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汀：沙塵暴治理到底有效嗎？
北京下土了！
16號一覺醒來，北京的童鞋簡直震驚了，近13年最強沙塵天氣席捲了整個北京城，一片“沙氣騰騰”，暗無天日。想想北京的朋友真是不容易，剛剛被霧霾糾纏，隨後又有沙塵暴籠罩，北京的天氣到底腫麼了？沙塵暴和霧霾是一回事兒嗎？這鬼天氣還有沒有救？
1. 霧霾和沙塵暴的最大區別是顆粒物大小？
習慣上的確會認為霧霾的顆粒物較小如PM2.5，而沙塵暴的顆粒物較大如PM10。不過這種區分方式太籠統了，事實上霧霾裏也有PM10，沙塵暴裏也有PM2.5——而且比例未必像大家想象中那麼小。比如2002年3月，北京爆發過一次破紀錄的特大沙塵暴，經過檢測分析，在總懸浮顆粒物（TSP）中，PM2.5約佔30%左右。
我個人認為，霧霾和沙塵暴最明顯的區別，在於風的作用。霧霾通常發生在沒有風的靜穩天氣條件下，對流和擴散條件極差，污染物都淤積起來揮之不去；而沙塵暴恰恰相反，通常發生在大風時，沙塵隨風而起、風息而止，來得快去得也快，風風火火闖九州。所以大家在霧霾時要“盼風來”，在沙塵暴時則要“盼風停”。
近13年來的最強沙塵暴
2. 霧霾和沙塵暴之間到底有沒有此消彼長的關係？
不得不説這個説法非常盛行。支撐這一説法的證據有兩點：
一是時間吻合：這些年沙塵暴的確減少了吧？這些年霧霾的確增加了吧？要説沒關係哪有這麼巧！
二是原因分析：因為要治理沙塵暴，所以種植了三北防護林，所以擋住了北方來的風，所以沒有風來吹散霧霾，所以在沙塵暴減少的同時霧霾就增多了——這還不叫此消彼長？！
關於第一點，我想説，這叫“偶合”——偶然巧合，就是這麼巧。偶合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能都認為有因果關係。
至於第二點，我想説，能把霧霾吹散的風，一般是北方冷空氣南下，其前沿冷鋒我們一般在850hPa或700hPa的天氣圖上標註，這意味着冷空氣高度至少也有3000米以上——而防護林能有多高？能擋得住？！
有的人説，“快砍了三北防護林吧！我寧願承受沙塵暴也不想承受霧霾！”
哎真是想得美啊，根本就不存在這麼理想的“二選一”好嗎！砍掉三北防護林以後，更可能發生的事情是：有風的時候沙塵暴，沒風的時候起霧霾。一口沙塵一口霾，顆粒物豪華套餐強勢登場。
其實沙塵暴的治理和霧霾的治理並不矛盾，沙塵暴的治理主要是扼制土地荒漠化，而霧霾的治理主要是限制污染物排放，根本就不是一碼事嘛。
3. 不是説治理沙塵暴很有成效嗎？！為什麼還有沙塵暴？！
首先我要説沙塵暴治理確實有成效：
大家可以看到，我國北方地區沙塵暴的平均天數總體上是在大幅度下降的。當然了，我客觀説一句，也不好説這完完全全就是治理的結果——事實上全球氣候變化本來就使得我國的北方的風在持續減小，這也是沙塵暴減少的一個自然因素。
不過我要提醒一句，自然氣候變化都是有周期的，風不會永遠減弱下去。有研究表明，西北地區的沙塵暴存在以22年左右為週期的強弱變化，這意味着2000年以後極有可能進入沙塵暴高發期，事實上最近幾年我國北方的沙塵暴確有反彈之勢。
