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老兵患病露宿街頭 因無身份證差點無法手術

志願者表示,無身份證已成露宿者治病、找工作面臨的一大障礙

廣州市越秀區泰康路,白天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夜幕降臨後,路旁騎樓下則變成露宿者的臨時住所。

今年85歲的孤寡老人陳伯已經在這露宿了四年。他自稱曾當過兵,喜歡滔滔不絕地説往事。最近,他因患上疝氣身體每況愈下,但因沒有身份證,一度無法做手術,所幸最後得到志願者的相助。日前,陳伯已經順利出院,而他現在的心願,就是能辦到一張身份證。

●自述

年已逾八旬當過兵打過仗

12月7日晚,氣温只有10℃左右,寒風摻着零星的雨點,讓冷清的街道更顯濕冷。陳伯穿着志願者送給他的棉衣蜷縮在路邊,枕頭、被子等家當堆在一旁。

“我1929年出生,今年已經85歲了。”陳伯説,自己的全名叫陳國,江門新會天馬村人。他自稱當過兵,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也能説出部隊的番號。跟很多老人家一樣,只要一説起以前的事,尤其是當兵的日子時,他立馬變得健談,不管跟誰都能手舞足蹈地侃起來。

陳伯説,當兵時,他跟別人共用一個集體户口本,但本子現在已下落不明。後來,他投靠了安居在廣州建設新村的妹妹。當時妹妹已經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4年前,妹妹去世後,年過八旬的陳伯被迫搬了出去,來到泰康路,開始風餐露宿的生活。他説,這一帶是騎樓結構,可以擋大雨。“最重要的是在此處露宿比較穩定,不會被人趕來趕去”。

●難題

患重病沒有身份證無法手術

平日裏,陳伯睡醒後,會將全部家當放到旁邊一處單車保管站託管,再步行到十三行附近拾荒。“北京路一帶的垃圾桶,會有很多老婆婆搶地盤,我腳不好,搶不過她們。”陳伯説,他情願每天步行兩三公里去拾荒,累了還可以到旁邊的文化公園休息。

今年7月,公益團隊“悦善100”的志願者發現陳伯的健康狀況很不理想,經過有醫學知識的義工前往探訪,發現陳伯腹部有兩處疝氣。到了11月,陳伯病情加重,其中一處疝氣鼓起的部位就像一個直徑10釐米的球體,每次發病都痛得讓他難以動彈。

“一天撿了四五十個水瓶子,能賣到三四塊,差的時候也有兩塊錢一天。”陳伯説,撿瓶子換來的錢,只夠他買碗粥喝。但近來因為疝氣頻繁發作,有時候在路上都要停下來歇上幾次。醫生表示,如果惡化下去很容易出現腸壞死,急需安排手術治療。

陳伯的情況讓志願者們很擔心,他們發動一些愛心企業幫助陳伯解決了手術費用。但臨進醫院時,他們卻發現陳伯身上沒有身份證或其他證明文件,醫院無法為他安排手術。

●心願

不求別的就想要個身份證明

功夫不負有心人。今年12月初,志願者和民警以及醫院經過溝通協商,大家終於得出一個送陳伯入院治療的方法。

12月10日晚,志願者阿智及一眾同事將陳伯帶到醫院附近,隨後撥打120急救電話。在醫務人員到場後,跟警方進行對接溝通,並聯系救助站證實陳伯的三無人員身份後,陳伯這才得以進入手術室。兩天後,陳伯手術成功,一週後順利出院。

對於陳伯而言,身體的疾病治癒了,但心裏總有個疙瘩還未解開。“人老了,不求別的,就想要個身份證明。”陳伯説,活了大半輩子,卻有大部分時間過着沒有身份證明的生活。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補辦到一張身份證。這樣以後看病會方便點,還能辦張老人乘車卡,省點腳力。

在公益組織和社會力量的關注及幫助下,江門新會民政局方面得知了陳伯的情況。14日,新會民政局等相關人員來到廣州探望陳伯,在聽到熟悉的老家口音時,陳伯興奮得合不攏嘴。

