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沙拉午餐正在毀掉美國皮革 - 彭博社

麗莎·霍威特在肯塔基州奧本的生產設施。

攝影師：諾亞·拉比諾維茨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在一羣熒光燈下，麗莎·霍威特檢查着一塊重達50磅的皮膚，這塊皮膚直到最近還覆蓋着一頭牛的背部、腹部和肩部。暗藍色，微微潮濕，尺寸巨大，以至於其兩側垂掛在一張大桌子的邊緣，這塊皮膚註定要被染色並切割成鞋帶，由霍威特在肯塔基州奧本的公司Auburn Leather的工人們製作。

奧本的企業根源可以追溯到1863年，但在過去十年中，這家鮮為人知的五代企業才成為皮革鞋帶行業的無可爭議的全球領導者。霍威特在2013年售出了5000萬條鞋帶。為了感受她的業務規模，看看你的腳，或者在下次通勤時看看陌生人的腳：如果他們穿的是Ugg、Sperry Top-Sider、L.L.Bean或Timberland，那麼這些皮革鞋帶很可能來自霍威特的工廠。

過去美國有更多的皮革鞋帶製造商，直到1990年代製造業遷往中國。霍威特獨自倖存於這場清洗，重新談判與客户的協議，並在2009年收購了最後一個競爭對手。曾幾何時，成為鞋帶女王是件好事。現在她面臨着另一個潛在的更嚴重的危機，她那152年的公司再次處於危險之中。但霍威特並不打算輕易放棄，她有一個計劃。

麗莎·霍威特

攝影師：諾亞·拉比諾維茨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在她位於附近弗蘭克林鎮的製革廠接收區，霍威特與一羣工人聊天，叉車在周圍嗡嗡作響，卸下更多裹着收縮膜的“濕藍皮”。57歲的霍威特高挑金髮，短髮造型，穿着一種鄉村商務休閒風格，搭配襯衫和牛仔褲。她拿起桌子上的皮革肩部邊緣。

“我們把這些剪掉，批發價賣12美元，”她説。“兩年前，皮革的成本是50美元，那時看起來還不錯。但現在是112美元，”霍威特嘆氣道。“12美元開始感覺像是個相當糟糕的交易。”作為牛牧場主和鞋商之間的中介，霍威特在轉嫁上漲成本方面的能力有限。奧本的銷售額開始下降，從2013年的2000萬美元降至2014年的1900萬美元，淨利潤也減半。

皮革一直是肉類行業的副產品，隨着20世紀美國人牛肉消費的增長，皮革行業也隨之發展。然而，過去三十年，美國人對牛肉的需求下降了約28%，皮革供應也相應減少。與此同時，中西部的乾旱推高了飼料價格。結果是，美國的牛越來越少，價格也越來越貴。與此同時，世界消費者仍然渴望皮革製品。

在大多數情況下，供應減少和需求穩定通常意味着價格上漲。然而，皮革行業並不是這樣運作，至少在短期內不是。“當皮革價格飆升時，受損的是製革商，”美國皮革、皮膚和皮革協會主席斯蒂芬·索斯曼説。“他們與買家簽訂了六個月的合同。”

即使他們不是，像霍利特這樣的生產商也不能將價格翻倍並期望顧客繼續購買。並非所有皮革都是平等的：一位購買古馳樂福鞋的銀行家可能不會對200美元的價格上漲感到驚訝，但霍利特所供應的公司——例如L.L.Bean——的顧客對價格非常敏感。“處於商品週期低端的鞣製商發現這非常非常困難，”諾桑普頓大學的教授、英國切斯特菲爾德克萊頓街鞣製廠的主任邁克爾·雷德伍德説。“在鞋業中，這一點最為明顯，因為皮革[很容易]被合成材料替代。”

飲食和氣候的變化，加上全球消費階層的崛起，迫使霍利特重新思考她的業務。“我們曾經理所當然的事情，”她説，“我們不能再理所當然了。”

攝影師：諾亞·拉賓維茨，彭博商業週刊一頭典型的牛重約1300到1400磅。根據美國農業部的數據，其屍體可產出約850磅的肉，批發價格平均為2300美元。牛皮的售價約為100美元，僅佔動物價值的4.3%。 （奶牛皮的價格稍低，但肉與皮的比例是相同的。）各種形式的皮革——那款價值10,000美元的愛馬仕包、梅賽德斯的6,000美元升級包、120美元的新百倫運動鞋——都是將成為他人巨無霸的包裝。

