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軍解讀政府工作報告：GDP數據不再是唯一指標
昨天上午李克強總理在十二屆第三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作了政府工作報告。報告提出了對今年經濟發展的預期目標，並公佈了在經濟和金融領域將要採取的多項改革舉措。上海高級金融學院金融學教授、中國金融研究院副院長錢軍對報告進行了詳細解讀，並賜稿觀察者網。
他認為，此次報告下調GDP增長目標意味着政府對於中國經濟增長的評估更為理性和科學，而股票發行註冊制則有望從根本上改變中國證券市場，是今年最值得期待的改革舉措之一。
不再把GDP數據作為唯一的指標
錢軍教授認為，李克強總理在年度政府工作報告中，把今年的GDP增長目標設在7%左右，低於2014年7.5%的目標，這一方面説明政府對於今年經濟發展面臨的挑戰有着清晰的認識，另一方面更進一步説明政府已經不再把GDP數據作為衡量經濟發展的唯一指標。
“從數字來看，去年7.4%已經是24年來最低的GDP增長數據了。今年更是直接降低到7%左右。”錢軍教授説： “這個‘左右’其實意味着要達到7%還是挺難的。所以我個人認為對於這個目標，6.5%是底線，最終的實際數據應該在6.5~7%之間，比如6.9% 或6.8%，超過7%不太可能。”
錢軍教授表示，和具體數字相比，他更關注報告中數字以外的內容。他認為，總理在報告中多次提到的“走出中等收入陷阱”、“新常態”、“中高速增長”、“中高端水平”等關鍵詞，從不同側面反映了當前政府更加註重經濟增長的方式和質量，不再把GDP數據作為唯一的指標。 他説：“這可能還是一個重要的指標，但已經不再是唯一的了，而且從長遠來看，重要性還會降低。”
宏觀調控將更具針對性
對於宏觀調控，錢軍教授認為報告中最核心的兩個數據是2.3%的赤字增長率以及12%的M2預期增長量。
“赤字率反映的核心之一，是政府（通過負債）對於今年投資規模的預期。”錢軍教授認為，赤字率2.3%比去年略高一點，但是高得不多，屬於比較温和的增長，這説明政府並不想通過大規模的政府投資來拉動經濟。
而對於M2預期增長12%，錢軍教授認為要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方面，從絕對值而言，這個12%並不低，這反映了政府對於當前流動性還是有一些警惕。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這個數據和過去15年平均每年18%的實際增長率相比較，12%並不高甚至是偏低的。他説：“考慮到當前宏觀經濟的現狀，尤其是最近3個月CPI增長都低於1%的現實，我覺得還是要對通縮保持足夠的警戒，因此今年M2的實際增長很有可能要高過這個目標。而且報告中也説了‘適當的情況下，可以更高’，可見政府對此也是有預期的。”
對於宏觀調控的方式，錢軍教授認為今年不太會出現全面的刺激政策，而是仍將沿用去年的策略，對部分領域或行業進行有針對性的微調或中調。“換句話説，今年還會降息和降準，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次。”他表示。
經濟發展新動力要靠市場和民企
“報告還有一個亮點，李總理提了很多次，核心是要尋求探索找到社會經濟發展的新動力。這個新動力，我列了六組不同的語句，我覺得核心指向是一致的。”錢軍教授説。
“第一，總理説要‘推動大眾創業，萬眾創新’，言下之意就是鼓勵老百姓開創新企業、鼓勵新增中小微企業，而且這些企 業都應該是民營企業。第二，‘地方政府對應當放給市場和社會的權力要徹底放，不截留’。什麼意思？就是政府要把權力真正還給市場，而且要徹底放。第三， ‘不失時機的加快價格改革’，也就是説政府要逐步讓市場決定更多的、更重要的價格。”
