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談兩會政府工作報告：7%是有條件有可能且合理的

今天（5日）是2015年全國兩會的關鍵一天。上午，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做政府工作報告，對於外界普遍關注的中國經濟增速放緩問題，李克強指出：“我國經濟下行壓力還在加大，發展中深層次矛盾凸顯，今年面臨的困難可能比去年還要大。”同時，李克強公佈了中國經濟今年的各項發展目標：GDP增長7%左右，CPI增長3%左右，中國城鎮新增就業1200萬以上……

針對總理打的“預防針”，以及“新出爐”的經濟發展目標，央視新聞在會後採訪了全國政協委員、經濟學家林毅夫。與以往在觀察者網專欄文章中表現的態度一致，林毅夫高度評價了中國經濟去年的整體表現，並認為7%這一發展目標是有條件、有可能實現的，也是合理的。

觀察者網將採訪全文記錄如下：

問：您對目前中國經濟增長的一個基本判斷？

答：首先來講，我想2014年的經濟增長確實是像總理所説的來之不易。因為在2014年的時候，世界上所有主要的國家都紛紛大幅下調它的實際增長跟預期增長之間的差距。比如日本固然有安倍經濟學，其年初預期是增長1.4%，但到年末實際上只達到0.2%的增長。歐元區2014年年初的增長預期是1.1%的增長，但年末只達到0.8%的增長。美國好一點，年初預期2.8%的增長，但實際上只達到2.4%，少了0.4%個百分點。所以我們2014年取得7.4%的增長，不僅在合理的預期區間內，且比年初提出的7.5%的增長，只減少了0.1%，在全世界這是最高的增長率。所以確實，在國際經濟復甦乏力的背景下，我們取得這樣的成績是來之不易的。

**問：去年整體取得****7.4%**增速的情況下，第四季度還是有很強的下行壓力，如果延續到今年，我們有辦法應對嗎？

答：對，在去年總體成績較好的情況下，還有許多不足，比如下行壓力還沒有迴轉過來。原因是投資增長力度較低，而且新的消費增長熱點比較少。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整個投資 、經濟增長還有繼續下滑的可能。但我相信，總理所提出的7.0%左右的增長目標，我們完全是有條件、有可能（實現）的，而且這個目標也是合理的。

問：那在解決您剛才説的投資增長乏力和新的消費目標難以形成的問題下，我們也在今天的政府工作報告上看到了一些亮點，包括很多方面的投資限制都會取消。總理也説了，繼續基礎設施的投資時，政府不是要唱獨角戲，而是要把社會資金都吸引過來。那您覺得怎麼能夠把社會資金吸引到投資的項目裏來？

答：當然，我們要用深化改革的方式來解決這些問題。因為我們民間的儲蓄率是相當高的，接近50%，但是他往哪邊投，他一定要看足夠高的回報，也要選擇好的領域，比如在基礎設施領域。我們可以繼續改善的基礎設施、或是環境保護、或是城鎮化、或是產業升級的空間都很大。但怎麼用政府的錢來撬動民間的錢？是可以探討新方式。 現在政府提出的，政府和民間資金一起投一些長期項目。過去呢，一般民間資金不太願意投如基礎設施等長期項目，但如果有政府資金配合，那麼民間資金進去的積極性會比較高。另外，有些領域過去是國企壟斷的，如果開放這些領域的混合所有制，甚至允許民間單獨投資，我相信民間資金是會被撬動起來的。

問：過去可能有些感觀，比如我們站在北京，用數字看經濟，比起在基層和實體看經濟，可能會有一些差異。兩會也有很多代表從全國各地來，很多自己就是做經濟的，您聽到的聲音是怎樣的？大家對今年發展的信心如何？

答：我想總體來講，過去畢竟是9.8%的增長，現在是7.4%左右的增長，明年是7%左右的增長。跟過去比較起來，這種經濟從高速到中高速調整的過程，當然會有一些新的問題、新的壓力。我想，地方反映的情形，就是這種新的情形、新的挑戰、新的壓力。但是經濟發展總是在不斷克服困難當中前進，我們還是要看到，我們經濟還是有很多增長的空間和亮點，比如我們作為中等發達國家，過去我們主要的製造業是低端的勞動密集型加工業，我們現在可以像中高端的設備製造業上去產業升級。現在又有很多新的業態、新的產業出現，如互聯網、電子商務、互聯網金融、新能源汽車等等，這些都有很好的投資機會。另外還有環境、綠色增長等等。我想經濟發展總要在克服困難當中，利用有利條件抓住機遇不斷前進。如果能看到我們存在的機會、條件跟我們在投資上比較豐富的資源，比如我們民間儲蓄高，政府總體負債水平低，我們有將近4萬億的外匯儲備……如果把這些條件都動員起來，我相信我們達到7.0%左右的增長目標是完全有可能的。

以下是觀察者網此前報道

**林毅夫：**中國仍具有後發優勢

2015年兩會正在如火如荼進行。去年，中國經濟增速放緩，一些外媒再次“唱衰”中國經濟，國內一些人士也持“悲觀”論調。如何理性看待中國經濟增速放緩原因，分析中國經濟未來的發展前景？4日，記者採訪了一向對中國經濟發展持樂觀態度的全國政協委員、經濟學家林毅夫。