對於沙塵暴而言，人工治理的結果，只能是疊加在自然本身的變化之上的綜合結果。比如説，自然週期進入了沙塵暴較弱的時期，再加上人工治理，那就是錦上添花，沙塵暴會大幅度下降；而等自然週期進入了沙塵暴較強的時期，人工治理就只能部分抵消這種反彈，這就成了雪中送炭，或許你感受到的依然是沙塵暴在增加，但這不能説明治理無效，只能説明——假如不治理的話更可怕！
而且，無論你怎樣治理，沙塵暴都是不可能徹底杜絕的。因為沙塵暴中的沙塵來源可以分為兩部分：
一部分是自然來源。大自然本身就有的沙漠、乾涸的湖牀、缺乏植被覆蓋的沙漠邊緣等等。
根據科學家對深海岩心和冰蓋沉積物測定發現，早在距今7000萬年前的白堊紀末，就已經有沙塵暴現象。我國古代方誌也有很多關於沙塵暴的記載，一般叫做“降塵”“雨土”等等。比如公元351年，甘肅武威就發生了一次強沙塵暴災害，造成了人員傷亡和房屋倒塌。還有一些傳説也有間接描述，比如西晉張華在《博物志》裏寫“夏桀之時，為長夜宮於深谷之中……（少兒不宜內容暫略）天乃大風揚沙，一夕填此空谷”——看這架勢是強沙塵暴。
這説明，早在古代人類對自然的改造能力還很弱、甚至於再早到根本就沒有人類時，就已經有沙塵暴存在了，這部分沙塵暴是你無法徹底消除的——誰能消除所有乾旱、半乾旱地區？誰又能把所有沙漠和荒漠都變綠洲？
而我們需要治理的沙塵暴，其實是另一部分部分，也就是受人類活動影響而產生的沙塵暴。
比如，美國在30年代時曾經對西部大草原過度開墾，造成土地荒漠化、沙塵暴肆虐；還有前蘇聯在50年代時，在哈薩克和西伯利亞等地區盲目開發荒地，造成大面積地表裸露，沙塵暴也頻繁發生。
我國就更不用説了，建國後的幾次農墾高潮，造成了空前的“人造荒漠”。大躍進時期，錫林郭勒農墾後的優良牧場，僅僅幾年之後就開始大規模沙化，最終淪為荒漠；90年代後，國家大幅度提高糧食收購價，一時間各地墾荒種糧的積極性大漲，呼倫貝爾草原又來了一輪放墾，兩三年翻耕之後土地就迅速退化……
國外科學家曾做過一個估算，90年代時，大氣中的沙塵有約50%左右是來源於“受過擾動的土壤表層”——也就是人類活動造成的。儘管這種估算還帶有不確定性，但是不加節制的人為因素會加劇沙塵暴的嚴重程度，這幾乎是不爭的事實，我們治理沙塵暴要針對的就是這部分。
4. 沙塵暴是自然現象而已，不用大驚小怪？
伴隨着要求“徹底杜絕沙塵暴”的激進環保呼聲的，是另一種反環保的極端呼聲——沙塵暴無害論。他們認為沙塵暴最大的問題是“髒”，除此之外“沒有更大危害”。
我想説，首先，沙塵暴對人體健康一樣有危害。2002年3月北京特大沙塵暴中，礦物質氣溶膠在長途奔襲中裹挾進了沿路和本地的污染物，導致污染元素濃度高達平時的近10倍，這些污染物沉降之後還將繼續污染水體和土壤，並有可能隨着生物鏈進入到農業產品中。除此之外還有顆粒物——當大家在霧霾中談PM2.5色變時，為什麼就忽略沙塵暴中也能飆到30%的PM2.5呢？
另外，沙塵暴會減弱土壤肥力、加劇土地退化，造成農業減產。沙塵暴所產生的風蝕、沙割和沙埋等效應，會讓鐵路受阻，甚至引起脱軌和顛覆事故；沙塵暴爆發時，航班停滯、交通堵塞，工業精密儀器磨損加劇……
網絡爭吵經常把問題推向極端——A説沙塵暴不好，B要反對A，就非得説沙塵暴“其實無害”；而A要反對B，就得説沙塵暴“必須杜絕”。大家似乎都已經習慣於在不斷的反對中偏離辨析問題原本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