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救市組合拳開打:五大煤種15日起取消零關税
救市組合拳開打煤價拐點來臨?
神華、中煤10日起同步提價,漲幅超預期;五大煤種15日起取消零關税
每經記者趙春燕發自北京
在寒冬中苦熬了兩年的煤炭行業,終於迎來轉機。
早前的黃金時代裏,煤炭行業不但拉動着經濟增長,催生出大量財富,也帶來了加諸這個行業身上的繁雜税費、中間利益環節等問題。在寒冬中,種種負擔已經讓煤企不堪重負,目前各類涉煤税費已佔到企業營收的三到四成。國慶前後,陽光終於照在了煤炭行業的身上,煤炭資源税改落定、進口煤關税上調、山西省內縣級及以下全部煤檢站點年內撤銷……利好煤企減負的政策逐一推出,神華、中煤兩大巨頭甚至抓住機會,齊現了年內煤價的最大漲幅。
有了這束陽光,煤炭行業能否再回到以前的燦爛?煤炭行業真正需要面對的問題,是市場大環境已然變化下,資源型產品的內生增長動力究竟來自何方。
煤市在長久的低迷之後,終於迎來曙光。
先是神華、中煤兩大煤炭巨頭出人意料地大幅度提高了港口動力煤價格;正在人們對於神華大幅漲價的行為感到費解時,市場期待已久的對進口煤限制措施終於在昨日(10月9日)落地。自此,我國所有進口煤種全部告別零關税。外界對兩巨頭超預期提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汾渭能源諮詢煤炭行業分析師曾浩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既然中煤都已經跟隨神華做出了調整,“其他幾大煤企提價就更沒有懸念了。”他認為,上調進口煤關税的文件很有可能是為配合煤企漲價舉動而發出的。
兩巨頭煤價漲幅超預期
9月底,神華等巨頭要在10月份漲價的消息就已在業內流傳,業內多認為是受行政指令影響,迫於煤企“脱困”指令壓力,預期的上漲幅度為5元/噸或10元/噸。
10月8日晚間,神華調價的消息水落石出:所有煤種價格上調15元/噸,從10日凌晨起開始執行,調整後5500大卡動力煤的長協最惠價格執行499元/噸、5000大卡439元/噸。
高達15元/噸的漲幅超出了業內的預期。因為今年神華此前曾進行過幾次漲幅5元/噸左右的提價,而15元/噸的全線上漲是年內目前為止的最大漲幅。
同日,中煤集團也宣佈,將所有煤種價格上調15元/噸。廣東某貿易商表示,中煤的漲價幅度甚至還要大於神華,因為其根據硫份的優惠也有所減少。
曾浩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既然中煤都已經跟隨神華做出了調整,“其他幾大煤企提價就更沒有懸念了。”他表示,按照各大集團此前幾個月調價的一致性來看,伊泰和同煤的價格也應該會在近日上調,“這樣,此前一直傳聞10月份價格上漲的消息也最終得到落實,而市場對於此次漲價的接受程度則有待觀察。”
供大於求局面仍未改變
然而,神華和中煤的這次漲價讓業界感到疑惑,因為從供需基本面上暫時找不到如此大幅漲價的支撐。直到昨日(10月9日)上午,財政部才發佈部分煤炭進口關税上調的消息。
曾浩告訴記者,目前北方港口的煤炭庫存一直都保持在正常偏高的水平,下游電廠的庫存在神華髮布價格上調消息的當天還達到了14個月以來的新高。“電廠存煤的天數都達到了30天左右,而正常情況庫存是15天左右。下游需求一直很弱,目前的需求比去年同期還差很多。”
10月9日開始的大秦線檢修,被認為是煤市的有利因素。不過曾浩分析稱,煤企一般會選擇大秦線檢修完畢,電廠庫存下滑達到低位之後才選擇漲價。
曾浩告訴記者,目前的時間點已經快要接近年底煤電合同談判,“年度合同定價和政府政策調控雙重指令推動下,神華此番漲價是做出了一種試探。”
安迅思煤炭行業分析師鄧舜認為,此前已經預計神華10月將漲價,但此次的漲價幅度有點超出預期;在缺乏下游需求支撐的情況下,此次神華漲價更多的是受行政指令影響,市場價格能否繼續走高或將取決於供應端的情況。
中國煤炭工業協會會長9月曾表示,“降價不能啓動市場”已被市場證實,煤炭企業要擯棄“以量保價、讓價不讓市場”的慣性思維,力爭把煤炭市場動力煤價格回升到0.1~0.12元/大卡的區間。不過神華集團宣傳部相關人士昨日(10月9日)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暫時未對是否因行政指令而漲價作出回應。
所有進口煤種告別零關税
業界對兩大煤企同步提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財政部昨日上午發佈國務院關税税則委員會關於調整煤炭進口關税的通知,經國務院批准,從10月15日起,取消無煙煤、煉焦煤、煉焦煤以外的其他煙煤、其他煤、煤球等燃料等5個品種的零進口暫定税率,分別恢復實施3%到6%不等的最惠國税率。而此次調整未提到的褐煤,早在去年8月就已經由國務院關税税則委員會通知取消了零税率,恢復為3%。
根據國務院關税税則委員會近兩年的關税實施方案,自此我國所有進口煤種均已告別零關税。
進口煤限制政策在業內已經爭論已久,在去年幾大煤企為爭奪煤電談判話語權時,進口煤充當的是電企“救兵”的角色。
海關總署數據顯示,2013年全年我國煤炭累計進口量為3.3億噸,同比增長13.4%,中國自2011年開始連續三年成為世界第一大煤炭進口國。而進口煤因為明顯的價格優勢對國內煤市產生了較強的衝擊。
神華、中煤剛宣佈10日漲價,財政部就發佈15日實施新關税政策的消息。業內認為,這一政策可以看做是近期政府層面實施的一系列針對煤炭行業“脱困”政策的延續,這很可能是一套組合拳,或是煤企因政策性漲價而提出的條件。
“9日發消息,15日就開始實施,這確實很倉促:有些運煤船還漂在海上,已經沒法回頭了。”曾浩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這很有可能是為配合煤企漲價舉動而發出的文件。”
曾浩分析稱,煤炭企業在10月份聯合漲價15元/噸,在市場不好的情況下,逆勢拉漲,一定會給價格低廉的進口煤留下很大的市場空間。為了避免政策組合拳的效果被進口煤抵消,就需要對進口煤的價格進行打壓。而短期內見效最快的就是執行進口關税。
格林大華期貨煤炭分析師張朋程告訴記者,按照財政部發布的文件,來自印尼的褐煤應該不受影響,而進口煉焦煤所受衝擊應該比動力煤更大。在澳大利亞、印尼、俄羅斯和蒙古四個進口煤來源國中,貿易量最大的澳大利亞所受衝擊應該最大。
