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習安會上習大大最語重心長的一句話
“中國堅定不移走和平發展道路,希望日本同中國一道沿着和平發展的道路走下去”,在4月23日新華社等央媒關於習近平主席會見安倍的稿件中,記錄了習主席的這麼一句話。
當天,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印尼雅加達進行了會談。自2014年11月APEC峯會見面之後,這是兩人在各自上任以來的第二次會談。
據日本媒體報道,這次會談時間大約為半小時,比去年11月的時間長一些。從視頻畫面看,雙方見面的氣氛也更為放鬆。
在習主席的講話中,提到了很多重要的原則內容,比如中日之間的四個政治文件、去年達成的四項原則共識,以及歷史問題的重要性等。但以筆者看來,本文開頭的那句話,顯得格外的語重心長。這句話絕不是簡單的客套話,而是在表述中日關係的深層問題。

國家主席習近平22日在雅加達應約會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就中日關係交換意見。
中日關係實質涉及日本戰略抉擇
如何處理對華關係,實質上涉及到日本對未來走向的戰略選擇。
目前,日本面臨極為複雜的經濟社會問題。如果我們站在安倍的位置,就會立即看到幾個難以迴避的問題:
首先,人口問題怎麼辦?如今,日本高齡少子化問題日趨嚴重,這導致勞動力數量和質量雙雙下降,國內市場擴張乏力,沉重的社保負擔又擠壓政府財政,導致政府財政政策缺乏空間。而且,人口問題具有特殊性,其背後是複雜的社會、文化和經濟問題(例如女性社會地位問題、年輕人低收入問題等),很難由某屆政府在短期內解決。
比如,日本婦女平均生育年齡已經超過了30歲,終身不婚比例也超過10%,而且這兩個數字都在快速攀升。有學者認為,這是日本女性對於社會地位的一種反抗——從小學起,男女都受同樣的教育,一直到大學,很多女性都非常優秀。那麼,憑什麼在結婚之後,女性就要放棄工作,退回家庭?對於這樣涉及文化土壤的深層次問題,安倍就算是在國會再多拿到100個議席,恐怕也是束手無策的。
其次,財政問題怎麼辦?日本政府的國債餘額已經到了1千萬億日元(約合52萬億人民幣),是政府年税收額的20倍。也就是説,政府要不吃不喝收20年税,才能還得清這筆錢。更麻煩的是,日本政府每年還要新發40餘萬億日元的國債。另外,隨着老齡化加劇,日本政府預算中每年僅社保增量就達1.5萬億日元左右,今後還可能加速增長。安倍承諾過要將預算赤字控制在健康水平,但目前看要實現這一目標恐怕遙遙無期。
當然,在現代財政和金融環境下,日本政府可以不斷地“躲閃騰挪”,日本暫時還不至於爆發國債危機。但在這種背景下,政府的財政空間將極為有限,“能做的事兒”非常有限。比如,日本國內有些人一直吵吵着要加強軍事力量,但即使是安倍上台後的所謂“軍費三連增”,其增幅也僅以“千億”日元計。對於一國政府而言,現實其實很殘酷——沒錢,什麼也辦不成。
再次,實體經濟怎麼辦?“沒錢”的根源之一,是政府税收增長乏力。而税收增長乏力的背後,是實體經濟的低迷。經過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失落的20年”,日本經濟雖然維持了基本繁榮(平心而論,這已經實屬不易),但實體經濟明顯在走下坡路。當年叱吒風雲的索尼、松下等日本大企業們,如今卻紛紛靠裁員和變賣資產度日,甚至像“三洋”者已經消失。在信息時代和互聯網時代,日本一直沒能湧現出臉書、推特、微軟和谷歌這樣的大企業,這一現象既複雜,也很容易解釋:在論資排輩的日本大企業中,類似於當年的蓋茨或今天的扎克伯格等年輕人,根本沒有出頭的機會。
更要命的是,這種實體經濟的疾患,也不是靠一屆兩屆政府能夠解決的。
要解決上述問題,日本政府必須能推出並貫徹系統的、具有頂層設計和總體規劃的政治、經濟、外交和社會政策。
這其中,對外關係極為重要。日本要維持經濟長期穩定發展,必須向外部尋求勞動力、市場等經濟增長要素:從廉價的熟練工人到受過良好教育的工程師,從新興國家的富裕階層,到剛剛脱貧的發展中國家平民。
那麼,問題來了,從哪裏找這些要素?
