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城中的野鴨羣
孫以煜
我從沒見過如此多的野鴨子,在城市的腳下。它們視人為友,和諧成風景。
這道風景,就在莫斯科城中那個叫胡志明的公園。這樣的公園,在莫斯科城中有11座,300年前它是這個樣子,今天還是。
夏天,人們可以在這裏垂釣、游泳,野鴨子也在這裏嬉戲。冬天,湖中的魚兒潛底,就會有老人、婦女、孩子,帶着食物,紛至沓來。
海波每個週末都跑步到這裏,他已經好幾次對我説:“找個時間我帶你拍野鴨子去。估計你從沒見過那麼多的野鴨子,黑壓壓的,不怕人!”
我本沒有相信海波的描述,這些野字打頭的尤物兒,豈能在人的視線中久留?可是,它們就在城中公園日復一日地安然棲息。海波一個月前説的情景,一個月後,竟然真切地展現在我的眼前。
海波的小女兒蘭蘭與我們一路同往。蘭蘭坐着她的雪橇,悄無聲地尾隨着我們。這些在俄羅斯出生的孩子,與俄羅斯的天然一道生長,他們能夠聽懂自然的聲音。
不遠,穿過幾條馬路,那叢林與湖就出現了。野鴨子果然黑壓壓地點綴在湖面。
怕驚動了這些天造的鳥兒,我遠遠地對着它們拍將起來。
海波敦促:“大哥,近一點再拍,別到了跟前,相機內存不夠了!”
“到跟前,它們不就逃了麼?”我自作聰明地説。
海波失笑道:“你真是個老外!野鴨是天賜給莫斯科人的尤物兒,你去了它們會夾道歡迎的!”
海波的話,我只當做誑語,沒有當真,鏡頭對着湖面的野鴨不停地閃射,直到看見海波帶着蘭蘭走遠,才小心地踏雪追趕。
已有老人和孩子在湖邊,他們是專為野鴨來的。有備而來的食品袋裏,裝滿了食物。
海波説,這些老人是莫斯科城中的野狗羣、野鴨羣最親近的朋友。俄羅斯人口負增長現象,造就了孤寡老人這道慘淡的風景。身邊沒有兒女,這些天然的狗羣、鴨羣,就成了他們的孩子。荒疏的冬日,他們經常帶來食物餵養它們。野鴨子也就視其為它們“巴布什卡(奶奶)”,只要她們的身影一出現,野鴨就會蜂擁而至,圍在她們腳下。
海波的描述已經不用發揮想象,眼前的情景,正就是他所説的――兩位巴布什卡正把帶來的食物從袋子裏掏出,給圍在身邊的,也給還在湖裏的。有野鴨子從水中爬上岸來向我聚攏,望着它們肥碩光滑的身體,我的眼中無以抑制地閃射出美味的光來。
我沒敢讓這樣的思緒繼續,我發現,這些大自然的尤物兒通神,就在此念頭閃射的剎那,野鴨羣突然呼啦啦離我而去,紛躍湖中。
望着它們與俄羅斯的老人、孩子親密相會的樣子,羞愧在我的知覺中隱生。野鴨子在我腦中首先顯示的是美味,可在俄羅斯人眼中卻是天使。
由此想到了人類的修為,慾望的限制程度,顯示為人的德行。
因此想:莫斯科人與生俱來的美善,多顯示在自然而然的天然情境中,約定和俗成,無需提示和警醒。
俄羅斯政體變幻不定,百姓生活起落頻仍,曾有世俗的目光以自己鼓漲的腰包,嘲弄俄羅斯人一夜間的貧窮。
可眼前的富有,又有誰能!?城中密集的野鴨羣,沒有恐懼,沒有惶惑,沒有美味的誘導,只有人兒樣的心安理得,以及,湖主般的熱情和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