海關總署數據顯示,2014年1~8月,中國進口動力煤排名前四的國家分別是澳大利亞(4028萬噸)、印尼(3343萬噸)、俄羅斯(1061萬噸)和蒙古(251萬噸)。
來自安迅思的消息顯示,財政部關税司相關負責人稱,對於與我國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的國家和地區,如東盟的印尼和菲律賓等國,向中國出口煤炭時,只要出示原產地證,就可以繼續享有零關税政策。
騰出30元/噸上漲空間
其實在煤市長期低迷後,各方都在盼望一個轉機。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梳理發現,神華今年前10個月已多次下調煤價。汾渭能源諮詢的信息顯示,今年1月,神華5500大卡的神混1號長協月度和現貨價格均統一為614元/噸,較前一期下調17元/噸。而在8月10日零時煤價調漲之前,神華5500大卡動力煤長協價已經跌至484元/噸,年內下跌超過百元。
對於一個每年產量達5億噸,銷量6億噸的煤企而言,神華的利潤受損非常嚴重。
中國煤炭工業協會7月底公佈的數據顯示,煤炭企業的虧損面已經超過了70%以上,超過50%的企業出現了減發、欠發、緩發職工工資的現象,貨款拖欠亦大幅度增加。
環渤海動力煤指數則從今年首期報收的610元/噸,跌至最新一期的484元/噸,並且連續五週維持在此價位,下跌126元/噸,跌幅高達20%。
煤炭巨頭漲價外加上進口煤關税的上調,煤市暖意已現。曾浩預計,下期環渤海動力煤指數估計會迎來10元/噸左右的漲幅。“這幾劑強心針打進去之後,煤價在短期內不會下行的,最早出現下跌的時間點也只能是在12月中旬以後。”
“這(取消煤炭零進口税)對國內煤炭市場來説,是極大的利好,不過擺明了是要欺負下游電廠。”曾浩對於此番進口煤關税調整感慨道。
根據財政部發文中的進口煤關税漲幅,曾浩分析預計,幾乎為國內煤市騰出了近30元/噸左右的漲幅空間。“這次煤價上漲15元/噸之後,預計還會有一次提價。”
張朋程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目前澳元在貶值,而且預計將來會繼續貶值,這對於澳洲煤炭出口是利好。“所以預計未來,澳洲煤為國內煤市漲價騰出的空間並沒有那麼大。”
此項政策的推出,在短期內落實下去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對於煤炭企業來説,每噸售價提高15元,這就是實質性的利好。
不過曾浩認為進口煤關税上調帶來的利好並不長久,“進口煤關税上調只是一個短期提振,它的作用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被慢慢抵消。長期來説,價格上漲會刺激國內煤炭企業恢復生產,增加供應量。經濟恢復帶來煤炭需求量增加和煤炭產量形成有效供應,才是煤炭市場走出寒冬的關鍵。”
山西年底前撤銷縣級及以下煤檢站
晉能集團內部人士稱,已開內部會議傳達,12月31日前撤銷
每經記者趙春燕發自北京
山西是我國的煤炭大省,但長期以來,設立的煤檢站等放杆收費,成為當地一大“特色”,不僅加大了煤企物流成本,還滋生了腐敗,如一些煤檢對“黑煤”交錢即放行,檢查站形同虛設;檢查站內外勾結,報號通關。如今,隨着煤炭資源税改革,當地涉煤税費清理整頓工作逐漸深入,以及年底前撤銷省內縣級及以下全部煤檢站點,這一情況或將成為歷史。
日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從晉能集團內部人士處獲悉,晉能集團近日已開過內部會議,傳達了今年12月31日之前撤銷省內縣級及以下全部煤檢站點。
該內部人士還稱,煤檢站撤銷和目前的清費立税工作有一定關係。
這幾乎是可以載入山西煤炭行業歷史的重要一步,在山西煤企眼中的“二道販子”煤運公司下屬煤檢站即將被撤銷,在山西煤炭業行使近30年收費職能的“煤運”時代或將落幕。
據瞭解,長期以來,晉能集團下屬子公司山西煤炭運銷集團(以下簡稱煤運公司)在山西省內設立煤檢站等放杆收費,成為當地一大“特色”,不僅加大了煤企物流成本,還滋生了一些腐敗。
而針對於除了縣級以上級別的煤檢站會否撤銷、與煤檢站密切相關的煤炭準銷票(也稱煤票)之後將如何運作等細節,目前記者尚無獲悉與此相關信息。
上述晉能內部人士告訴記者,站點的工作人員將分流安置,“培訓後去煤礦或者三產公司”。
雖然山西省有多少家縣級及以下煤檢站,目前暫無具體數字,但是,一組經過晉能集團內部人士確認的數據顯示:山西煤炭運銷集團目前在山西各地有69個煤炭交易大廳,在各級公路設有329個各類煤檢站,其中包括在25個工廠門口設立的“企業電廠用煤管理站”。煤運公司職工約4萬人,其中約一半從事收費驗票崗位工作。
山西臨汾市一位煤企相關人士曾向記者表示,“煤檢站主要是驗煤票、查違規開採煤炭,也可以罰款。”據瞭解,煤檢站的存在和當地煤炭運銷一體的“煤票”分不開,煤運公司在其中扮演的是代理政府收取基金、補貼款、服務費管理費等費用的角色,而在公路運銷過程中,企業或貿易商的煤票要在每個煤檢站進行驗票,並交過境費,過境費分省內和出省兩種,期間可能還會涉及重複徵收等情況。
一位山西省內的貿易商曾告訴記者,2011年時,出省費曾高達150元/噸,近兩年已有所降低。
公開信息顯示,山西煤炭運銷集團因以“收費”為主營業務,2008年時,總資產額已經高達350億元。據上述晉能內部人士透露,2011年左右,山西煤炭運銷集團內部超過80%的收入來自於站點收費,目前這些收費已經隨着涉煤税費清理整頓工作的開展而被逐步削弱。
山西汾渭能源諮詢煤炭分析師曾浩分析稱,煤檢站撤銷還會讓地方政府財政收入減少,財政收入下降之後會否通過其他方式找回來,還需觀察。
行業現狀
煤炭税費“糊塗賬”:不少於109項標準不一
每經記者趙春燕發自山西、青海、北京
日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山西陽泉市一處道路上看到,上百輛來自河北、河南和山東等地的拉煤卡車排成一隊,在交警的組織下或等候或行駛。當地出租車司機告訴記者,“前邊是煤檢站,這些煤車都是要排隊去換煤票。”
對此,一位煤炭業內人士向記者感慨稱:拉煤車一路上需經過多重關卡,即所謂的收費“小房子”,這已成為國內煤炭行業獨有的一道“風景”,其中山西的情況比較“典型”,原因在於當地的煤炭公路運銷體制。
