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錄下秋葉掉地上翻滾的聲音
原標題:他錄下秋葉掉地上翻滾的聲音
80後調音師張然的工作間看上去是國家大劇院歌劇院裏最好的位置,因為它對着舞台的正中間。記者剛一走進去,一股熱浪便迎面撲來,“夏天這裏的温度輕鬆超過40℃,而其他時間則是‘四季如夏’。”張然邊擼起袖管幹活邊介紹起他工作的小天地,“今年工作間裝了空調,已經舒服很多了。”
從2007年正式開張,國家大劇院已經走過了7年,作為4個劇場中最大的一個,歌劇院現在每年的演出有200多場,為保障每一場演出,需要舞美、燈光、機械等各個行當上百名幕後人員通力協作。觀眾除了感受藝術家們的精彩表現外,對這些一線的工作人員的工作狀況卻知之甚少。昨天,在歌劇《冰山上的來客》下午場的演出期間,記者走進歌劇院,為觀眾揭開這些幕後工作者的神秘面紗。
京華時報記者蘇寧許青紅
□演出現場
工作前摘手錶避免誤操作
張然工作的地方並不寬敞,燈光組、調音組、字幕組都擠在一塊,兩台巨大的投影機散發出的熱浪,讓記者汗流浹背。張然説,夏天的温度都在40℃以上,有時候把温度計放在投影機旁邊,甚至“爆表”,“今年裝了空調,比以前舒服很多了。”
昨天下午2點半,國家大劇院加演了一場原創歌劇《冰山上的來客》,下午1點剛過,張然就坐到了數字調音台前,啓動設備,為演出做準備。他正面是主工作台,左手邊放的是模擬調音台,作為備份機使用。另外,他左手邊的桌子上還放着一台裝有演出所有音效的筆記本電腦,和一台硬盤機。
演出在指揮呂嘉出場的掌聲過後正式開始,為防止手腕上的物體引發誤操作,張然習慣性地摘下手錶,進入工作狀態。
他面前的數字調音台上,分佈着很多推子、按鈕、旋鈕,以及觸摸屏,每個推子都連接着一個話筒。第一幕開始後不久,男低音尼牙孜大叔上場。張然説,“因為低音比較發散,不容易被聽到,所以我剛剛關掉了懸吊着的話筒,只把尼牙孜大叔站的位置那個話筒推出來,這樣合唱團的聲音就會弱下來,把他的聲音凸顯出來,這樣有一個平衡。”
而當卡拉彈着熱瓦普上場時,張然又忙活開了,目的是突出民族樂器的聲音。“樂隊是用琵琶代替熱瓦普的聲音,只要卡拉出來,我就會把代替熱瓦普的民族樂器推大,把聲音凸顯出來。”張然還説,指揮呂嘉也在做相應的工作,“指揮在控制樂隊上,同時也會做一下調整,讓其他樂器聲音小下來,或者不加銅管這種大音量的樂器,把民樂顯現出來。”
貼小紙條提示特效音熱鍵
演出全程,張然還專注着演員的上下場調度,“比如演員在某一個位置時,其他地方的話筒就沒有必要推得那麼大。沒有實的人聲進來,都是舞台上回響的聲音,反而不好聽。”
演出過程中,調音台邊上的話筒裏還不時傳出舞台監督的指令,當“機槍聲準備”的指令傳來,張然立即挪動椅子,轉向左手邊的工作台,把手放在裝有演出音效的筆記本電腦上,隨着“機槍走”指令下達,他用力地按下了空格鍵,舞台上立即傳來密集的機槍聲。而當傳來的是“單槍準備”指令時,張然把手放在了硬盤機上。“單槍走”指令發出,他用力地按下鍵盤。
張然介紹了硬盤機的功能,“它有80G的硬盤,可以把音效分配在熱鍵上,要操作的時候,按那個鍵就行了。”記者觀察到,張然在當場演出需要用到的幾個熱鍵上都貼有小紙條,分別註明“相機”“雪崩”“單槍”等內容。充足的前期工作,讓他在演出中能做到忙而不亂。
□工作習慣 時時錄下身邊“好聲音”
劇中使用的各種音效素材從哪兒來,張然説,一部分來自於素材庫,還有一部分來自於他平時的積累,“從讀大學時就養成了習慣,注意去捕捉、收集一些聲音。比如,同樣是風吹樹葉的聲音,在夏天和秋天落葉時是不同的,秋天落葉掉地上翻滾的聲音就很有趣,我就會分別錄下來,當作素材積累下來。”另外,喧鬧的大街上的各種聲音,還有劇場裏的掌聲,都是張然要記錄的對象,“總有用得着的時候。”
在中國傳媒大學上大學那會兒,張然錄音多使用學校裏的專業影視錄音的設備,舉着根錄音竿,包裏還揹着個便攜的硬盤,“直接錄在硬盤裏面,拿回家倒到電腦裏,留下來。”現在,張然碰到有意思的聲音,偶爾也會拿手機錄,“前一段跟我媳婦去泰國玩,走在路邊,突然看到一個人在敲銅鍋一樣的樂器,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樂器,但聲音很好聽,就趕緊錄了下來。”張然説,他現在自己錄的,包括買的,積累下來的聲音素材已經有一百三四十個G了,“基本能應付現在演出中的使用。”
