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島：觸目驚心，山西書記王儒林談反腐（未刪節）

“山西發生的嚴重腐敗問題，不是個案、孤立的，是一坨一坨的。”

昨天（6日），山西代表團開放日獲得了巨大的社會關注。省委書記王儒林直言山西腐敗問題，不但談到3個特點，還揭露了不少山西官場腐敗中觸目驚心的細節。但，這並不是王儒林講話的全部內容。

王儒林還説了些什麼？同日，《人民日報》海外版微信號“俠客島”記者整理了談話的現場錄音，並公佈了無刪節版本。

3月6日，山西代表團審議政府工作報告，圖為省委書記王儒林（中青網）

記者（央視）：山西發生塌方式腐敗的情況？根源是什麼？

王儒林：山西是著名的革命老區，可説是歷史悠久，文化燦爛，人傑地靈。山西發生的系統性塌方式腐敗問題，我們感到非常痛心。以習近平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對山西的腐敗問題進行堅決查處，這表明了中央查處腐敗的堅強決心。

山西的腐敗情況和嚴重程度主要體現出三個特點： 

**一是量大面廣。**從縱向看，從省到市到縣到鄉到村，都發生了嚴重的腐敗問題。從橫向來看，煤炭是腐敗的重災區，交通、能源是腐敗的多發地帶，就連紀檢監察組織部門發生了不少問題。像紀檢系統，從省紀檢常務副書記兩屆四個班子成員都出問題，從市到縣，紀委書記到直接辦案的幹部也出現了問題。我們嚴肅地查處了這些問題。去年九月以來，一共查處了117人，其中56名清除紀檢隊伍。 

**第二，集體坍塌。**山西發生的嚴重腐敗問題，不是個案不是孤立的，是一坨一坨的。像省級幹部被查處了7人，像市一級太原，三任市委書記，連續三任公安局長被查處。像高平市，連續兩任市委書記，四任市長，一名紀委書記被查處。這裏説一個個案，在查處城中村案件中，倒查出幾十位黨政領導幹部。其中，有一個市局級幹部，在北京上海等等地方有幾十套房產，家財過億。

**第三個特徵就是嚴峻複雜。**貪腐數額巨大，一動就是幾百萬，上千萬，甚至上億。有的腐敗分子不擇手段，比如有一個縣長，不僅受賄收禮金，還把財政的錢直接導到賓館，從賓館提取現金裝到兜裏。這個縣長聽説民間收取了一批文物，他就親自跑過去，挑選了33件直接拿回家。紀委找他談話，他還説，我是縣長，你們沒有權力找我談話。十八大以後，有一些人還是不收斂不收手，去年九月以後還不收手。有的去年12月被雙規，可是11月的時候還收了一套在三亞的房產價值280多萬。被雙規的當天，兜裏還揣着1萬歐元的匯款。有的貪腐的家財已經過億了，他還認真分析，在給他送錢的人之中，哪些人可靠，哪些人不可靠。然後，就向可靠的人要錢匯款給他認為不可靠的。

這説明確實，習近平同志對當前反腐敗鬥爭的形式依然複雜嚴峻的判斷是準確的，黨中央對山西發生腐敗問題的定性是正確的。

你剛才問到，發生腐敗的根源是什麼，這樣問到了關鍵，我們只有查明原因，找到病根，才能對症下藥。

山西發生的嚴重的腐敗問題，我認為主要有四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黨不管黨，沒有從嚴治黨；二是沒有從嚴治吏，權力失控；第三，沒有擰緊總開關，道德塌方；第四是沒有從嚴查處，養癰為患。

比如，省裏連續14年沒有查處市委書記腐敗案件。有一個重災區的市，2010年到去年九月，連續近五年時間，查處的重點案件只有4個，移送司法機關只有1個，而且只有5萬元。所以説，現在一查就是一幫，一動那就塌方。

以習近平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以雷霆萬鈞之勢，高壓反腐，這是興黨興業。如果不反腐敗，我們可能總有一天會失敗。我們堅持以零容忍的態度堅持老虎蒼蠅一起打，堅決把反腐敗鬥爭就行到底。

記者（中國經濟時報）： 提問王儒林書記，山西在狠剎四風、打黑除惡方面進展如何，壓力是不是很大？您推出的“六權治本”靈不靈？“三個高壓態勢”形成了嗎？

王儒林：可以説，三個高壓態勢已經形成，我們不斷加大懲治腐敗的力度。去年9月到12月，全省紀檢監察機關處分違紀7367人，其中，問題嚴重的重性分子是1322人。移送司法機關是388人，移送司法機關的比1到8月份月均移送增加333.5%。省本級，已經結案處理和正在調查的廳級領導幹部53人，省管幹部38人。

説反腐敗的高壓態勢已經形成，不僅是以零容忍的態度堅持老虎蒼蠅一起打，形成強大的震懾。還有一個明顯的標誌就是，有一些有問題，犯了錯誤的人主動找組織交代問題。

比如有一個重災市，主動找組織交代問題的超過100多人，涉及的金額5200多萬。而且，這些主動交代的問題，有一些是組織不掌握的，有一些是不完全掌握的。**這個市有一個局長在交代問題時候説，過去他認為共產黨沒有希望了，所以他就隨大流，別人收他也收，別人要他也要。現在他覺得共產黨有希望了，所以就願意主動想組織交代問題了。這些話是令人警醒的。**我們黨的政策歷來是寬嚴相濟的。我們將依法依紀進行處理，我們將把相信組織依靠組織和欺騙組織對抗組織的人區別開來。