隨着市場不景氣度的提升,減税費已成為產煤大省救市手段之一。去年至今,山西省政府在為煤企減負方面表現尤為積極,已掀起了被稱為“動真格”的涉煤收費清理規範工作。
此前,山西省省長李小鵬曾在一次晉商大會上,提及涉煤税費清理整頓問題,稱要“以清費立税推動山西煤炭領域革命”。其表示,更深層次的原因是煤炭監管體制落後,甚至滋生腐敗,未來山西將以清費立税為切口推動煤炭領域革命,預計明年公路運銷體制改革可減負百億元。
煤炭物流“怪胎”
就在幾個月前,陽泉市的出租車司機老邢的身份還是陽泉地區比較活躍的煤販子。老邢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自己對山西地區煤炭行業的亂收費問題也深惡痛絕。
據瞭解,一輛運煤車從煤礦拉煤出來要經歷這樣的流程:煤礦要賣煤需要先去當地地税局繳納煤炭可持續發展基金,領取可持續發展基金已繳證明,然後到當地票證中心領取《山西省煤炭銷售票》(也即俗稱的“煤票”),煤票包含公路出省和公路內銷兩種;外銷流程包括煤礦或者洗煤廠通過當地煤運公司下屬的出縣煤檢站、出省煤檢站,最終才能到達客户手中。在此期間,煤運公司負責組織地方煤礦煤炭的銷售工作,並收取一定的代理費用。
據老邢説,在陽泉地區公路運輸差不多要經過四道關口:超限站、煤檢站、路政以及交警。煤車帶上煤票上路之後,會先經過超限站,如果超載會按照超載幅度進行罰款,之後還會經過煤檢站,煤檢站是山西煤炭運銷公司所設,核查煤票、費用以及載重量。
老邢表示,“原則上是隻要超載就不能走,但基本上除了大集團的運煤車,其他的都會超載,不超載就不賺錢,超載交罰款就可以。”
出省費和地銷費包括了增值税、基金和服務費等,不過費用各地有別,且還浮動。老邢稱,“比如我的煤從山西陽泉走公路拉到河北的井陘,純運費應該是每噸40多塊錢,但是出省費就是100多元每噸,沒有出省的煤票煤炭就出不了省,這一部分都含到煤炭成本里,到了河北省就沒有出省費這一説法了。”
在距離小型煤場和高速公路路口不遠的馬路邊,幾輛運煤大卡車停在那兒,幾位司機的抱怨道出了山西當地公路煤炭運輸系統中的另一利益鏈條——“送車人”。有時超限站外的一個電話,或是到了煤檢站之後説出是誰送的車,或者一個暗號,只要能找到一個“送車的人”就能免去不少費用,甚至有的“送車人”可以打點超限站、煤檢站和路上罰款全部環節。
“山西煤炭行業中的税費複雜,整個的物流體系在煤炭貿易中可以説就是一個怪胎。”經常跑山西、陝西等煤炭市場的企業老總蘇明(化名)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抱怨,去山西買煤是最難的。
税費“糊塗賬”
“不要試圖給山西煤炭行業的税費算賬,永遠算不清楚。”有過20多年煤炭市場實戰經驗的山西智誠達諮詢公司總經理馬俊華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直言,山西煤炭税費本身就是一筆“糊塗賬”。
除了各地徵收標準不一,甚至重複徵收外,馬俊華舉例説,“別説是山西省的,就是一個市內或一個縣裏的税費你也搞不清楚。”
税費負擔重已然成為壓迫煤企轉型瘦身的頑疾。馬俊華告訴記者,山西省主要癥結是在煤炭運銷體制上,而山西煤在政策上的收費亦是各省份中最高的。
煤炭税費到底有多重?一噸煤中有多少交了税費?在記者赴山西調查期間,面對這個問題,企業方几乎全部選擇了沉默。“這個問題很敏感,因為收税費其實大多都是政府方在收,減税費也是政府方在減,這個沒法説。”山西一位大型煤炭企業集團內部人士道出了難處。
不過,記者查詢多方數據得到了一些答案。陽煤集團下屬上市公司陽泉煤業(600348,SH)2014年中報顯示,實現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為3.5億元,同比下降44.6%。財報對各主要礦井的煤炭業務銷售成本和上繳税費情況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説明,其中一礦的銷售成本總額為8.31億元,噸煤銷售成本為250.11元/噸,上繳税費4.71億元,二礦銷售成本總額為10.11億元,噸煤銷售成本為295.98元/噸,上繳税費4.6億元。
一位晉城市税務系統人士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透露,晉煤集團內部,每噸煤所上繳的税費約有150元,而目前記者查詢到的數據顯示,晉城地區的5000大卡左右的煤價大概為每噸400多元。
青海省一大型煤企下屬礦場的礦長告訴記者,該礦產煤用於上繳税費的成本大概為135元/噸,而當時每噸煤的售價大概在360元/噸,“青海省煤企的税費負擔相比山西、河南等中部省份而言,還是低一些。”該礦長告訴記者,主要是人力成本相對低很多。
中國煤炭工業協會的報告顯示,由於增值税進項税抵扣範圍較少,煤炭企業增值税實際税負在11%以上,遠高於其他工業行業税負水平。此外,煤炭税費重複徵收、不合理收費項目多等問題未得到根本解決,煤炭企業税費壓力依然突出。
據統計,各種涉煤税費已佔企業營業收入的25%~35%。去年,中央財經大學中國煤炭經濟研究院發佈的一份針對涉煤税費的調查報告顯示,我國涉煤税費不少於109項,除21個税種外,還有不少於88項規費。此被稱作“比梁山好漢還多的税費”。
政策舉措
為資源税改鋪路:山西涉煤費用清理明年完成
每經記者趙春燕發自山西、北京
國慶節前,煤炭資源税改的消息讓煤市迎來一針強心劑。國務院決定實施煤炭資源税改革,今年12月起全國煤炭資源税將由“從量計徵”改為“從價計徵”,税率由省級政府在規定幅度內確定。與此同時,產煤大省山西持續兩年的涉煤税費清理整頓工作,也最終迎來明確的資源税改革時間表。在這一節點上,山西省的税率將定為多少成為業內關注的焦點。
對此,《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近日致電山西省財政廳,對方回應稱,目前資源税從價計徵税率問題還未有明確説法,雖然煤炭資源税從價計徵要由12月份開始實施,但山西省涉煤税費要明年才能最後清理完畢。
清税費“動真格”
據瞭解,山西省針對税費清理,於去年開始,已進行了兩輪。去年,山西省曾出台“煤炭20條”,其中提到對於礦山環境恢復治理保證金和煤礦轉產發展資金(以下簡稱煤炭兩金)暫停提取,基本上為煤炭企業減少了15元的噸煤生產成本;今年上半年,山西省政府宣佈,“煤炭20條”政策繼續實施。