數千年來，這種副產品是植物鞣製的：皮膚會在天然鞣酸中浸泡數週，直到醃製成我們所認為的皮革的質地。人們使用鞣製皮革製作服裝的歷史同樣悠久，但在工業革命之前，這種材料的使用是有限的。通常，只有被牛包圍的人才穿着皮革。美洲印第安人擁有大量的野牛，並穿着皮革服裝達幾個世紀。在西方社會，皮革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才開始流行，直到1950年代，“皮革變得更加普及，”波士頓美術館時尚藝術策展人米歇爾·芬納莫爾説。

這是美國擁抱工廠化養殖的結果。到1970年代中期，美國有1.4億頭牛——每個國家的女性平均超過一頭牛。隨着牧場主在讓牛更快增肥方面變得更加熟練，以及美國人開始重新評估紅肉，1980年代牛的數量開始減少。根據美國農業部的數據，1985年幾乎有1.1億頭牛，平均每個美國人每年吃79磅牛肉。到2009年，牛的數量下降了32%，而美國人每人僅消費61磅牛肉。每當你選擇沙拉而不是漢堡時，供求法則就會對麗莎·霍維特不利。

她的曾曾祖父創立了這家公司。作為南北戰爭的退伍軍人，喬治·華盛頓·考德威爾於1863年來到奧本，最初在當地的製革廠擔任工頭，最終買下了他的老闆。霍維特的祖父W.C.霍維特幫助公司從製造馬車和馬車用的皮帶轉型為製作更專業的騎馬裝備。在1950年代，霍維特的父親喬·理查德·霍維特再次重新定位公司，轉向皮革鞋帶，正值船鞋成為美國主要時尚潮流之際。

1969年，喬出售了公司，與一個合作伙伴重新買回，但又失去了它。1985年，28歲的麗莎自己買回了皮革切割設施，支付了4萬美元購買原來的倉庫。

1986年，奧本皮革重新開業的第一年，公司有12名員工，收入90萬美元。霍維特的重大突破發生得很早。“我們的第一個客户是一家名叫——”她停頓以製造效果——“耐克”的小美國公司。”今天，霍維特在兩個地點僱傭了115名工人，並將大約三分之一的切割業務外包給中國的一家工廠。這些設施足夠大，以至於她不參與日常運營。相反，她承擔着高管的典型職責，專注於戰略和長期增長。

攝影師：諾亞·拉比諾維茨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霍維特説話帶有肯塔基口音，“can”聽起來像“kin”，她與工人們關係密切，甚至在辦公室外與他們一起抽煙休息。她開着一輛新款斯巴魯越野車，車上貼着“共存”、“宗教左派成員”和人權運動的貼紙。她對皮革廠對環境有害的説法感到憤怒。她的設施包括一個與城鎮污水處理廠相連的過濾系統，皮革廠的大部分副產品都被回收。“與普遍看法相反，製作皮革的人並不想成為壞人，”霍維特説。“我的素食朋友説，‘哦不，你的皮鞋是來自動物的，’我説，‘好吧，如果它不在我腳上，它會在哪裏？在垃圾填埋場。’”

霍維特購買的每一張皮都是來自奶牛。“奶牛已經走動並被擠奶六到八年了，”她説。“皮革更堅韌且更薄，這正是製作強韌皮革所需的。”（相比之下，公牛通常在大約18個月後被殺，且大部分時間是靜止的，這使得它的皮膚較厚。公牛皮的頂部通常用於汽車皮革，而底部由於與肌肉相連而有紋理，通常被製成絨面革。）

在一頭牛被殺後，皮膚會被剝離並送往皮革廠，在那裏它被放入一種溶液中以打開毛孔以去除毛囊。然後它會浸泡在一種基於鉻的溶液中，這種溶液不僅使皮革變藍，也是鞣製過程的第一階段。霍維特將這部分外包，每張皮大約19美元。

攝影師：諾亞·拉比諾維茨，彭博商業週刊當皮革到達富蘭克林的接收區時，恐怖的部分已經結束。如果你仔細看，可以看到血管和脂肪皺紋的線條，但沒有血腥的場面。這個設施散發着化學品的氣味，而不是肉體的氣味，即使霍維特的工人在分割機上刮皮，殘片看起來也更像木屑而不是皮膚塊。

