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權證，讓土地變成活資產（聚焦“土地制度改革”）
年底一算賬，方正縣德善村索彥君有點意想不到：“還是那塊地，合作社社員人均增收30%！”
變化源自一紙權證：土地確權，農民定心。年初118户村民帶地入股，成立俊豐糧食產銷合作社，1980畝水田集中連片，統一機耕、機種，規模經營出效益，畝產多打出200公斤。社員們省心省力，年底每畝分紅1200元。
這只是一個改革縮影。3000多萬畝耕地，52%人口在農村，哈爾濱是典型的農業大市。論資源，黑土地沃野千里，一把能攥出油來。可論現狀，一片片“小地塊”條塊分割，擋住了大農機，困住了現代農業。難題咋解？哈爾濱探索整市推進以土地確權為核心的“三權分置”，新一輪土地產權制度改革拉開帷幕。
確權，改革的關鍵一步
依法有據，公開公正，讓農民把土地“裝”在兜裏
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確權是關鍵一步。
這一步真難！親身參與的方正縣農業局經管站站長王忠説：“剛開始的4個月，一畝地也沒量成。”
2011年7月，方正縣被農業部確定為土地確權試點縣，縣裏選擇方正鎮八名村試點。八名村9300畝耕地，1430口人。一開始大家覺得確權容易，地都承包到每户名下，無非是核實、補充資料而已。真正幹起來才發現，人難找、地難量，農村的事有農村的複雜。
幹部不積極：當初土地二輪承包時，免不了有“關係地”“人情地”，現在重新一量，問題不就都露出來了？一些村民有顧慮：這些年有的地換了，有的邊角多佔了，還有新開荒地，是不是又要重新調地？量完會不會收回去？
問題並非八名村獨有。王忠坦言，許多農村土地權屬不清、邊界不明、賬實不符，阻礙了生產力，還滋生了矛盾。全縣每年因土地糾紛引發的上訪佔到80%以上。
直面矛盾，土地確權只有依法有據，公開公正，才能不留後患。
先讓問題全部露出來。方正鎮黨委書記劉亮説，各級幹部進村入户，蒐集梳理100多條各類問題。按照政策，對症下藥，分類指導；依靠農村“五老”，宣傳發動，“確權不是推倒重來”，“讓農民有更多財產權”…… 耐心細緻的解疑釋惑，一道道難題慢慢解開了。
確權來不得半點馬虎。為了精準測量，工作人員把GPS、航拍和繩尺都用上了，村民代表全程監督，再由農户、地鄰和村幹部共同簽字確認。農民張延福開始不放心，自家承包地形狀不規矩，確權能量準嗎？現場測地後，他服氣了：“一塊地打了12個點，每個點都有航片座標，有台賬、有照片，這地沒跑了！”
量地、公示、發證，一紙權證，讓農民把地“裝進”兜裏，成了“活資產”。八名村陳先發，常年在外打工，過去“人被地拴着”，現在他把自家的12畝地入股合作社，合同一直簽到2027年。
試點經驗推廣到全縣。到2013年底，方正縣土地確權全面完成，2.7萬户農民領到了土地“新户口”。今年年初，哈爾濱在全省率先整市推進土地確權，提出一年完成確權。為此，市級財政累計投入3億元。
這麼大投入值不值？哈爾濱市市長宋希斌説，確權是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的基礎，涉及千家萬户農民利益，讓農民早日領到承包經營權證，還權釋能，有利於進一步解放農村生產力，讓農民真正實現“一證在手，滿世界走”。
流轉，平台的聚集效應
綜合機械化率提高1.6%，規模經營主體增速是最快的一年
放活經營權，土地流轉水到渠成。但如何規範流轉、順暢流轉，各地探索建立農村產權流轉交易平台。
在雙城區農村產權交易中心大廳，大型電子屏上不斷滾動着交易信息，一旁的觸摸式電腦可即時查詢農民的耕地信息，這裏集土地確權、流轉、貸款等服務於一體，前來辦理業務的農民絡繹不絕。
“一紙權證+一個平台”帶來什麼？
土地實現規模經營。雙城區東官村農民趙波過去擔心，“我這15畝地入社容易，可以後要退社，變少了怎麼辦？”在交易中心籤合同，讓他覺得更保險，今年春天加入東官現代農機合作社。合作社理事長付海維説，現在農户“帶地入社”明顯增多，合作社流轉的1.7萬畝土地，“帶地入社”的佔到了一半。