今年6月底,山西省政府再次發起針對於涉煤税費的清理整頓工作,具體內容是,山西省將通過今明兩年的兩輪涉煤費用清理,全部改革到位後,噸煤成本可減14.3元,每年至少可減輕企業負擔135.51億元。
山西省政府稱,此項舉動是為了深化煤炭管理體制改革,推動煤炭行業“清費立税”,促進煤炭工業可持續發展。
記者獲悉的山西省政府文件《關於印發涉煤收費清理規範工作方案的通知》顯示,當前的涉煤收費範圍被分為4類:第一項是行政事業性收費,其中包括礦產資源補償費、產品質量監督檢驗費、採礦登記收費等15項中央批准的收費項目,以及一項山西升級批准的煤炭稽查管理費;第二項為政府性基金,其中包括煤炭可持續發展基金、價格調節基金、殘疾人就業保障金、教育費附加、地方教育附加、森林植被恢復費等6項固定項目;第三項為經營服務性收費,包括兩項,也即中國(太原)煤炭交易中心收取的煤炭交易服務費和省煤炭廳為其11個事業單位向五大煤礦集團收費的服務費。第四項為其他收費,主要涉及晉能集團所屬市、縣煤運公司向企業收取的經銷差價和服務費等,市、縣政府收費,行業協會、省直主管部門及鐵路運輸等單位收費。
在上述文件中,山西省政府提到了“堅決改革”四個字,稱要改革公路煤炭運銷體制,不得借統一經銷向煤炭企業收取差價、服務費等。“我省現行煤炭公路運銷體制已不適應經濟發展要求,也不能充分發揮煤炭企業在經營活動中的市場主題作用,應按照市場化原則堅決改革。”但是“考慮到現行體制運行時間長、涉及面廣、情況複雜等實際,應抓緊制定工作方面,積極穩妥推進。新體制從2015年1月1日起實施。”
日前,上述山西省財政廳人士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根據上述清理文件,規定今年內需清理完的涉煤税費基本上已經清理完,而規定明年開始實施的最後一項,需明年才能清理完畢。
運銷改革成焦點
陽泉市政府督查室作為當地涉煤收費清理整頓的主要部門之一,其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針對山西省內的公路煤炭運銷體制,“大部分企業都覺得不合理,我們自己也覺得不合理。但是這項體制取消的權限不在市、縣一級而在省裏,具體落實也在於煤炭廳等省內相關部門,涉及利益也比較多。”
據瞭解,山西省現有的公路運銷體制主要在於“煤票”的管理運作,在山西省內只要通過公路運輸的煤炭,出不出省都要收費。
“省內有省內的經銷票,省外有省外的出省票,而且各個縣之間都的標準都不一樣,至於收多少是煤炭運銷公司自己定的。”上述陽泉市政府督查室工作人員表示。
山西省煤炭工業廳政策法規處處長武玉祥日前對《每日經濟新聞》表示,清費立税和公路運銷體制改革是山西省煤炭行業今年的兩項大事,針對於公路運銷涉及很多問題,此後的改革應該還會涉及管理方式、交易方式等。
企業樣本
煤銷面臨政策性削弱晉能集團佈局多元化
每經記者趙春燕發自北京
此輪涉煤税費的清理儼然把晉能集團推向了“風暴眼”。山西省晉城市煤炭工業局內部人士就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其所理解的今年山西涉煤税費清理整頓的意義,並不在於税費到底減了多少,而在於已經把矛頭指向了“煤運公司”。
據瞭解,晉能集團是去年整合山西煤炭運銷集團公司(以下簡稱煤運公司)、山西國際電力集團等成立的新型公司。不同於同煤集團、陽煤集團等大型煤企擁有幾十年的煤炭生產經營歷史,煤運公司於2009年才開始有了實體化經營業務起步,在此前,其是以行政收費為主營業務的大型國有企業。
“實體化經營”遇市場低潮
煤運公司正式成立於2007年7月,前身為在山西省運行了24年的山西省煤炭運銷總公司。其代理政府收費的職能由來已久,在一些煤老闆眼裏,幾十年的歷史,不管職能、名稱怎麼變遷,這家企業依舊被打上了“煤運”的標籤。
2008年《法制日報》一篇題為《山西煤運公司:一個非驢非馬企業的前世今生》的報道指出:雖為企業性質,卻承擔了政府賦予的收費職能,並以此為主業;賣煤的和買煤的不能直接籤合同,都要通過煤運公司,煤運公司賺取差價,坐地收錢。
“煤運就是政府強制性收費的‘二道販子’,主要賺取經銷差價。”山西某市原私企煤礦老闆老賀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
2009年,一場席捲山西全省的第二輪煤炭資源整合潮起,山西煤炭運銷集團亦迎來了新的轉型良機:其與山西省其他6家國有煤炭企業一起被確立為煤炭資源整合的主體資格,煤運公司藉此涉足了煤炭生產領域,並迅速擴張。
公開資料顯示,2009年山西煤炭資源整合工作開始,煤運公司一舉整合兼併煤礦448座,後經過二次資源整合兼併,最後保留165座。
煤運公司的官方資料顯示,該公司目前的煤炭資源保有儲量為106億噸,規劃產能為1.44億噸/年。
與此同時,煤運公司的總資產也在迅速膨脹。資料顯示,2011年,其營業收入達到了1586億元,煤炭總經銷量2.5億噸,成為當年山西省首個應收突破1500億元的國企。2012年7月《財富》世界500強發佈,煤運公司名列447位,成為山西省首家、首次入選世界500強的企業。
然而,2012年下半年,煤炭市場急轉直下。這也讓曾是煤炭資源整合主體的山西大型國有煤企有點猝不及防。新整合的礦井本是在煤炭價格高時買進,煤價一路下跌導致資產貶值,整合後還需要國有煤企投入高額的資金進行技術改造,而一般的改造需要兩至三年。
“煤運公司之前沒有實體,擁有整合主體資格後,對於煤礦資產有一種很強烈的獲取慾望。”一位長期跟蹤山西煤炭市場的期貨分析師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其他大煤企基本上都整合完畢的時候,煤運公司還在收購各種煤礦,而不久,煤市大滑坡已經來臨。
主業萎縮後多元化佈局
對於煤運公司而言,麻煩不僅僅來自於煤炭市場的下滑,還有自己“收費”老本行的逐步削弱。
“説實話,取消某些涉煤税費徵收對我們影響比較大。”晉能集團下屬某市級分公司職工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2007年至2010年,收費服務所帶來的營業收入大概能佔到晉能集團收入的80%。
“如今,遍佈全省的多個收費站點幾乎已成我們的經營負擔,目前的收費也只是維持一下煤檢站等的最低開支。”晉能地方分公司一位中層告訴記者。
煤炭實體經營遭遇行情寒冬,而過去的主營業務又面臨政策性削弱,煤運公司出路又在何處?
