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峙:槍斃黃四郎和馬走日,都要觀眾參與
都説《讓子彈飛》就是把《太陽照常升起》翻譯得通俗點,讓大家都能看懂。其實,《一步之遙》就是把《讓子彈飛》的故事反着講一遍。也就是説,三個電影,講的其實都是一個故事。
就像《尤利西斯》和《奧德賽》講了同一個故事,但讀者看到的卻完全不同。《奧德賽》裏的奧德修斯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從勝利走向勝利,向着自己的故鄉史詩般地前進;《尤利西斯》裏的奧德修斯則失荊州、走麥城,從失敗走向失敗。
《讓子彈飛》大家都看過,故事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個“槍斃黃四郎”的故事。

《讓子彈飛》的故事就是“槍斃黃四郎”。
那裏面的張麻子和他的弟兄們都是好漢,要説殺死黃四郎,其實並不難,但是卻費了那麼多周折,難在哪兒呢?難在羣眾。
張麻子前面帶着他的兄弟們和黃四郎鬥智鬥勇,完全無所畏懼,只是殺富濟貧,把從黃四郎家搶來的金子分給老百姓。但他發現黃四郎不僅活在他的深宅大院裏,更是活在老百姓的心裏,所以他們給老百姓金子,老百姓第二天又拿回去還給黃四郎了。
於是,張麻子和他的弟兄們明白了,要真正“槍斃黃四郎”,是要在羣眾心裏槍斃,把羣眾心裏的黃四郎槍斃掉,要不然槍斃一個黃四郎,還會有張四郎、王四郎、劉四郎。
只要老百姓心裏的黃四郎死了,真正的黃四郎到底是不是還活着,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所以,最後是黃四郎的替身被砍頭了,但真正的黃四郎沒死,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説,《讓子彈飛》就是一個發動羣眾,“槍斃黃四郎”的故事。也就是説,要真正把老百姓從黃四郎手裏拯救出來,不僅是把黃四郎的錢分給老百姓這麼簡單,而是要讓老百姓自己參與到“槍斃黃四郎”的過程裏去。這也就是為什麼“槍斃黃四郎”其實只需要一顆子彈就夠了,但姜文卻説“讓子彈飛一會兒”的原因。
《讓子彈飛》結束的時候,張麻子的弟兄們帶着周韻,要去上海、去浦東。所以,《一步之遙》的故事在上海,張麻子變成了馬走日,他的弟兄們變成了項飛田,周韻變成了舒淇扮演的完顏英。完顏英本以為要和馬走日一起上月亮上去找嫦娥的,結果卻死在了浦東的蘆葦叢裏。
然後就是武大帥、武七少爺、項飛田、齊老師、王天王們想方設法,要讓老百姓相信,就是馬走日圖財害命,殺死了完顏英,所以要“槍斃馬走日”。

《一步之遙》的故事就是“槍斃馬走日”。
項飛田警官是他的發小、兄弟,一起捧紅了完顏英,帶着武七少爺嫖妓,差點被武大帥變成猴子,馬走日把他救出來了,轉過臉項飛田就開始抓嫖了,抓了很多嫖妓的。馬走日逃亡期間,完顏英原來的經紀人鈎兒姐找到項飛田,項飛田問馬走日和完顏英的關係,她説他們在裏面每次都能震掉幾把暖壺。項飛田和鈎兒姐認為他們是在牀震,所以他們倆實驗了一下,果然震掉了暖壺。至於馬走日和完顏英到底是不是在裏面牀震,他們並不關心。
像“槍斃黃四郎”只需要一顆子彈一樣,“槍斃馬走日”也只需要一顆子彈,但武大帥他們就不,偏不,就是要讓老百姓參與到這個過程裏來,和他們一起“槍斃馬走日”。
老百姓就是觀眾,觀眾就是老百姓。他們以為“槍斃馬走日”就是實現正義,就是大快人心,所以他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廉價的正義背後,“槍斃馬走日”這個活電影是怎麼拍出來的,武大帥、武七少爺、項飛田、王天王們在幕後是怎麼算計的、策劃的、編劇的、導演的,完顏英到底是怎麼死的、到底是不是馬走日殺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槍斃馬走日”,實現正義。
武六知道幕後的算計和策劃、編劇、導演,但她沒有武大帥的“戰略”、沒有王天王的粉絲、沒有她弟弟武七少爺的“覺悟”,她想説出真相,但説不出來,她打爛了她媽車上的喇叭,但她打不爛她爹、她媽、她弟弟和王天王們組成的這個“old money”的世界。所以,她只能搞一輛車,和馬走日一起逃亡。
《讓子彈飛》裏,是張麻子對老百姓説,“槍在手,跟我走”,在《一步之遙》裏,武六小姐用行動對馬走日説了這句話。最後,馬走日還在惦記着,武六小姐怎麼樣了?他其實不是惦記武六小姐,而是惦記着羣眾到底知道真相了沒有。因為只有武六小姐有可能把真相告訴觀眾,其他人都指望不上。就像沒有黃四郎對張麻子很重要一樣,羣眾到底知道真相沒有,對馬走日很重要。
張麻子到羣眾中去,拯救羣眾;馬走日從羣眾中來,被羣眾槍斃。這就是觀眾,就是老百姓,就是羣眾。張麻子動員起來,可以“槍斃黃四郎”;武大帥、武七少爺、齊老師和王天王們動員起來,可以“槍斃馬走日”。
用一句話概括,《讓子彈飛》説的是羣眾需要組織起來、動員起來;《一步之遙》説的就是羣眾需要教育。兩個片子連起來看意思就是,張麻子不去掌握羣眾,槍斃黃四郎,就會被武大帥和王天王他們發動起來,槍斃馬走日。
所以,唐太宗説,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毛澤東説,從羣眾中來,到羣眾中去。
馬走日在熒幕上墜落,朝着觀眾問,武六小姐後來怎麼樣了?更是在問觀眾,到底是知道了哪個真相,是武六小姐告訴觀眾的那個真相,還是武大帥、王天王他們告訴觀眾的那個真相。
觀眾是怎麼回答的呢?坐在熒幕前面的觀眾説,我看不懂。不管懂了還是沒懂,都這麼説,我看不懂。王思聰少爺倒是看懂了,所以他回答得最乾脆,我CNM。製片方跟看到親人了似的在微博上回復王少爺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