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寶：如果你有一個飛行員朋友，請對他好一點
什麼？故意的！
想必看到“德國失事客機系由副駕駛盧比茨蓄意撞毀”這條新聞後，各位和寶哥一樣震驚。一百五十條人命，不是死於機械事故、惡劣天氣，而是人為故意的。這個結果怎麼都讓人難以接受，從起飛到降落，民航安全檢查關卡層層，誰知道千防萬防，防得了外人，防不了內鬼。
隨着調查的展開，關於盧比茨的信息也一點點披露。根據他的朋友透露，盧比茨在2009年感到筋疲力盡和抑鬱，並暫停正在進行的飛行員訓練。——也許正是精神狀況出現問題，才導致盧比茨駕機自殺。這讓寶哥不由咯噔了一下，隨手一查，發現民航史上由於飛行員蓄意導致機毀人亡的事件還真不少：
1994年8月21日，摩洛哥一架民航班機墜毀，造成40名乘客和3名機組人員遇難。摩洛哥交通部發表公報説，這起空難是機長尤尼斯·哈亞提蓄意自殺所致。
1997年12月19日，新加坡勝安航空公司185航班墜入河中，機上104名乘客和機組人員全部遇難。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調查認定，很可能是機長蓄意操控飛機墜毀。
1999年10月31日，埃及航空公司990航班從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起飛後不久墜入大西洋，機上217人全部遇難。美國有關機構公佈的調查報告顯示，可能是由飛機副駕駛的“自殺性行為”造成的。
2013年11月29日，莫桑比克航空公司一架飛往安哥拉的客機在納米比亞北部叢林墜毀。機上27名乘客和6名機組人員無一生還，其中包括一名中國公民。同年12月21日莫桑比克民航協會公佈的初步調查結果顯示，空難系由機長主觀意圖造成，飛機不存在任何機械故障。
最近一次則是去年的馬航事件（這場事故造成的創傷至今沒有癒合），儘管仍舊沒有直接證據，但並不排除機長把副駕駛支開蓄意自殺的可能性。
到這裏寶哥就納悶了，一向在旁人眼中光鮮亮麗陽光帥氣的飛行員都是腫麼了？和幾個飛行員朋友聊了聊，才知道他們日常承受的心理壓力有多大。
飛行員壓力大，請對他們好一些……
飛行員（gou）的一天
浩然是國內一家民航飛行員，他告訴寶哥，自己的一天是這樣的：
早上四點起牀，洗漱吃早飯。
五點出門，小區門口的保安還在睡覺，開小區大門的時候會刻意小聲點兒，免得招來異樣的目光。站在小區門口，招出租車，一般小區門口固定有一輛出租車在等他們這類飛早班的。
五點二十到公司準備室，簽到，打卡，測酒精，領當日飛行資料，找到對應準備室，坐下開始閲讀任務書，當日氣象，故障保留，航行通告，飛行計劃，填寫當日飛行準備卡，協同卡，檢查EFB。
五點四十，其他坐公司機組車的機組和乘務組來了，寒暄幾句，看看乘務長漂亮不。然後機組協同，商量當日飛行注意事項。
六點，出準備室，坐進場機組車，過安檢，到飛機停機位，繞機檢查，加油，準備飛行計劃，完成飛行準備，聯繫塔台獲得放行許可，聯繫現場通知上客。
一般要到六點五十甚至七點，旅客才慢悠慢悠開始登機，登機完成後還要等旅客行李和當日的貨物裝載完畢。
七點十五，關艙門，向塔台申請推開許可，沒流控就推開了，有流控或本場排序就得開始等，也沒有固定時間，就在那兒一直等，運氣好過個十幾二十分鐘就獲得許可，運氣不好等到旅客開始鬧還沒有時間，這個時候乘務長會不時跑進駕駛艙來了解情況外加避難。
一般不確定的時間，飛機獲得許可起飛了，開始監控儀表外加接受高空輻射、電磁輻射、超強紫外線（有時會拿報紙擋着）、稀薄幹燥空氣和油膩食物的輪番轟炸，不錯今天又掉了幾根頭髮。