2013年,轉機出現,煤運公司和山西國際電力合併重組成立晉能集團,此舉被業內看做是山西大力推動煤電一體化戰略的標誌性事件。對煤運公司而言,這幾乎是絕處逢生。煤運公司2013年合併財報數據顯示,其截至2013年12月31日的實現歸屬於母公司所有者的淨利潤虧損9.39億元。而山西國際電力集團2013年實現歸屬於母公司所有者的淨利潤達9.3億元。由此來看,山西國際電力集團成了晉能集團的利潤奶牛。
此外,公開資料顯示,晉能集團目前主業包括煤炭、電力、燃氣、貿易物流、新能源和多元產業,其中多元產業板塊已涉及裝備製造、房地產、文化旅遊及後勤、金融和貴金屬等。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此前走訪晉能集團下屬市級分公司時發現,其分公司涉足的經營業務已包含加氣站、高檔酒店、文化旅遊甚至汽車銷售。不過一位在晉能內部工作多年的人士告訴記者,晉能集團目前所涉足的多元板塊“基本上都在虧損”。不過這一説法,記者未能從公司處得到證實。
一個山西煤老闆的沉浮感悟:相信市場方式能化解行業困境
每經記者師燁東發自山西晉城
對於“煤老闆”這個羣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或豔羨或鄙夷。他們應時代而生,自2002年開始的煤炭業“黃金時代”為他們迅速積累起了鉅額的財富,這其中的代表地區便是山西。但財富並沒有為他們帶來什麼好名聲,反而給他們增添了無窮的利益糾纏。時代變遷,煤炭價格自2008年以來大幅走弱,與此同時,山西煤改轟然啓動,讓很多煤老闆漸漸地淡出了這個舞台。最近,我們通過深入走訪調研,希望能為您展示這段煤炭業沉浮史背後的故事。
沒有品位的奢侈與市儈,這是過去十年間,他們給大部分世人的印象。
在2001年以前,他們混得還不如下井挖煤的工人。大多數人在發了工人工資之後,需要借錢才能繼續下一年的生產。在煤炭價格飛漲的年代,他們才漸漸有了“煤老闆”這一稱呼。面對鉅額財富的飛速積累,原本拮据的他們有些不知所措。怒買服裝店、集體購豪車等新聞,讓這個稱號極具特色,也逐漸聞名全國。
山西煤炭行業的改革,讓他們在2009年從老闆變為小股東,或是徹底退出了這個行業。2012年,“7000萬嫁女”的奢侈,已然是這個羣體風光的強弩之末。
而在山西晉城,這個曾經山西省產煤量最大的地方,煤老闆已經消失了整整5年。在整個山西,煤老闆也所剩無幾。
那些曾經在茶餘飯後充斥山西人耳邊的、代表着山西最富裕人羣的稱呼,如今則成為因涉官員貪腐而被帶走調查的新聞主角。這個羣體中留下的最後一批人,似乎終於要以一個不太光彩的結尾來謝幕。
從煤窯中打拼出來,到聞名全國,再到退出煤礦,乃至鋃鐺入獄,山西煤老闆的起伏,與中國煤炭十餘年來的價格漲跌實現了完美契合。
在山西晉城承包煤礦十餘載的賀天龍,見證了這一切。
從下煤窯到“煤老賠”
1992年,賀天龍26歲。他當時的工作是在村裏的煤礦下煤窯,一鏟子一鏟子地挖煤。礦井下面潮濕、陰暗、空間逼仄,沒有什麼機械設施。每一鏟子剷下去,掙的都是賣命的錢: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塌方,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爆炸。
聽説跑大車往外省拉煤能掙錢,賀天龍索性借了點錢,把那幾年所有的收入都投了進去,買了一輛大“解放”,開始往省外運煤。這份工作止於1997年賀天龍遭遇的車禍,他在家裏休養了半年。彼時,周圍已經有人承包煤礦賺了錢。他在村裏曾經下井的煤礦已經換了4任承包人,每一任卻都以賠錢走人收尾。
村主任急着把煤礦脱手。賀天龍不知道煤炭價格會怎樣變化,他狠了狠心,賣了車,與村裏簽了合同。投入一些簡單的設備,每年給村裏上交12萬元,剩下的歸自己。
1998年,32歲的賀天龍擁有了自己第一個煤礦的經營權。當時煤炭價格每噸超過百元,比起前幾年已經翻了幾番。2001年末,山西省政府發出通知,出於生產安全的考慮,對全省所有煤礦停產整頓。賀天龍剛有起色的煤礦,進入了關停狀態。要想達到生產標準重新開張,還需要花百來萬進行投資。賀天龍把剛剛賺到的錢,和能從親友處借到的所有錢,再加上借來的高利貸,一起又重新投了進去。
2001年,煤炭價格不足200元/噸。那時的賀天龍,在別人眼中是一個“搞煤礦的”;在自己眼裏,他最多算得上一個“煤老賠”。運氣好的承包人,能保證煤礦不出事的,一年除了給村裏上交的錢和給工人發的工資,還能餘下幾萬元。大多數人像他一樣,沒有賺到錢。
他不知道煤炭行業在不久後將會迎來一段輝煌,也不知道自己將在日後搖身一變,人們在稱呼他時會帶上一個表達羨慕的後綴——煤老闆。
“煤老闆”的黃金時代
2002年,山西省的煤礦整頓基本告一段落,大量個人藉此機會進入煤礦承包。
與此同時,全省還有上千個私挖濫採的煤窯和安全不達標的小煤礦被關停。賀天龍的煤礦有驚無險地通過了審批,他沒料到自己掙錢的日子來了。
他只記得,好像就是某一天醒來後,一睜眼,就發現到處都是來買煤的人。為了確保有貨,買煤人甚至會提前就把幾十萬元的購煤款押在他的手上。
這期間,煤炭的價格像坐火箭一般,從200元/噸開始向上躥升,直至超過千元/噸。
2003年,煤炭價格比2002年漲了一倍多,每噸已經超過了300元。37歲的賀天龍第一次成為了百萬富翁。他不再是別人眼中“搞煤礦的”,別人議論他所代表的羣體時,開始用上了略帶豔羨的後綴——煤老闆。
2005年,山西拿出了“資源有償,明晰產權”的改革方案,在礦井達到安全生產標準的情況下,一次性交夠評估儲量的資源價款,個人就可以合法擁有煤礦的所有權。賀天龍退出原來的煤礦,花費2000萬元,得到了一個更大煤礦80%的股權。
那時候,沒有人認為煤炭價格會下跌。大量外地商幫手持鉅款投入到山西的煤炭行業中,而賀天龍身邊已經賺到錢的煤老闆也不斷加碼投資收購煤礦,無論礦裏還有多少儲量,不惜借高利貸,也要大價錢購入。在他看來,那時候的煤老闆買煤礦就像現在人們買iPhone6,轉手就能賺錢。
賀天龍覺得自己沒什麼野心,有一個煤礦就足夠了。豪車,別墅,Vertu手機,LV包,他已經什麼都不缺了。偶爾他也會向旁人感慨,每天坐着不動就進賬幾十萬元,真不知道該怎麼花。他不知道,他的“沒有野心”,在數年後救了他一命,讓他得以全身而退。