在狠剎四風上，去年九月以來，我們連續查處了鄉黨委書記9個人喝酒鬧事的案件，我們還查處了9個縣委書記縣長，一個副廳級幹部頂風違紀吃喝的案件。九月到十二月，全省查處違背中央八項規定的有943人。

**關於打黑除惡，長期以來，黑惡勢力千方百計地向我們的政權內部滲透。**尋找保護傘，漂白轉型。千方百計地拉攏腐蝕領導幹部，形成利益同盟。這個問題是危害很大觸目驚心的。所以我們把打黑除惡與反腐敗結合起來，嚴厲打擊黑惡勢力，決不允許黑惡勢力在山西橫行。

去年8月以來，公安部督轉的案件54件。省裏交辦的案件都已經辦結了。去年九月以來，共打掉黑惡勢力104個，破獲各類案件是751起，抓獲的犯罪嫌疑人是739人，還收繳了槍支28支，子彈900多發。可以説，人民羣眾高興，也看到希望受到鼓舞。去年，羣眾舉報黑惡勢力是井噴式增長。九月到十二月，公安政法機關受理的羣眾舉辦是3559件，比前八個月增加6倍。今後，要繼續保持打黑除惡的高壓態勢，力保山西百姓平安。

六權治本，按照習近平總書記的要求，反腐敗的核心是制約權力。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裏。所以，在保持三個高壓態勢的同時在治本上下功夫。我們現在正在試點採取具體措施依法確定權力、科學配置權力、制度約束權力、陽光行使權力、合力監督權力、嚴懲濫用權力。六權治本是一場深刻的權力革命，也是一次全面體制機制的改革。我們將長期堅持不懈，逐步建立起懲治腐敗的長效機制。

記者（鳳凰衞視鳳凰網）：王儒林書記，幹部任用問題。聽説這樣一種情況，山西幹部缺口很多，符合條件的卻不敢申報，是不是存在這樣的情況？有人説山西在搞一場對幹部的甄別政治運動，如何看待這樣的輿論？聽説山西光省管幹部缺口就有300多，而且在崗的幹部的腐敗線索還需要核實，再這樣的情況下，在幹部的任用方面我們山西要如何做？

王儒林：現在，山西的省管幹部空缺確實是近300，那麼如何選人用人使我們面臨的最棘手的問題。山西發生的系統性塌方腐敗問題主要是吏治腐敗。**在所有的腐敗行為當中，吏治腐敗，買官賣官，又是核心性的腐敗。甚至可以説，是腐敗之母。**對黨的肌體的殺傷力最強，老百姓最痛恨。那麼山西要淨化政治生態，就必須從嚴治吏，關鍵在選人用人。

自古以來，選人用人就是一個大難題。山西在發生系統性塌方式嚴重腐敗情況下，諸多案件又沒有辦結的情況下，選人用人，防止帶病提拔就更難了。那麼目前在空缺的崗位中，有三位市委書記，16位縣委書記，13位縣長，這些崗位不能長期空缺，但是也不能今天提上來，明天又進去了。我們一直在重視研究解決這個問題。

在一個重災區的市，我們一直在發現在找各種辦法，找能夠做縣委書記的人選。省委組織部在這個市直接談的就有622人，形成一個名單。這個名單上第二位的人在半個多月內就進去了。還有一個呢，排位也比較靠前的，自己也打包票，自己絕對沒問題的，推薦他的也不少，但是在一個月內也被調離了。**腐敗分子確實具有隱蔽性和兩面性。****我們在缺幹部的情況下，要防止帶病上崗，這確實是一項艱鉅的任務。**但是我們覺得這個事情又躲不開繞不過。

現在解決選人用人問題是既主動積極又慎重穩妥，堅持先立規矩後辦事。省委先後召開了七個座談會，做了大量的調查研究，形成了三個操作性比較強的文件。我們按照這三個文件在做，包括“三個一批”，選用縣委書記和省級幹部動議議事規則。

現在我們正在問題比較突出的呂梁和交通廳在充實調整。有兩點是特殊來考慮的，第一是要在全省範圍內選幹部，為腐敗嚴重的市縣配齊幹部。第二想千方百計在腐敗重災區發現好乾部，而且保證好乾部用起來。

這將是一個強烈的政治信號，重要的用人導向。過去，劣幣驅逐良幣。現在要把良幣找回來用起來。

告訴大家，我們在呂梁考察了一位縣委常委，準備直接把他提為縣委書記。他當過8年的鄉鎮長和鄉鎮黨委書記，3年的縣委副書記，後來不僅沒有提，反而坐回到縣委常委。在考察中反映比較好，從副書記到常委以後仍然比較好，不跑不送，對自己要求比較嚴格，對家裏要求也比較嚴格。2011年，他的愛人有提拔的機會，但考慮到自己是縣委常委，就和愛人商量放棄這個機會。直到現在，他愛人還是一名普通幹部。

在交通廳，我們考察了兩位處長。已經當處長15年了，熟悉業務又有能力，對自己要求也很嚴格，這次我們就把他們提拔到副廳的重要崗位。

我們絕不會搞政治運動，也不會搞人人過關。在實施“三個一批”的同時還要注意發現用好乾部。我相信，山西大部分幹部還是好的。

（俠客島根據現場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