落地滑回後重新準備飛機，上客，和塔台鬥智鬥勇。這取決於當日飛行計劃，這樣的過程會重複二到六次，一般平均是四次。
……
很多段後下班了，完成離機程序，上離場機組車，回準備室交材料，再上機組車，整個組都不想説話，給累的。
回家後，打開電腦，完成第二天飛行的網上準備，隨便吃點東西，洗洗睡。
這就是一個飛行狗一天的生活。
飛行員招錄現場，實際是要脱光光檢查的……
心理測試詢問家庭狀況、夫妻關係
聽浩然這麼一説，寶哥算是明白了為啥身邊的飛行員朋友，普遍在26-30歲之間就開始謝頂了……這還只是他們的日常工作，至於工作中要承受的心理壓力，恐怕也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畢竟是在離地萬米的高空，上有老下有小，一飛機人的安危都系在自己身上，稍有閃失都不是鬧着玩的。
所以招考時的心理測試就顯得非常重要。根據國家民航管理部門要求，飛行學員招募實行統一標準。除了身高體重視力這些客觀指標外，心理素質的測評也非常重要。從2015年起，民航局要求各航空公司在招考過程中統一使用國家航天員及美國、歐洲現役飛行員心理健康評定選用的“明尼蘇達多相人格測驗”。
另一位飛行員朋友告訴寶哥，招考中有關心理測試的內容非常多，大部分考生都需要花費十多個小時才能完成。還和寶哥分析了他當年的招考經歷：
首先是問些基本問題，比如家庭狀況、有沒有女朋友、夫妻感情怎麼樣之類。這可不是開玩笑，還記得3月初流行在微信朋友圈的一則新聞：上海某大學的一位女老師，用血腥的照片來投訴有家暴行為的某航空公司飛行員丈夫，還指出丈夫有精神病。這一下就嚴重了，一個精神上有殘疾的飛行員要是執行飛行任務，那不就意味着隨時會出現的航空安全事故？所以遇到家庭糾紛、上下級矛盾甚至孩子入學困難這類情況，航空公司大多會要求飛行員暫時停飛，等到問題解決後再執行航班任務。
接下來是個變態題目：積木。這個的考法有很多，這位朋友告訴寶哥，他當初考試的時候，一進門就看見桌子上擺了不少積木，問完問題之後，其中一個考官突然用文件罩住積木，問桌上有幾個積木？額，寶哥聽到這裏就傻了，要是不留心哪裏記得住啊。除此之外，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拼一個正方體、長方體之類的……
這些種類繁多的題目最終會形成多項考評指標，從情緒健康、環境適應、人際關係等方面對考生逐一評估。只有符合標準的應聘者，才能獲得後續學習飛行的機會。
不過心理健康是一個動態波動狀態，而目前對飛行員入職後的心理健康建設和跟蹤普遍缺乏重視。2015年1月，國家民航局下發《飛行員心理健康指南》，對飛行員的壓力反應評估應分為生理、心理和行為三方面。航空公司可以通過定期體檢，個別或團體訪談、機組成員間的相互觀察，來評估飛行員心情是不是良好……不過有業內人士對寶哥吐槽，儘管指南有關心理預防和干預的理論相對完備，但實際操作存在難度。萬般無奈下，航空公司甚至大多依靠黨委或飛行隊指導員來觀察飛行員的心理狀況。
每一次飛行前，浩然都要填寫體檢單，其中心理狀態一欄也作為航空公司評估飛行員是否適合當天執飛的要素。“但飛行員主觀故意隱瞞當時的身心狀況，措施和制度便很難實施到位。”比如這次的德國墜機事件，起飛後20分鐘裏，盧比茨和機長的對話“很順暢、很冷靜”，根本看不出有破綻和異常，誰能料到僅僅十幾分鍾後，災難就發生了。
這次事故讓寶哥心情很沉重，飛行員的身心健康牽繫着整個飛機的安全，如果你身邊有一個飛行員朋友，請對他好一點吧。
（感謝知乎網友“還在歷練的浩然”、“小名馬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