經過刨平、染色和乾燥後，皮革被運往奧本，那裏有80人——48名女性和32名男性，約佔該鎮勞動力的10%——將鮮豔的皮革切割成鞋帶，包裝並運往全球。

攝影師：諾亞·拉比諾維茨，彭博商業週刊在1990年代，大的新英格蘭鞋業公司如G.H. Bass、Sperry、Timberland和L.L.Bean開始將其業務外包到中國。霍維特努力維持業務。通過同意為客户定製鞋帶並使用耗時且昂貴的染色技術，她説服他們保持美國的皮革鞋帶。“無論我們是在緬因州、中國還是多米尼加共和國製造鞋子，我們都使用奧本鞋帶，”Sperry男裝設計副總裁大衞·瑙説。“還有其他人制作鞋帶，但你得到的就是你所支付的，通常那些其他選擇不符合我們的標準。”

一些公司實際上在其鞋子規格中明確要求使用奧本鞋帶。“當你把那個東西系起來時，你不想它彈開，”霍維特説。“他們做了這雙售價15美元的鞋子，而你卻要支付69.95美元，整個交易因為45美分而泡湯。”

霍利特的競爭對手開始動搖。她僱傭了一位與中國工廠關係密切的銷售人員，以建立與大陸工廠的關係。奧本的鞋帶總是在週四晚上運出，以確保它們在週日到達香港，從而確保工廠在即將到來的工作周有充足的供應。

在2000年代，銷售穩步上升，平均增長率為13%。然後皮革危機來襲。活牛的平均價格，跟蹤奶牛的價格，在過去十年中上漲了近90%。牛皮的價格經歷了過山車，從2008年的64美元到次年的28美元，並在2014年達到了近120美元的歷史高點。

“大多數鞣革商，尤其是大型鞣革商，正受到擠壓，”索斯曼説。“這是一場身份危機，”他説。“我認為我們大多數成員都受到這樣的想法的影響，即[在未來]它必須被視為奢侈品。”

對於路易威登等超高端公司來説，這沒問題。他們的皮革製品已經被視為奢侈品，分析師盧卡·索爾卡（Exane BNP Paribas奢侈品團隊的董事總經理）表示，他們的利潤率可能接近零售價格的80%。他説：“歸根結底，原材料價格的上漲將會被輕鬆應對。”他表示：“我認為這對古馳或其他類似品牌來説並不是一個大麻煩。”然而，霍利特的銷售對象是低端市場。她還沒有準備好將她的5000萬條鞋帶指定為奢侈品並定價，這一舉動將會摧毀需求。

霍利特的解決方案是生產更多的皮革製品，同時為每個產品使用更少的皮革，這一策略可能對整個行業具有啓發性。“我們與像斯佩裏·頂級鞋（Sperry Top-Sider）這樣的主要客户合作，並説，‘好的，我們的成本將基於目前的材料要求而變得天文數字，’”她説。“如果我們將要求改變0.2毫米，這不會降低鞋帶的質量或強度，我們就可以抵消皮革市場的影響。他們同意了。”

霍利特也將目光投向了那些12美元的肩部翻蓋。“那就是你獲得附加價值的地方，”她説。“Polo説，‘你的價格挺高的；你能做些什麼？’於是我們的銷售經理去找他們，説，‘你們有一些配件。我們需要剩下的部分’——肩部翻蓋——‘放入那些配件中。’現在Polo Ralph Lauren正在銷售部分由霍利特的皮革剩餘材料製作的手袋。

攝影師：諾亞·拉比諾維茨，彭博商業週刊為了生產這種適合配件的皮革，霍利特在一種有效的噴塗鞣劑上進行了大量資本投資，她用它來表面處理皮革，以製作多種風格。現在，無論皮革的大小如何，公司都可以為其上色並銷售。

從短期來看，利用更少的資源似乎正在獲得回報。在霍利特檢查她倉庫中的濕藍皮革的那天，奧本有多個數千平方英尺的皮革配件訂單；儘管船鞋市場有所放緩，但公司仍保持盈利。她喜歡稱自己為小豆子：“1900萬美元的銷售額在全球皮革行業中並沒有什麼影響，”她説。儘管她可能很謙虛，但霍利特擁有與全球最大生產商相同的工具，並且受到相同資源的制約，她決心讓事情運轉。“我們正在最大化每一平方英寸，”她説。“我昨天對某人説，‘真可惜我花了29年才弄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