□回憶挑戰《洪湖赤衞隊》控制上百話筒
問到哪部戲做得最難,張然笑了笑,“其實都挺難的,每一部戲的推出都跟打仗似的,不停地磨合。任何一個工種都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整個團隊來幫助我,大家信任我,把我推到了那個位置,我在控台上,也很信任舞台上幫我的人,他們要把舞台上的都給我安排好了,我才能在上面放心地推。”
張然透露,目前他花功夫最多的一部戲是歌劇《洪湖赤衞隊》,“這個戲排了將近兩個月,從繪景間開始我就跟着,這個戲光合唱隊就有70多人,加上演員上百人,每個人都戴了麥克,包括固定安裝的,演員戴在身上的,樂池裏的,分佈在各個位置,這是非常大的一個工程,挑戰非常大。”
這70個合唱隊員裏,有的演員還擔綱了角色,這部分演員得單獨拎出來調音,其他的合唱演員再根據聲部劃分,“我得清楚每一場戲的調度,熟悉每一場戲有多少個合唱演員上,有多少個是帶角色的,都是分佈在哪些聲部,誰上開誰的話筒,神經一直是繃着的。”拿正在熱演的歌劇《冰山上的來客》為例,張然説《洪湖赤衞隊》的工作量是它的兩至三倍。“大家各種熬夜,起早貪黑。現在演了四輪了,蠻成功的,反應也不錯,團隊付出了很多,看到演出成功,也是一個心理安慰。”
雖然每一次都神經高度緊張,但張然説很快樂,“我不喜歡一個人做什麼東西,如果當初做了錄音師的話,很多時候可以自己一個人做,把自己關在錄音棚裏。但我還是喜歡大家一起做,一個團隊,給大家呈現一個好的作品,觀眾鼓掌的時候,承受掌聲是演員,但是我們也很興奮。”
■人物
“聲音的不穩定性是最大挑戰”
作為北京人,張然2010年中國傳媒大學錄音工程專業畢業後就進了大劇院,並挑起調音師的大梁。調音師是做什麼的?張然透露,一方面的工作是做幕後的補聲,比如有一些民族樂器,聲音比較弱,可能需要通過擴音突出一些。如果是民族歌唱,每個人要戴麥,每個人的音量、聲色都要進行控制,進行潤色,要調得比較優美。演員唱好很重要,但如果唱得有問題,能通過調音,彌補一定的缺陷。另外一部分工作,是演出中經常會需要添加一些音效,在找到這些音效的素材後,他往往需要根據導演的要求重新制作出來,“好多導演需求的東西,素材庫裏是沒有的,需要我們三種或更多的聲音結合在一起,通過不斷地搭配,來滿足導演的要求。”比如做《趙氏孤兒》的音效,雖然找到了嬰兒哭的素材,“但是嬰兒在箱子裏,和在外面哭聲是不一樣的,響亮的哭和悶着哭也不一樣,需要製作不同的聲音,以符合當時的情境。”音效製作的過程,張然形容就像搭積木,“不斷地排列組合,不斷地嘗試,把表面上看來完全不搭的東西,放在一起,往往能出來意想不到的效果。”
到底通過怎樣的程序能把清脆的哭聲變成襁褓裏的悶聲哭,張然説這個過程有些複雜,要通過兩個階段來完成,“第一個階段是沒到舞台之前,我只能通過軟件做出這個效果,加一些插件,我的收聽環境,要麼是耳機,要麼是監聽音箱,不是劇場的大環境。我弄好的音效,拿到劇場來聽,經常跟在棚裏,耳機裏聽的完全是兩個聲音,設備不一樣,發聲位置也不一樣。所以拿到劇場後,進入製作的第二階段,通過調音台,加一些延時和均衡。比如要想讓哭聲發悶,就得把高頻切掉,如果還是不夠悶,還得提升它的低頻,就樣就能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張然每天面對的工作是各種聲音,他説最大的樂趣和挑戰在於聲音的不穩定性,“燈光和機械的控制,承受者是物體、舞台或者景,相對是穩定的,可以很固定地做成一二三四步。音響這邊,每次都是不一樣的,演員每一次的聲音不一樣,今天的狀態好不好,分AB兩個組,每一組的演員的聲音也是不一樣的。聲音是很不穩定的東西,調音師最大的樂趣和挑戰,在於每次都不一樣,壓力也在於此。”
(來源:京華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