彼時的煤老闆頻頻以各種讓人大跌眼鏡的方式,出現在各大網站的顯著位置。集體購豪車、怒買服裝店、麻袋裝百萬現金購車……為他們打上了只屬於這個時代的另類烙印。
2006年,40歲的賀天龍成了千萬富翁。煤礦裏已經沒有什麼需要他管的事情了。他每天要做的就是和一些部門的官員打點好關係,陪他們吃好、玩好,同時保證煤礦不出事故。
2008年。煤炭價格達到了十餘年來的頂點,品質好的炭塊,每噸價格已經達到了上千元。賀天龍煤礦裏每噸煤的淨利潤,就能達到300元。42歲的他經歷了自己賺錢的巔峯時期。
一同升温的政商關係
與煤炭價格一同到達頂點的,還有賀天龍與公務人員之間的親密關係。
一週至少有4天要和他們吃飯、喝酒,賀天龍已經記不起什麼時候開始和公務人員走得如此之近。他只記得,從開車運煤開始,就只有靠走關係,才能活下去。拿到運煤的指標需要送禮送錢,連要賬的時候也得先送錢,不然,賒欠的賬款會先給別人。
這讓他篤信,只要打點好關係,生意就不會出問題。他曾經見過一位因為受賄而入獄的官員家屬當面怒斥一位煤老闆,“你們這些人良心都壞透了,只會送禮送錢來拉攏人”。然而,在他的記憶裏,自從他的煤礦開始賺錢,門口每天都是車水馬龍,那些部門的基層管理人員似乎都是不請自來。
在賀天龍剛承包上煤礦的時候,很少有政府部門的基層人員會搭理他,税務部門每個月能來收上20塊錢税就很滿足了。那時候,只有環保局和國土局的工作人員偶爾會下來檢查,賀天龍每次會陪他們在小餐館吃一頓便飯,喝幾塊錢一瓶的高度汾酒。
自從他的煤礦賺了錢,各種相關不相關的單位都開始來他的煤礦檢查,包括各種之前他聽都沒聽説過的單位與辦公室,就連計量局都要隔三差五來檢查他稱煤稱得準不準。
來人檢查,他就得陪人吃飯喝酒唱歌,標準也隨着煤炭價格的上漲而不斷升級。從小館子到大飯店,從2塊錢的簡易包裝酒,到幾十元的老白汾,再到600元一瓶的30年陳釀汾酒。對於賀天龍來説,官沒有大小,所有人都得伺候好,有時候他也很無奈。
他也漸漸開始認識一些大小領導。這些年他送出過多少錢和禮物,在大酒店裏吃過多少頓飯,賀天龍已經完全數不過來,只有日漸隆起的啤酒肚默默見證了這一切。偶爾,賀天龍在酒店喝完酒,也會在家裏感慨,為什麼在山西做生意會這樣?
賀天龍的煤礦不大,每年幾十萬噸的產量,比起那些富甲一方的煤老闆,他只能算一個小弟,他也沒有野心去做太大的生意。同時期,遠在晉城400公里外的邢立斌(7000萬嫁女煤老闆),在聶春玉(曾任呂梁市委書記)主政呂梁期間,收購、併購了柳林近半煤礦。邢利斌往東300公里的張新明(山西前首富),彼時生意已經遍佈山西全省。
2008年,賀天龍42歲。煤炭價格每噸超過千元,他的財富積累也達到了這些年來的頂點。他每天的工作換成了陪官員與檢查人員吃飯,偶爾他會覺得力不從心。
有時候他會開着寶馬7繫到路邊小攤吃上一碗3元的炒餄餎,在扎堆的自行車中顯得分外扎眼。
煤改下消失的煤老闆
在賀天龍看來,或許是老天爺讓他在2009年擺脱了煤老闆這個稱號,儘管他並不情願。
從2001年的整頓開始,山西省逐次提高了礦井規模要求和安全標準。2005年,山西省政府宣佈,只要足額繳納資源價款,煤老闆們就可以一直將承包的煤礦幹下去,但是對煤礦產量的要求也提到了9萬噸/年。
賀天龍此前的煤礦的年產量恰好不足9萬噸。依靠前3年賺的錢,他承包了一個更大的煤礦。而不少晉城的煤老闆由於資金乏力,在2005年便紛紛退出了煤炭產業。
到了2008年7月,山西省政府又出台了被稱為“十關閉”的“60號文”(《山西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於在全省開展嚴厲打擊非法開採煤炭專項行動的通知》),對非法和資源枯竭煤礦進行大規模關閉。其中一條稱,“井田面積小於0.8平方公里或儲量少於200萬噸”的屬於資源枯竭礦井,必須政策性關閉。與此同時,山西省對煤礦的年產量要求達到了30萬噸。
賀天龍以為又像前幾次一樣,跟進投資,擴大產能,便能繼續生產賺錢。然而,2008年秋天,隨着“政府推進,國企主導,限期關閉,強行整合”口號提出,山西煤改轟然啓動。緊接着,文件一個接一個發佈。
當年9月末,《山西省人民政府辦公廳轉發省國土資源廳關於煤礦企業兼併重組所涉及資源採礦權價款處置辦法的通知》下發,明確改革將以煤礦產權為核心;隨後,《山西省人民政府關於進一步加快推進煤礦企業兼併重組整合有關問題的通知》、《山西省煤炭產業調整和振興規劃》接連出台……
在這之前,賀天龍以為只要和政府部門搞好關係,他的煤礦就能一直開下去。他沒有想到,這次沒人能幫得了他。在晉城,所有煤礦都被要求強制性地與大型國有煤炭企業合作,政府或是國企至少要佔股51%。
最終,拿着上億元的資源補償價款和股權估值,他徹底退出了經營4年的煤礦,也離開了混跡11年的煤炭行業。
2009年,賀天龍45歲,煤炭價格比起2008年下跌了一半。儘管他上一年還覺得當煤老闆每天和各方面打交道太累,但真的不是煤老闆了,他還是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煤老闆大多轉型房地產
賀天龍現在的身份是一位房地產公司的老總。在煤炭價格崛起之時賺到了不少錢,在煤炭行業式微之前被迫退出,又在房地產開始騰飛之時進入,他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他身邊大部分退出煤炭產業的朋友,也進入了房地產行業。仍然像做煤炭生意時一樣,有人做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有人血本無歸。
比起當年那些靠借貸民間資本大手筆投資、收購煤礦的煤老闆,賀天龍覺得自己很幸運。在山西的煤改面前,這些人中的很多都賠得一塌糊塗。那些高價收購資源枯竭煤礦的,在評估時得到的與他們的投入相差甚遠。
他的另一個煤老闆朋友劉利民選擇留在了煤炭行業,他的煤礦被晉煤集團收購了51%的股權。2014年,煤礦收益甚微,重重税負壓得劉利民抬不起頭,品質較次、售價低廉的煤,每生產一噸都要賠幾十元。
有時候賀天龍也會羨慕與他同時期承包煤礦的宋建軍。
2010年6月,山西省安委會公告,2009年山西省共關閉礦井489處。宋建軍的小煤礦是其中的一個。儘管是政策性關停,宋建軍沒有拿到太多補償款,但是他覺得自己賺夠了。宋建軍現在每天的生活便是開着奔馳接送孫子上下學,偶爾打打麻將,生活怡然自得。