“第四，‘要把中央和地方政府的預算都要公開’，要有一個公開透明的預算。這意味着地方政府如果要繼續發債來融資， 就必須向市場證明自己的財務能力，這跟上市公司要披露財務數據是一個道理。第五，‘非公有制經濟是我國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必須毫不動搖的鼓勵支持引導非 公有制經濟發展’。第六，‘加快培育消費增長點’。這是經濟結構調整，改變對出口的依賴，所以要加快培育消費增長點。”
錢軍教授認為，通過這些表述可以看到，“社會發展的新動力”核心肯定是要培育消費增長點，但很多內容都是在講推動市 場和非公有制經濟的發展。“我的理解，發展新動力核心的來源是消費，怎麼增長，要靠培育市場，培育民營經濟。這也是我很多年來的觀點，一個是市場建設，一個是要推進民營企業。”錢軍教授總結説。
IPO註冊制最值得期待
對於報告中所涉及金融改革的內容，錢軍教授認為股票發行註冊制對市場的影響最大。
錢軍教授説：“跟國際上其他市場比較來看，中國股市一個很大的問題是不規範，而且跟經濟增長以及公司基本面脱節。這 裏面有很多原因，但上市機制是相當重要的一個。現在的上市機制説到底是一個行政機制。由證監會來決定誰能上市、什麼時候上市； 另一方面，有很多人為的依據財務指標的上市門檻。這使得一方面很多經營不太好的國企相對容易上市，上市以後業績也不太好；第二，很多增長型的民企，因為目 前沒有大規模賺錢，不能上市，最後它們不想上市或者去海外上市。”
“我和我的合作者的研究表明，中國很多行業的上市公司的業績比不上同行業類似的非上市公司。也就是説，我們的上市機 制決定了我們的上市公司很多時候不是同行業最好的公司，也不是代表了中國經濟真正增長點的公司。現在總理提出，要培育新的消費增長點。但是這些能夠產生新 增長點的公司，很多都無法在現行體制之下上市融資，那如何推動他們的發展呢？在這個背景下，註冊制就顯得特別重要。它的核心就是把上市的決定權交給交易 所，交給市場。一大批新興企業和優秀的民營企業都將因此受益。”
錢軍教授進一步解釋説，改變發行機制之後並不意味着證監會就沒用了，證監會依然非常重要，但它的工作應該轉移到如何確保上市公司合法合規。這對於中國證券市場的發展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
利率市場化將挑戰央行的管理水平
在IPO註冊制之外，存款保險以及利率市場化也是本次報告中錢軍教授密切關注的內容。他表示，這兩者密切相關，存款保險是利率市場化的第一個先決條件。而存款保險年內可能會實施，但是完全的利率市場化，尤其是存款利率的完全放開，要到明年。
“今年應該是推出存款保險，然後繼續增大基準利率浮動的空間。年底以前，一些大額存款的利率會逐漸放開。這個實際上在上海自貿區裏面已經在做了。全面的存款利率放開估計要到明年下半年，這是我的估計，也符合國際上的一般實踐。這其實還是挺快的，時間表不再是説再等五 年，就是今年跟明年了。”錢軍教授説。
但他同時指出，利率市場化在短期內仍然面臨一些難題，而首先面臨挑戰的就是當前這套宏觀調控的體系和機制。錢軍教授 説：“現在我們央行的策略是盯住M2，但像美國這樣的國家是盯最短期的貸款利率。利率市場化以後，中國央行一定要從單一的盯M2，過渡到以M2跟利率綜合 的調控框架，那麼迫在眉睫的就是需要一個適合中國情況的、在利率市場下的利率模型，以及從短期到中長期的無風險利率曲線。”
其次，銀行和金融機構也會面臨新的挑戰。錢軍教授説：“對銀行和金融機構來説，現在的存款利率是鎖定的，所以從他們 的融資成本來看，沒有什麼風險。一旦存款利率放開，這個風險就來了，而且可能會很大。當利率市場化以後，市場利率包括存款利率是怎麼個形成機制，這個是很 大的問題。而包括學術界現在都有很多爭議，比如市場均衡的存款利率到底比現在管制下的存款利率高多少？這也是一個挺重要的問題，它意味着銀行要面臨的融資 成本上升的風險究竟有多大。而在這種情況下，金融機構到底做好風險控制的準備沒有呢？正因為這些問題還需解決，所以我判斷，完全的利率市場化，至少要等到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