●困境

沒有具體户籍信息無法確認

新會民政局的工作人員表示,根據陳伯提供的信息,基本能夠確認他的確曾在新會生活過,但因陳伯沒有具體的户籍信息,所以無法確認他的户籍所在地。

新會民政局工作人員介紹説,他們找到了陳伯口中的一名“遠房侄子”,但對方表示只記得陳伯曾在當地住過幾年,因當時自己年紀小,甚至還不清楚陳伯具體是自己什麼親戚。而在2008年,當地救助站也曾安排陳伯入住福利院。但僅過兩個月,陳伯就到廣州找親人了,之後便失去了聯繫。除此之外,再未能查到關於陳伯的其他信息。

該工作人員表示,考慮到陳伯情況的特殊性,他們也希望能將陳伯接回家鄉的福利院落葉歸根,因此希望陳伯能夠回新會一趟,配合工作人員找尋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人證或證據,然後才能進行補辦的程序。至於老兵身份的確認,新會區民政局方面表示,由於陳伯並非在當地入伍,所以也找不到相關的記錄。

而公益團隊方面,他們並不希望看到陳伯再回到街頭露宿,因此為其租了一個住所暫住,等陳伯身體恢復好,他們便會陪陳伯一同回新會,希望能幫陳伯找到户籍信息,圓老人家的心願。

“工作崗位很多,但沒身份證把他們都卡住了”

志願者介紹,500多名露宿者中九成無身份證,只成功幫8人脱離露宿生活

據志願者阿智介紹,從去年8月至今,他們團隊探訪的露宿者人數已經從幾十人增加到500多人。他們組織的關懷活動除了為露宿者派發被鋪、衣物和食物等物資外,同時也在積極為他們蒐羅工作崗位,希望讓他們能夠通過工作獲得收入,重新迴歸社會。

雖然此舉得到社會上很多愛心企業的積極響應,但是在街頭露宿者與這些工作崗位之間,卻依然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幾乎所有企業招工的一個基本要求是應聘者需要提供身份證,而正是這個看似平常的條件,將這些露宿者擋在門外。“在我們掌握的500多名露宿者中,有約90%的露宿者是因各種原因丟失了身份證,這除了讓他們遇到看病難等生活難題外,還直接導致他們沒法找到工作。”阿智表示,迄今為止,他們只成功幫助了8位有身份證的男性露宿者脱離露宿生活,“工作崗位很多,但光是身份證一個要求就把他們都卡死了”。

阿智告訴新快報記者,在沒有身份證的露宿者中,很多都不願意回户籍所在地補辦,其中有些是因為面子問題,總想着“衣錦方可還鄉”,有些則是因為智障殘疾等原因,遭到家人遺棄才來到廣州,還有則是面臨路費和買票的難題。“但不願意回鄉並不代表他們不願意在廣州開始新的生活。”阿智表示,希望相關部門能夠給予這些露宿者更多的幫助,探索出更好更全面的方法,讓想自力更生的人能夠獲得工作的機會。

專家説法

露宿者辦身份證難度高**建議他們求助於救助站

户口網創始人餘梁在接受新快報記者採訪時表示,有不少關懷露宿者的志願者團體都曾提議相關部門能夠“特事特辦”,為這些不願或不能回家的流浪者辦理臨時身份證,但這個提議的落實難度很高。

“户籍和身份證這一塊,我國在管理上都是很嚴格的,如果露宿者不願回家補辦,又不願意找親屬幫助提供户籍證明,是很難進行身份證補辦的。”餘梁表示,在現行制度上,相關部門或也只能從人道主義的角度,在物質上給予他們援助,讓他們能夠在這座包容的城市度過一個個寒冬。

一名從事户籍管理工作多年的資深民警也向記者表示,根據相關制度,身份證補辦肯定是需要核實户籍信息的,建議有意迴歸社會的露宿者向救助站尋求幫助,回到户籍所在地補辦身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