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保康縣中坪村實現能人治村到依法治村轉型
作者:晓凡
央廣網武漢12月21日消息(記者於聞 通訊員尚庸 王承鼎)從湖北省襄陽市出發,沿着綿延起伏的公路向西北驅車150公里,就來到了坐落於羣山環繞之中的保康縣城。再沿盤山公路向神農架方向行駛70公里,便可以找到位於荊山深處的中坪村。
發源於神農架的粉清河從村前流淌而過,一座大橋橫跨粉青河與對面的馬橋鎮政府所在地相連。村子河邊是兩千多畝由河灘改造而成的稻田,冬小麥已吐出新芽。幾百棟錯落有致,統一規劃的小樓依山而建,樓前花團錦簇,山上森林茂密。
中坪村毗鄰神農架林區,轄9個自然村,常住人口3600多人,是鄂西北地區人口最多的村。2013年,中坪村工農業總產值為2.9億元,其中村集體經濟收入1.35億元,村民人均純收入16800元。
中坪村還有許多全縣甚至全省之最——荊山最大的人造平地,在全縣最早開發小水電,最早自發進行退耕還林生態保護,最早使用沼氣,最早免收農業税,最早實行免費上學,最早為老人發放健康長壽補貼……
發展集體經濟走共同致富之路
30多年前,中坪村是當地出了名的窮村。村裏幾百户人家沒有一家磚瓦房。村委會那兩間土牆破瓦的公房,一下雨到處漏水。中坪村的鉅變,離不開擔任了35年村支書的老書記黃立傑。
1979年,29歲的黃立傑挑起中坪村村支書的擔子時,接手的是一個負債170萬元之巨的爛攤子。如何解決債務,讓老百姓擺脱貧窮?年輕的黃立傑面臨巨大考驗。
“解決這個問題,必須發展集體經濟。”
1980年,黃立傑開始了他的第一次嘗試。他決定利用中坪村水利資源豐富的優質建一個水電站。在他的帶領下,村民們克服各種困難,歷史數月終於在峭立的山崖上開鑿出了保康縣第一個村辦水電站。水電站的建成,結束了中坪村人千百年來用松明子和煤油燈照明的歷史。此後,周邊一些水利資源豐富的村子紛紛效仿,保康縣成為了湖北省有名的小水電重點縣。
中坪村雖然建成了水電站,但因為水量少裝機小,只是初步解決了村裏的用電問題,並沒有給村裏帶來實實在在的經濟效益,發展仍然是擺在黃立傑面前的頭等任務。而當時村幹部的大部分時間,都用於向羣眾徵收公糧和各種税費,羣眾和村幹部的矛盾越來越尖鋭。
再這樣下去,帶村民致富就會成為一句空話。黃立傑有點坐不住了:“村幹部一年中大半年都是在向村民們要錢,還不如我們想辦法乾點什麼掙出這個錢來。”
1985年,中坪村發現了山裏藴藏着豐富的磷礦資源,於是東湊西借了2400元作為啓動資金,開辦了保康縣第一個村級磷礦。在異常艱苦的條件下,磷礦建成並很快產生了經濟效益,村子的債務也隨之解決。之後,村裏又陸續開辦和收購了其他村的一些磷礦,還辦起了配礦廠、磷礦粉加工廠。一個集磷礦開採、選配、加工、銷售一體化的村級企業集團從此應運而生。2007年,中坪村又依託神農架山區葛根豐富的優勢,開發出綠色食品,至今每年加工葛根產品約500噸,實現產值2000萬元,為葛根種植户每畝增收3000元。
中坪村的集體經濟發展之路並不平坦。上世紀90年代,社會上一度流行把村集體企業改為股份制企業。黃立傑頂住巨大壓力予以反對。“只要國家沒有説不允許辦集體企業,我們村的企業就只能是集體企業。”他認為,如果辦成股份制企業就會導致村集體資產流失,讓少數人得益,大部分村民利益就得不到保障。至今,村裏成立的每一個企業,都歸村集體所有。
集體經濟發展了,錢怎麼花是一個大問題。村支兩委多次開會討論這個問題。把錢分了是最省事的方案,但被黃立傑堅持拒絕:“分到每個人手裏也就幾千塊,村裏啥子事情也做不成。”經過多次協商,中坪村的錢基本都投入到村容村貌、基礎設施建設、教育等公共事業上。
2008年,中坪村兩委做出一個至今還令村民津津樂道的決定。從這一年開始,村集體每年投入近千萬元為年滿40歲的村民購買(補繳)企業養老保險。女年滿55週歲,男年滿60週歲,就和城裏退休職工一樣按月領取退休工資。目前,中坪村已有436人到齡可按月領取養老金。
《村規民約》——治村總章程
除了經濟發展,中坪村的計劃生育、治安調解、生態保護、精神文明建設等很多工作都走在了全縣乃至全市前列。這一切不僅僅是因為中坪集體經濟的強大,而是因為中坪村有一部內容翔實,便於操作的《村規民約》。
