果繼續在古巴追求政權更迭，有可能造成混亂，不利於古巴政治局勢的長期平穩過渡。奧巴馬總統的所作所為，實際上是在幾乎沒有任何附加條件下，從實質上全盤否定和放棄了美國政府堅持了五十四年之久的國策，從實質上實現了同古巴的關係正常化。相反，古巴方面似乎沒有做出任何實質性讓步，在道義上和實質上都大獲全勝。奧巴馬總統為什麼會在此時此刻，做出如此一邊倒的幾乎不可思議的重大決定呢?

奧巴馬總統和美國政府自己所做的解釋，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美國同古巴的雙邊關係上。他們強調近年來美國同古巴已經有了一些接觸，奧巴馬總統和古巴總統勞·卡斯特羅在南非前總統曼德拉的葬禮上進行了史無前例的握手致意，為溶解兩國之間的堅冰創造了良好基礎，古巴國內的改革開放已經邁出了一定的步伐，實現美古關係正常化是水到渠成。

國總統奧巴馬與古巴領導人勞爾·卡斯特羅握手

但是美國對於古巴並沒有必然的愛，奧巴馬總統對古巴領導人也並沒有必然的敬意，單純從美古關係中尋找答案並無法找到令人信服滿意的答案。

值得強調的是，美國外交政策功利性很強，凡事皆從自我利益最大化角度出發。美國這次突然如此一邊倒地實現同古巴的關係正常化，美國的利益驅動到底是什麼呢?

要妥善回答這個問題，必須跳出美國和古巴的雙邊關係來看問題。此時此刻，美國外交領域的重大舉措是進一步加強對俄羅斯的制裁，美國同俄羅斯的關係正在進一步惡化緊張。普京總統一再強調俄羅斯不怕恐嚇，不會屈服，美國和西方無法成功遏制俄羅斯。普京總統已經多次表明，俄羅斯不怕外力脅迫，隨時準備動用核武器捍衞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俄羅斯戰略轟炸機最近已經多次飛臨美國、加拿大、北歐、英國等北約成員國近空，進行示威性飛行，旨在打擊美國及其盟國的囂張氣焰。古巴過去是前蘇聯的盟國，雖然1992年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終止了向古巴提供的大量軍事和軍事援助，但是自從普京擔任俄羅斯總統以來，俄羅斯同古巴的關係已經得到很大恢復與改善。雖然目前俄羅斯和古巴沒有過去蘇聯同古巴那樣的軍事同盟關係，但是隻要美國同古巴的關係繼續處於緊張狀況，俄羅斯在古巴就會繼續擁有重要的影響力。

從美國角度來看，如果美俄關係進一步緊張惡化，甚至演變成某種武裝較量和軍事衝突，那麼俄羅斯對美國最具有威懾力的重大舉措之一就是派遣軍艦軍機進駐古巴。古巴離美國佛羅里達州最近處只有150公里，如果俄羅斯在古巴部署軍艦軍機，必將引發美國的巨大恐慌，因為美國將無法有效防範俄羅斯從古巴發動的戰略和戰術攻擊。

這使我們回想起發生於1962年的古巴導彈危機。古巴導彈危機是整個冷戰期間最為嚴重、最為危險的軍事危機，美、蘇兩國直接發生軍事對峙，雙方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危險關頭，兩國的戰略核武器已經到了互相瞄準、隨時準備開戰的地步，第三次世界大戰一觸即發。以肯尼迪總統為首的美國政府不能接受以赫魯曉夫為首的蘇聯在古巴部署導彈，不惜以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戰為威脅，一定要迫使蘇聯從古巴撤出導彈。雖然後來危機得以化解，美、蘇兩國得以從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邊緣退了回來，但是古巴導彈危機所產生的恐懼症和後遺症直接影響了今後歷代美國最高決策者。

其實，對於俄羅斯和普京總統來説，美國試圖把北約擴展到烏克蘭、格魯吉亞等國，其對俄羅斯所造成的致命威脅，無疑於等同於俄羅斯把軍艦軍機駐紮在古巴對美國所造成的致命威脅。

如果美、俄兩國緊張狀況進一步惡化、升級，不能夠排除俄羅斯和普京總統鋌而走險，向古巴派駐軍艦軍機。如果俄羅斯走出這步險棋，在古巴部署軍艦軍機，勢必把美國逼入牆角，使美國陷入進退兩難的窘迫境地，在美國掀起一陣歇斯底里的浪潮。這將促使美俄兩國緊張局勢迅速升温、變質，甚至可能達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可怕局面。

從這個層面來看問題，不難看出，縱然奧巴馬總統和美國政府可能有眾多理由實現美古關係正常化，但是美國最大的動力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實際上，美國是先下手為強，不惜一切代價，率先實現同古巴的關係正常化，先發制人，避免普京總統和俄羅斯動古巴的主意，一勞永逸地阻止俄羅斯在古巴派駐軍艦軍機的企圖。

順着這個分析，就不難理解美國對古巴沒有必然的愛，奧巴馬總統對古巴領導人也沒有必然的敬意。奧巴馬總統匆匆忙忙、幾乎一邊倒地實現同古巴關係正常化，實際上是為了避免古巴落入俄羅斯之手。對奧巴馬總統來説，用行政手段實質性解除美國對古巴實行了長達五十四年之久的經濟制裁、換取實現同古巴的關係正常化，是避免俄羅斯向古巴派駐軍艦軍機的合理成本。

對美國來説，沒有永久的朋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關鍵在於對我有什麼利弊。

從這個角度來看，對古巴來説，一方面古巴五十四年如一日，頑強不屈，堅持不懈，終於換來了道義上和實質上的全勝；另一方面，有意無意之間，歷史變遷可能又把古巴捲入了新的一輪美、俄交惡之中。不管美、俄交惡的主戰場在哪裏，顯而易見，美國不能容忍俄羅斯在美國的家門口的古巴派駐軍艦軍機。看來美國需要深入體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深邃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