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娜·勒龐:面對恐怖主義,法國不能再諱疾忌醫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鄭若麟指出,“法國極右翼保守勢力和思想的回潮遠比穆斯林更為強勁。不瞭解這一點,人云亦云地説法國正在伊斯蘭化,是在對法國社會的分裂推波助瀾”。法國極右翼確實也正試圖抓住這次“歷史機遇”,不遺餘力地為自己造勢。“國民陣線”主席勒龐還在大洋彼岸的《紐約時報》上發聲,在政治正確的範圍內,儘量宣揚自己的排外主張。觀察者網楊晗軼譯,謹供讀者參考。】
“名不正,則世間不幸又添一分。”不管這句話到底是不是加繆説的,它非常準確地描述出法國政府目前的處境。在法國外交部長洛朗·法比尤斯那裏,有的真相甚至成為了“不能説的秘密”。
1月7日,一羣恐怖分子闖入位於巴黎市中心的《查理週刊》編輯部。法比尤斯先生不把這羣人稱作“伊斯蘭主義分子”;他也同樣不會將目前控制着敍利亞和伊拉克的遜尼派激進組織稱作“伊斯蘭國”。除此之外,出於對伊斯蘭教與伊斯蘭主義“躺槍”的擔心,“伊斯蘭原教旨主義”這個詞也不能提。為了隱藏某些東西,官方甚至提出應使用“達伊沙”(觀察者網注:即DAESH譯音,為“伊拉克和沙姆伊斯蘭國”阿拉伯語首字母縮寫。美國去年12月宣佈為照顧阿拉伯盟友感情,也為打擊恐怖分子“建國”的氣焰,改用達伊沙稱呼伊斯蘭國。達伊沙在阿拉伯語中含有貶義,諧音令人聯想起“用腳踩扁東西”與“播種不和諧”)或“達伊沙殺手”等名詞來指代ISIS——然而達伊沙在阿拉伯語中正是伊斯蘭國的意思。
既然法國政府不願意按照事物本來的名字稱呼它們,這件事讓我們來做。法國,人類權利和自由之地,居然在本土受到了極權主義意識形態的攻擊。這種極權主義意識形態叫做“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我們不能繼續視而不見,我們要直視敵人的眼睛,這樣才不至於把事情混為一談。這句話也是説給穆斯林聽的:他們需要將伊斯蘭恐怖主義與他們的信仰清晰地區分開來。
要區分恐怖主義與宗教信仰,首先必須認識清楚我們面臨怎樣的威脅。妄加猜測、欲言又止對穆斯林同胞們沒有半點好處。伊斯蘭恐怖主義是伊斯蘭教癌變的毒瘤,穆斯林自己必須站在我們這一邊與它作戰。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正名是成事的第一步。如今,不管法國政府掌權的是左派還是右派,沒有哪一屆政府估量過這個問題有多嚴重,也沒有哪一屆政府預計過這個任務有多艱鉅。我們必須重新審視所有的一切:從情報服務到警察部隊,從監獄系統到對聖戰分子的網絡監控。這倒不是説法國安全部門讓我們失望了,在1月9日巴黎文森門人質事件中他們再次展現出了勇氣與決心。但政界當權者們犯下的一系列錯誤為安全部門的行動蒙上了一層陰影。

勒龐在查理事件後發表講話
對於錯誤,我們必須毫不避諱。我在這裏只提三條,它們都至關重要。
首先,對歐盟領導人來説,人員和貨物的自由流動是一條決不允許動搖的教條,以至於邊境管制這個概念被看作是是異端邪説。然而,每年都有數以噸計的武器從巴爾幹半島一路暢通地進入法國境內,數以百計的聖戰分子在歐洲自由往來。正因如此,庫利巴利(觀察者網注:襲擊猶太人超市的嫌犯)才能從比利時搞到衝鋒槍,其女友布美迪安(觀察者網注:猶太人超市人質案的在逃女嫌犯)才能在執法隊伍眼皮底下逃往敍利亞。
其次,過去數十年,法國不斷受到合法移民和秘密偷渡浪潮的衝擊,使同化政策得不到貫徹執行。法國國家科研中心的社會學家于格·拉格朗日提出,在諸如婦女地位和政教分離等問題上,移民能否與法國社會及其價值觀發生共鳴,文化的影響力至關重要。
在不出台政策限制移民的前提下,法國很難壓制移民社區的地方自治主義傾向;也很難限制那些有違法國政教分離原則的生活方式;以及那些與法蘭西共和國法律與價值觀格格不入的行為。不改革移民政策,這幾乎是不可能解決的問題。另一個沉重的包袱是居高不下的失業率,大量移民使就業情況進一步惡化。
第三,過去幾年,法國外交可謂進退兩難。前總統薩科齊出兵干預利比亞;奧朗德總統支持敍利亞某些原教旨主義組織;法國與卡塔爾、沙特阿拉伯等資助聖戰組織的“地租型國家”結下聯盟——這一系列錯誤使法國的地緣政治政策陷入了嚴重的矛盾,至今仍在其中掙扎。德國聯邦經濟合作及發展部部長蓋德·穆勒則展現出清晰的洞見——與國民陣線一樣,他也發言指責卡塔爾為伊拉克的聖戰組織提供資助。
這些錯誤都是可以避免的。但要糾正錯誤,我們必須儘快拿出行動。人民運動聯盟和社會黨都呼籲法國政府成立專項委員會,調查近期發生的恐怖事件。這解決不了什麼問題。“法蘭西之虎”喬治·克列孟梭曾有一句名言:“想要掩蓋問題?成立個委員會吧。”
法國目前絕對有必要採取一項緊急措施:剝奪聖戰分子的法國公民權。接下來更重要的是出台一系列長期政策:國家間邊境檢查必須得到加強,對破壞政教分離原則和違背法國法律的行為必須零容忍。沒有這些措施,抗擊原教旨主義就無從談起。
剛剛過去的12天是法國絕不會忘記的12天。放下對死者的哀思,法國拿起了維護權利的武器。現在,法國人民萬眾一心,對政府領導人施加壓力,確保《查理週刊》的血沒有白流。法國必須化悲痛為動力,去迎接真正的改變。任何政黨都不要想通過什麼雕蟲小技抑制法國人民對安全與自由的嚮往,這是他們合理合法的訴求。
政教分離、國家主權、民族獨立和共和國的價值觀,都是流淌在我們法蘭西人血液裏的東西。世界看得很清楚,當法國受到攻擊時,真正遭到沉重一擊是我們珍視的自由。本文一開始,我就提出要給事物正名。讓我以這句話結尾:有的東西,它的名字便説明了一切——我們國家的名字,法蘭西,仍然是召喚自由的鐘聲。
(本文原載於《紐約時報》,觀察者網楊晗軼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