20多年前,中坪村以國家的法律法規為基準,把村裏開展工作過程中逐漸形成的各種“規矩”和一些羣眾提出的新要求整合成了《中坪村村規民約》,讓村民遵照執行。
根據形勢發展和工作任務的變化,中坪村還對《村規民約》進行了多次修訂。每次“修規”,都有着嚴格的程序:由村民代表或黨員提議,先在村支兩委討論通過,再由村民代表和黨員代表討論通過,經過專業律師把關後,由全體村民表決通過。
因為是自己制定的“法律”,村民“守法”意識都很強。
“我們村工作比較簡單,有什麼事大家只要翻那個小本本就行了。”村民周厚發今年70歲,他負責村裏花草樹木的修剪工作。他所説的小本本,就是發到每户的《村規民約》。誰違反了《村規民約》,不僅要按規定進行經濟處罰,還必須寫出書面檢查,併到村委會學習。
侯仕勇是村裏分管財經工作的副書記、副主任,負責户籍、田畝、養老保險和精神文明建設等工作。他“執法”非常嚴格,看到哪家的地面不乾淨,東西亂擺亂放都要拍照作為依據,再開罰單讓對方到村裏交罰款。
“要是人家不交罰款怎麼辦?村裏是沒有執法權的。”記者問。
“《村規民約》發到家家户户,還簽了承諾合同,如果不遵守,村裏就不為他買養老保險。你想想,現在一個人一年的養老保險金能拿到上萬元,為這點處罰值得嗎?這個賬誰都為會算。”侯信心滿滿地説。
“有沒有因為是你的朋友或者親戚,你就不處罰的?”
“這個哪裏敢!村裏的事瞞不住人的,我要是今天有一家沒有處罰,明天那個人就鬧到村委會或找老書記了。還有,我們都是老百姓投票選出來的,你罰了這個沒罰那個,誰還會選你。”侯仕勇嚴肅地説。
有了這樣一部事無俱細嚴格執行的《村規民約》,中坪村的工作開展起來非常順利。一些在別的地方很難開展的工作,在中坪村推行起來也比較容易。比如,中坪村的土地是動態管理的,户口遷出人要把地讓出來給新增加的人口,這在其他地方就很難辦。
“幹什麼都得有規矩,規矩是為大家立的,不是為個別人立的。一旦規矩定了,無論是我當書記,還是我退休了,所有人都按規矩來就是了。”黃立傑如此解釋中坪的《村規民約》。
“中坪實踐”的啓示
中坪村堅持發展村集體經濟走共同富裕之路,同時又把《村規民約》作為治村總章程的實踐經驗,得到了上級黨委政府的肯定和學界關注。
保康縣縣長長張世偉給予中坪村很高評價。他説,一個村搞得好不好,跟村支部書記很有關係。中坪村治理的井井有條,各方面工作很出色,都跟村書記黃立傑有直接關係。黃立傑是一個農民,有農民吃苦耐勞質樸淳厚的特點,他在村裏任書記35年,在很艱苦的條件下,帶領中坪脱貧致富很不容易,同時他工作過硬,非常廉潔,值得我們學習。
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李國祥説,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農村湧現出了一批能人治村的典型。這些能人憑個人的能力、膽識、品格,帶領鄉親們走上了致富路,過上現代富裕生活。中坪村也是這樣的典型。值得關注的是,中坪村從發展起步時,就十分注重發揮村規民約的作用。當中坪村成為當地先進村後,村規民約的積極作用更加彰顯。
李國祥認為,在《村規民約》形成的早期階段,有些條文甚至與少數村民的觀念和行為格格不入,但經過不斷的實踐,最終得到廣大村民們的擁護,讓普通村民受益。《村規民約》形成系統條文後,另一個關鍵問題是要讓大多數村民自覺遵守。中坪村越來越重視讓更多的村民參與《村規民約》的修訂,與村民鑑定守約合同,並把遵守《村規民約》的情況與評優獎勵掛鈎,這些都是有益的探索。
李國祥説,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明確指出,要注重發揮鄉規民約等在社會治理中的積極作用。中坪村通過《村規民約》正在實現由“能人治村”向“依法治村”的轉型,這與我國推進依法治國的大政方針完全契合。中坪村的經驗值得認真總結,在農村推進依法治村中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