賀天龍偶爾聽聞別人的評價,説煤老闆毀了晉商忠厚誠信的名號。他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名義上的晉商。歸根到底,賀天龍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搞煤礦的,自己人並不壞。
他偶爾也會回想起自己風光無限的年代,到哪裏都能掏出一大疊現金。不像那些嗅覺敏鋭、手握大量資金的外地商幫,賀天龍沒有遠見,僅僅憑一身的膽量和幾個搭手的兄弟,便承包煤礦進入了這個行業。他沒有太大的野心,在煤炭價格一路上漲的時期,他沒有大肆收購煤礦。他沒料到,他的謹慎在日後救了他一命。
2014年。賀天龍48歲,煤炭價格滑落到2008年巔峯時期的一半。對於煤礦效益的低迷,他堅信,如果政府用市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煤礦一定能扭虧為盈,但他終歸是回不去了。 (應採訪人要求,賀天龍、宋建軍、劉利民皆為化名。)
一個煤企職工的迷茫:煤礦停產,不知去哪兒
每經記者師燁東發自山西高平
“知道高平現在為什麼多了這麼多三輪車伕麼?”坐在《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對面的王明吸了一口煙,緩緩説道,“現在很多煤礦停了工,不少原來下礦的工人都去開電動三輪了”。
一年半以前,王明的身份是山西省高平市某煤礦職工。如今,他則處於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假期之中,領着每個月剛過千元的生活補助,成為了一名待崗的煤礦在編人員。
這只是山西煤礦效益大幅滑坡後的一個縮影。作為一個以煤炭經濟為支柱的城市,煤價的低迷使得市內部分煤礦停產。前些年經濟一直保持高速增長的高平市,遭遇了經濟發展的瓶頸。
此前,在煤礦上班是讓當地市民引以為豪的事情。不過,近兩年在煤礦工作已然成了年輕人口中倒黴的代名詞。此前“走關係”進入煤礦公司工作的年輕人,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迷茫。
煤礦工人曾月入過萬
山西高平素以煤炭資源豐富著稱。在這個煤炭大市,進入煤礦、煤運公司等煤炭體系內工作,與進入體制內成為公務員,一直是當地人引以為豪的事情。
2008年前後是煤礦效益最好的時候,當時下礦的工人,單月工資就能過萬。對於當時房價不到3000元/平方米的高平來説,這無疑是一份十分優渥的工作。而在煤運等煤炭主管部門工作,即便工資不高,每年的年終獎也能有好幾萬元。
“當年效益好的時候,在公開招聘以外,想進煤礦工作,哪怕下井挖煤,也得花幾萬塊錢才能進去。”高平市一位煤炭行業從業者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要是想在煤礦或是管理單位坐辦公室,不僅得花錢,還得有過硬的關係。”
豐厚的待遇,使得進入煤炭體系內工作成為了高平當地百姓眼中的“香餑餑”。王明告訴記者。儘管進入當前所在煤礦的時候,煤炭行業的整體形勢已經開始下滑,但王明的家人在打點關係時仍然花了3萬餘元。
“我算是倒黴透頂了。”王明認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最差的時間進入到這個行業,“2013年初剛進到單位就開始減工資。我們坐辦公室的本來掙得就不多,靠的都是福利和年終獎,結果年底也沒發獎金”。
現有工作已成“雞肋”
數據顯示,2012年以來,煤炭價格大幅下滑,山西省各煤礦的效益也不斷縮減,部分煤礦則乾脆停止生產,給員工放假。
“效益好的時候,打點關係花的錢,一年就能掙回來。現在我每個月只拿一千出頭的基本生活補助,辭職也不是,不辭職也不是。進煤礦的時候都以為能賺錢了,哪知道會這樣?”王明有些茫然道。
雖然現在處於放假的半失業狀態中,王明也只是偶爾找一些零散的工作補貼家用,“不能像那些中年男人一樣去開三輪車,那樣太丟人了。去外面找活幹,也幹不長久。現在只能一邊混着一邊等,等煤炭的形勢好起來就能回去上班掙錢了”。
即便效益大不如前,放假之前,王明所在的煤礦還是有零星的新員工進入。
“進的人比以前少很多了。但是至少安排進來就有五險一金,工資穩定,生活也能相對安穩點。父母都覺得這是個體面的工作。”王明説道。
在王明看來,許多“走關係”進煤礦的年輕人,依靠父母已經成了習慣,即便狠下心來辭職,也根本不知道可以去幹什麼。
“我也想辭職或是辦個停職去做點小生意。可是家裏積蓄本就不多,現在高平的銀行,一聽説是煤礦上的員工,別説貸款了,有的銀行連信用卡都不給辦。”對於銀行對待他們的前後反差,王明表示,“我聽同事説,原來煤礦上有錢的時候,都是銀行的業務員主動上門來找我們辦卡。他們變臉比誰都快。”
回家進入煤礦之前,三本畢業的王明也曾謀劃着在外邊闖出一番天地。王明在內蒙古的一個紡織工廠呆過半年,在一個工友被機器絞斷胳膊之後,他便回到了山西高平的家裏。
“高平這麼多的煤礦,裏面這麼多人,總不可能讓這些煤礦都倒閉吧?”王明像是在問記者,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説道。 (應採訪人要求,文中人物皆為匿名或化名)
中央財經大學中國煤炭經濟研究院院長嶽福斌:煤炭行業需“清費”與“正税”並舉
每經記者趙春燕發自北京
資源税改已拉開帷幕,不過,煤炭行業涉煤費用是否已清理完畢還是焦點問題。
據《中國煤炭報》報道,涉煤税費“比梁山好漢還多”。煤炭產業税費為何如此之多?正税清費對當前的煤炭產業有何意義?解決涉煤税費問題為何如此困難?針對這些問題,《每日經濟新聞》(以下簡稱NBD)記者專訪了中央財經大學中國煤炭經濟研究院院長嶽福斌。
嶽福斌表示,他們關注煤炭税費問題比較早,在2011年煤炭產業下滑之勢初現時,就再次啓動了該問題研究,並形成報告上報。報告指出,我國涉煤税費不少於109項,除21個税種外,還包括不少於88項規費。“2011年底,政府有關部門決定進行税費制度改革,給煤炭企業減輕負擔,但是執行力度不夠。”
今年以來,主要產煤省開始有所行動,雖然進展不太理想,但可喜的變化已經出現,“目前一些長期沒有得到解決的問題正在逐步解決。”嶽福斌表示。
煤炭税收比一般工業高6個百分點
NBD:您認為導致煤炭產業税費過重的原因有哪些?