林毅夫認為，中國經濟前景“亮點多、潛力大”，中國仍具有後發優勢，無論是技術創新、產品升級換代、環境改善還是城鎮化等，都具有很大潛力。

值得一提的是，採訪之初，當聽到記者再次問及中國政府可能下調經濟增速目標時，林毅夫還小小地“抱怨”了一把：“我已經接受過太多次採訪，你在報上都可以看到。同一個問題至少談了十次以上，我已經煩了。”

林毅夫教授最後仍耐心回答了記者的提問，而讀過他在觀察者網專欄發表的系列評論的讀者，一定也不會對其中的主要觀點感到陌生。

在此次採訪前，全國政協十二屆三次會議民建、無黨派界別進行了聯組討論。林毅夫以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全國工商聯專職副主席的身份作了題為“全面深化改革，消除腐敗根源”的發言。此外，在今天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李克強總理已經宣佈中國2015年的經濟增速目標定為7%左右。

以下是新華社訪談全文。

林毅夫在兩會接受媒體專訪

正確分析原因才能對症下藥？

“去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同比增長7.4%，與以往的高速增長相比，儘管增速略有放緩，但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仍是最高的。而且，我國高端製造業和現代服務業發展很快，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也比較高，因此我國的經濟表現還是比較好的，亮點也比較多。”林毅夫説。

林毅夫指出，應客觀看待增長減速的內因和外因。

從外因來講，目前歐美日等發達國家和地區的經濟仍然佔全世界經濟的半壁江山，這些國家經濟普遍尚未從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中恢復過來，對全球經濟產生了巨大的下行壓力。從內因來講，作為發展中國家，我們確實存在體制、機制方面的問題。

“但經濟增速下滑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國際外部性、週期性的因素造成的。我查了一下世界銀行最近公佈的數據，無論是全世界、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的增長率，都比去年的預測有所下調。”林毅夫説，“這是一個世界各國共同的趨勢，只有國際週期性的原因可以解釋。”

林毅夫舉例説，2014年年初，世界銀行預測美國經濟增長率可達2．8％，但實際上全年經濟增長率只有2．4％，比預期低了0．4個百分點。歐元區去年初的預期增速是2014年達到1．2％，但實際上只達到0．9％。日本去年初預計其2014年經濟增長率是1％左右，但實際上接近零增長。

“在這種狀況之下，中國的出口、投融資必然減少。出口減少肯定會影響中國經濟，包括企業的開工率、PPI等。”林毅夫強調，固然中國經濟下行有內部因素，但是中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貿易國，也受到國際經濟的影響。

正確分析原因，才能對症下藥。林毅夫説，一方面，我國要繼續深化改革；另一方面，要對這種外部性的週期性下滑採取穩增長的措施。

林毅夫認為，宏觀政策、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都應相機決策。如果説經濟下行壓力大，那當然需要在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上採取比較寬鬆的、積極的措施。至於會不會繼續降息降準，還要看未來幾個月、半年到一年宏觀經濟的實際表現情況。

新常態下保持中高速增長既有可能也有必要

“作為發展中國家，在新常態下保持經濟中高速增長和邁向中高端水平的‘雙中高’，對我國來講既有可能，而且也是必要的，否則不但減緩跟發達國家收入差距的縮小，甚至影響到黨的十八大提出的到2020年國內生產總值和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目標的實現，而且在就業、金融、財政等方面也會出現問題。”林毅夫説。

他分析説，雖然國際經濟在下行壓力下，對中國而言外需具有相當大的不確定性，但內需還大有潛力可挖。

“如我國基礎設施建設欠賬還很多。雖然城際間的高鐵、公路、機場建設較多，但城內軌道交通、地鐵和道路建設嚴重不足，地下管網明顯老化，許多城市被堵車和城市內澇困擾。這些領域的投資具有巨大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他説。

此外，我國仍處於城鎮化進程中，亟須加大基礎設施和市政建設投資。

林毅夫表示，我國儲蓄率很高，政府債務規模整體可控，還有相當規模的外匯儲備，資金相對充足。完全可以利用政府財政資金來撬動民間資金，擴大投資。歷史地、辯證地認識我國經濟發展的階段性特徵，準確把握經濟發展新常態，邁向中高端水平的“雙中高”目標是完全有條件、完全有可能的。

中國仍具有後發優勢

“經濟增長真正的動力機制，實際上是勞動生產率水平不斷提高。而這有賴於技術的不斷創新和產業的不斷升級。”林毅夫表示。

他認為，我國在產業升級、技術創新方面，與發達國家相比雖然有一定差距，但也有不少優勢。如發展中國家是在國際技術產業前沿進行創新和產業升級，有很多可以通過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的方式，前進道路上的風險較小，成本較低。

“發展中國家如果能夠充分利用與發達國家的技術差距帶來的後發優勢，就可以取得技術快速的創新，快速的產業升級。因此，只要我們把這些有利優勢都用好，就能使經濟增長潛力得到比較好的發揮。”林毅夫説。

林毅夫認為，中國仍具有後發優勢，無論是技術創新、產品升級換代、環境改善還是城鎮化等，都具有很大潛力。只要進一步深化改革，充分利用這些後發優勢、挖掘潛力、大膽進行技術創新，並加大投資力度，未來十多年中國經濟仍可以保持較高的增長速度。

經濟學家林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