先進生產力大顯身手。趙波感嘆，合作社的大馬力拖拉機下田，土地深松到60釐米，比農民的小四輪深了一倍；玉米密植，一畝能種5000多株，長到3米多還不封頂。今年秋收，平均畝產超過1噸，這在過去不敢想。
金融資本在這裏集聚。方正縣農村產權交易中心，創建起農村產權價值評估、農村產權抵押擔保、農村產權收儲拍賣3箇中心，“急時貸”“稻時貸”等金融產品落户方正，2014年承包經營權抵押貸款發放4.3億元。“交易中心規範流轉，一旦出現不良貸款，可以公開競拍經營權，降低了信貸風險。”人民銀行方正縣支行行長梁正山説。
農民有了“承包經營權證”，貸款不難了。“35畝地，貸了10萬元，5天后就能到自己卡里。”剛辦完貸款手續的農民李紅軍説，以前農民貸款靠五户聯保，手續雜、程序多，一垧地才能貸1萬元。現在有了確權證，可直接抵押，方便多了。
合作社領到的是“流轉經營權證”，貸款也不愁了。付海維説，過去合作社沒有抵押物，找銀行貸款難，流轉的地越多，資金壓力越大。現在有了證，一些信貸員都找上門來。
機制理順，政策給力，今年土地流轉面積同比增長25.23%。其中，200畝以上的規模經營主體超過1萬户，是近10年來增速最快的一年。
交易平台發揮集聚效應，企業、技術、資金等先進要素聚合在一起，傳統農業加速向現代農業轉變。哈爾濱市農委主任楊文月介紹，2014年全市綜合機械化率提高1.6個百分點，全市糧食總產再創新高，超過350億斤。這意味着，全國每100斤糧食中近3斤來自哈爾濱。
放權，尊重農民自主選擇
政府做服務，守好政策底線，其他的事交給市場
“兩隻手”如何各就各位，考驗政府智慧。
宋希斌説，推進農村土地產權制度改革，政府不能越位，也不能缺位。哈爾濱的做法是，政府做好服務，守好政策底線。其他的交給市場，交給農民，充分尊重農民的自主選擇。
有人擔心，流轉會不會大量出現“非糧化”？農民意願是最好回答。雙城水泉合作社理事長王守中説，對於大規模經營户來説，“非糧化”風險太大。合作社經營1.4萬畝地，一年光地租就近千萬元，種玉米風險低、收入穩，是最佳選擇。前幾年有人嘗試種過菜，可蔬菜市場就那麼大，菜多了賣不上價，最後還是改回了種糧。
農民把地流轉給合作社，賠了咋辦？在市場摸爬滾打多年，不少合作社日漸成熟。7年時間，五常市新莊合作社經營規模達到3萬畝，社員1.9萬户。“入社自願，退社自由，有利益才能緊緊黏在一起。”理事長劉清泉道出他的生意經，自己打市場、創品牌，作為馳名有機大米“稻花香”基地，合作社跟3家企業簽了訂單，水稻每斤賣到3元。“社員有保底收入，還有二次分紅，誰還捨得退社？”農民劉建軍説。
土地確權，多出來的地怎麼辦？農民的事交給農民管。方正縣一些村探索納入“三資”管理，盤活集體資產，壯大集體經濟。
政府做強社會化服務，“緊盯”農業生產。哈爾濱副市長張萬平説，一大批涉農服務開始湧現：沒有倉儲，農户秋收後可以選擇代儲服務；農機合作社如雨後春筍，推出代耕、代種、代收服務。今年7月末，稻瘟病在大片稻田出現，哈爾濱首次引進6架直升機噴藥，140萬畝水稻10多天就完成作業。
土地流轉成了農民自主選擇，轉包、出租、入股、託管等多種形式各得其所。政府因勢利導，財政給力，各類新型經營主體競相湧現。楊文月説，目前全市新型經營主體發展到1.2萬個，其中農民專業合作社6018個、家庭農場2016個、專業大户4020個，初步形成新型農業經營體系。
改革向縱深推進。方正縣依託農村產權交易中心，將農村山、水、林、宅基地全部確權登記，摸清農村集體“家底”，為下一步農村資產資本化、資源市場化打牢基礎。在一些城郊村，開始嘗試集體資產股權量化。平房區張家店村通過民主決策，將集體資產清產核資，成立股份經濟合作社，村民持股，年底分紅。村民吳秀英説，每人每年3600元股金紅利，生活後顧無憂了。
一紙權證，喚醒沉睡的資本，廣袤的黑土地正釋放巨大潛力。
《 人民日報 》（ 2014年12月21日 1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