嶽福斌:煤炭產業税費重,究其原因有對煤炭產業的認識問題;有體制方面的問題:現在煤炭產業發展過程中,市場並沒有起決定作用,是看不見的這隻手被看得見的那隻腳給踩住了,行政權力大於市場機制的作用;還有法制不健全的問題,有些涉煤費用甚至不用上級批,一個鄉就可以出台文件去收取。
NBD:與其他產業相比,煤炭產業税負高多少?
嶽福斌:煤炭是國民經濟的重要基礎,但也有人把煤炭產業看成一般工業,甚至“暴利產業”。煤炭產業的税收,比一般的工業税收還要高出6個百分點。幾乎產煤地各級政府都端着盤子到煤企割“唐僧肉”,用於解決開支問題。現階段反腐敗暴露出來的問題已經表明,向煤炭伸手的不僅是各級政府,還有涉煤的各級官員在尋租。
NBD:煤炭產業涉煤税費的清理整頓對於產業發展有何意義?解決的難度在哪兒?
嶽福斌:自2011年四季度煤炭經濟拐點出現後,煤炭產業開始進入“隆冬季”,目前煤炭產業的虧損面已經達到80%,表面上看危及的是這個產業,實際上動搖的是國民經濟基礎。煤炭產業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所以,按照黨中央國務院的部署,要積極開展正税清費,這是確保國家能源安全的一項重要措施。
目前,煤炭產業流轉税、所得税和其他產業沒有太大的區別,但煤炭資源税的改革已經過近十年時間,始終沒有進展。政府非常重視煤炭資源税的問題,但要解決仍有難度,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費”的問題。正税必須先清費,不能光做加法不做減法,應加減並行。資源税肯定是要增加的,但必須先清費。
目前涉煤收費大多不合理
NBD:涉煤税費合理與不合理的界定標準是什麼?您認為煤炭產業比較合理的税費狀態是怎樣的?
嶽福斌:合理不合理要從性質上來把握,就是收費和納税的依據是什麼,有沒有理論、法律和政策的依據。現在煤炭產業有很多機關部門只收費,基本上不提供或很少有服務,國務院關於取消煤炭亂收費的態度已經很明確。
合理的税費標準是納税有法律依據和收費有政策依據。在煤炭幾乎全產業虧損的情況下,為保護這個產業,有時税費徵收可以減免,也可以先不徵收,甚至補貼,動用之前收的專項基金,比如,之前煤價高的時候收煤炭價格調節基金,在價格低的時候就該補償一下。
NBD:有哪些涉煤收費是明顯不合理的,可否舉例説明?
嶽福斌:目前涉煤收費大多數不合理。較突出的不合理收費是鐵路建設基金,作為“解決‘八五’期間國家計劃內的重大鐵路建設工程的資金問題”臨時性措施,其歷史任務早已完成,理應取消卻被屢屢展期,目前又將作為鐵路發展基金的資金構成部分繼續保留。
其他不合理收費,有些應該由財政承擔,但財政不出讓煤企出;有些產煤大省地方政府收的出境費也不合理;還有權力尋租型的收費,比如點裝費,鐵路給企業運煤,交運費就行了,點裝費是鐵路部門靠壟斷地位收的,完全不合理。
NBD:煤炭產業税費改革主要的阻力在哪裏?
嶽福斌:主要是既得利益者在阻礙煤炭產業正税清費這一重大戰略舉措的實施,既得利益者產生自地方保護者,還有腐敗尋租。另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地方財政的實際困難。煤炭主產地不合理的煤炭費用取消後,當地財政就很困難,所以推進税費制度改革要有相應的配套措施。
煤炭清費與正税不能單邊推進
NBD:您怎麼看待目前產煤大省政府部門涉煤税費減免行動?
嶽福斌:目前涉煤費用減免力度還不夠,如果説之前是光打雷不下雨,現在則是打大雷下小雨。煤炭税費問題早已到了應該解決、必須解決、亟待解決的時候,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但再也不能等了。
NBD:對於未來煤炭產業正税清費,您有何建議?
嶽福斌:解決我國煤炭税費問題,要“正税”與“清費”並舉,這是科學推進的辯證法。“清費”是“正税”的前提和條件,只有把“清費”的基礎工作做好,才能保證“正税”工作順利開展,二者不能單邊推進。
解決好煤炭税費問題,要組織力量深入調查研究。要正確定位相關税種性質功能,明確各種收費屬性和依據,按明確的解決煤炭税費問題的原則目標,穩中求進。
“清費”方面,首先,要全面清除省級以下地方政府越權擅自設立的、附加在煤炭上徵收的基金和收費項目;省級政府對煤炭徵收的基金和收費項目,凡與國務院批准的山西試點要求不符的也全部清除;凡在2011年11月30日國家發改委下發《關於加強發電用煤價格調整的通知》後設立的基金或收費項目,無論與山西試點要求相符與否,一併清除。其次,要對中央和省級政府依照法律程序設立的基金和收費項目全面清查,分類解決。
關於“正税”,要改革資源税,資源税的正税工作,要強化其功能,並在此基礎上改革資源税計徵方式,由現行的從量計徵改為從量計徵與從價計徵相結合的複式計徵,並按照煤炭資源條件和開採回收率,實行級差税率;要設立環境税,應在徵收環境保護費經驗的基礎上,儘快確立環境保護税的計税依據和徵收方案,並適時推出環境保護税;要完善增值税,擴大煤炭企業進項税抵扣範圍,將煤炭企業購置固定資產、煤礦生產的特殊用料特別是爭議較大的巷道等,納入進項税抵扣範圍;要規範所得税,合理確定所得税税前扣除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