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記者眼中的新舊澳門

新華網12月18日電 行遍了千山萬水，魂牽夢繞的仍是澳門。澳門迴歸15週年前夕，我回到了這座闊別13年之久的小城。澳門的天，湛藍如昨；澳門的海，碧波如昨，連新口岸海邊的“洋觀音”雕塑，也“貓步”如昨。然而，站在高338米的澳門觀光塔上放眼望去，昔日南灣湖邊巍然聳立的融合門成了跨海公路橋下的一個“小不點”，而昔日的全澳第一高樓中銀大廈早被羣樓掩沒難見。

昔日澳門的一大毒瘤——黑社會

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沖刷記憶之堤。

16年前，為迎接澳門在下一年迴歸，新華社加強了駐澳記者力量，我奉派來到這座南國小城。彼時的澳門，除了是一座名揚遠近的“賭城”外，還是一座令人聞之卻步的“恐怖之城”。

來到澳門的第二天就見識了何謂“恐怖”：就在離我的住處不遠的咖啡館裏，兩名葡萄牙獄警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槍殺殞命，而他們剛從葡國調來不足一月！

打開當地的報紙，頭版上幾乎每天都能見到血淋淋的兇殺照片。耳聞的更是讓人毛骨聳然：澳葡政府監管賭場的官員死於亂槍之下，一飯店廚師在公交車上被“點錯相”槍殺……就連主管全澳治安的司法警察司司長白德安的座車也被人放置了炸彈，全靠其愛犬救了他一命。

然而澳門法制可謂“健全”，葡萄牙統治澳門300餘年，各種法律條款汗牛充棟，卻是有法制之名而無法治之實。黑社會“14K”頭目“崩牙駒”被捕，被控罪名達數十項之多，但每次開庭審理後都會減去幾項罪名，最後弄得主審法官辭職不幹，捲鋪蓋回葡萄牙了。

當時澳門的監獄也是一絕。警方每隔十天半月就會“踢倉”（檢查）一次，每次搜出的刀槍、毒品、賭具應有盡有，甚至還有被偷帶進去的跳舞毯。兩名新到獄警被殺之後，嚇壞了的典獄長不辭而別，新任為一華人典獄長。記者會上，新典獄長引用文天祥的詩句以言志：“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其悲壯之態，倒像他不是去管監獄而是去慷慨赴死似的。

難怪一位當地媒體朋友堅決地辭去月薪一萬多元的治安記者不幹，高高興興地去當每月僅拿三千多元的普通記者了。“命比錢重。”説這話時他顯得頗為無奈。

澳葡政府不作為少作為，澳門狀似人間地獄，幾乎無人不憂。

但仍有不憂者。在一次社會活動中，一羣記者圍住了有“賭王”之稱的娛樂公司大老闆何鴻燊，七嘴八舌的提問集中到一點：黑社會如此猖獗，你擔心迴歸會順利嗎？答問一向擅長“打太極拳”的賭王這一次卻語出驚人，直接了當：“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黑社會誰也不怕，就怕共產黨。”其時香港悍匪“世紀賊王”張子強在廣州被判死刑不久，何鴻燊的這個回答還是很有底氣的。

彷彿印證這句話，內地駐澳人員只要亮出“新華社”這塊牌子（當時中央駐澳機構對外用的都是“新華社澳門分社”的牌子），劫匪、無賴們都立馬會退避三舍。我的一位駐香港同事來澳門，行前接受了其他同事“亮牌子”的教育。從港澳碼頭一下船，果然就被劫匪用刀子頂在了腰間：“劫道，拿出錢來！”嚇得臉都綠了的這位同事壯着膽子顫聲大喝道：“要幹什麼？我是新華社的！”結果對方不僅趕緊放人，而且躬身賠禮。

1999年春節，新華社澳門分社幾位未回內地過年的同事在一塊兒包餃子，分別講述了當天遇險的故事，最後竟驚奇地發現他們遇到了同一夥劫匪：第一位路過何賢公園時被幾個劫匪攔住要搶錢，亮出新華社牌子後劫匪退卻了；第二位亦是如法炮製；第三位，劫匪不相信了，“哪有那麼多新華社的，不是都回家過年去了嗎？”於是要求檢查工作證，同事掏出證件後劫匪無言了，直稱“對不起”；到第四位，恰好工作證未帶在身上，無已，掏出一張名片，居然也管用。劫匪們直叫“晦氣”，乾脆收攤走人。

雖然有新華社這張“護身符”，我們還是每次上街要麼成羣結隊，要麼左顧右盼，戰戰兢兢。天曉得自己是不是長得像某人，被黑社會“點錯相”就慘了。

隨着迴歸日期的臨近，澳門街頭的血雨腥風也一天一天減弱，新世紀曙光漸顯的1999年下半年，黑社會銷聲斂跡。

今日澳門：有一股温情在流淌

見證了迴歸前澳門社會的黑惡猖獗和迴歸後一年多特區政府的“撥亂反正”，我於2001年春卸任回京。13年後的今天重到澳門，“第一印象”便是——歌舞昇平。

新朋老友相見的欣喜自不必説，街頭熙來攘往的人們臉上透出的是更多的自信與友愛。各娛樂場門口沒有了全神戒備的警察站崗，連過去必備的安全門都取消了，只有滿臉和善的保安在打着“請進”的手勢。我乘坐了一次公交車，恰好身上沒有硬幣，旁邊一位小夥子見狀，馬上掏出公交卡説：“我幫你刷上吧。”很多時候、很多小細節都能讓你感覺到，不相識的人們之間有一股温情在流淌。

過去的澳門，繁華是表像，背後有個“怕”字；今天的澳門，繁華仍是表像，背後卻有個“情”字。

談起澳門15年來的變化，熱情的東道主不去細數那翻着番上升的GDP、財政收入，而是大談“路不拾遺，夜不閉户”的“君子社會”，津津樂道於澳門居民人人都能享受到的“迴歸紅利”： 從幼稚園到中學完全免費，公立醫院全免費，失業者每天可領取失業津貼127元（約合人民幣100元）；近年來政府每年向全體居民發放8000澳門元“利是”；澳門居民凡年滿65歲者，不論有無工作或產業，每月可到政府部門領取5000多澳門元生活費……。

澳門朋友説，澳門的發展，得益於祖國的改革開放和日益富強，得益於“一國兩制”的制度保障。

在近日北京舉行的澳門迴歸15週年成就展開幕式上，我們聽到同樣的話，帶着深情講這話的人，是澳門特首崔世安。（唐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