擺在日本面前的是兩條路:
一條路,是依託中國等新興國家,在外交上加強與中國、韓國和東盟等國關係,在經濟上融入周邊地區大家庭,實現長期穩定發展。這一區域有20多億人口,有世界第二、第三經濟體,如果能夠實現一定程度的整合,走向共同發展,則前途無量。
另一條路,則是繼續依託美國,在外交和軍事上加強美日同盟,在經濟上依靠TPP等機制,加深與美國等國家的經濟捆綁。這條路是日本過去道路的延續,但問題在於,美國能否“帶得動”日本這個夥伴?另一個問題在於:要加強美日同盟,就必須納上“投名狀”,比如在東亞地區,就要幫助美國做一些針對中國的動作(比如即將修改的《美日防衞合作指針》)。而這勢必會影響日本與周邊國家的關係。因此與前一條道路是難以並行的。
因此,日本的對華關係選擇,其實是日本國家大方向的選擇。中日關係的很多具體問題,都來源於日本對大方向的猶疑和迷惑。遠的不説,最近關於是否加入亞投行一事,就已經充分體現出日本的這一特點。
日本將選哪條路?
日本為什麼不選擇第一條路?這其中原因非常複雜,比如,日本對中國的發展一直有兩重疑慮:
第一,中國的發展是否是長期可持續的,是否還存在不穩定因素?如果中國發展不能長期可持續,那麼日本就完全沒有必要轉向。
第二,如果中國的發展長期可持續,那麼中國在強大之後,將採取何種對日政策?中國會如何看待(以及在一定程度上安排)日本在地區和世界範圍內的角色?
對於第一個問題,中國近年來的發展已經消除了不少日本人的疑慮,相信“中國崩潰論”的日本人越來越少。
而對於第二個問題,習主席此次的這句話就極為重要:“中國堅定不移走和平發展道路,希望日本同中國一道沿着和平發展的道路走下去。”(請讀者自行想象習大大慈祥威嚴而又語重心長的語氣。)
就在安倍啓程前往印尼之前,他還向靖國神社的春季大祭供奉了祭品。在雅加達的峯會現場,安倍在主旨講話中雖然表示了對戰爭的反省,但卻並未提及“道歉”,也沒有承認“侵略”,這甚至不如時任首相小泉純一郎在2005年萬隆會議50週年紀念峯會上的表態。當年,小泉明確提到了“殖民統治和侵略”的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中方同意應約安排會談,正是一種基於長遠大局考慮問題的作法。縱觀媒體當天發佈的會談內容可知,中方領導人已經將中方的立場説得很透徹、很清楚了。對此,安倍也有較為積極正面的回應,下一步就看他是否能夠落實於行動。
中日關係此輪惡化始自2012年日本政府對釣魚島“國有化”之舉,並在2013年安倍參拜靖國神社後進一步跌至谷底。當時,有相關人士嘆息説:“現在的關係,幾乎退回了1972年邦交正常化以前的局面。”2014年,雙方通過各個層面和各種渠道進行溝通,最終達成了四項原則共識,並實現了APEC峯會期間的領導人會談。這期間,兩國都有很多有識之士往來奔走,為雙邊關係的轉圜付出了艱苦努力。對於中國而言,一個穩定的、走和平道路的日本,是周邊格局的正面因素,中國應當繼續推動日本向這個方向前行。
“中國堅定不移走和平發展道路,希望日本同中國一道沿着和平發展的道路走下去。”這句話絕不是客套話,其中藴含着豐富的意味,只是不知道安倍是否能夠領會以及是否“願意領會”。好在,時間對中國是有利的。如果安倍一時不能認識到正確的方向,不妨先由着他任性一陣子,現實總會對他施以足夠的教育(目前看,他也要照顧國內外局面,暫時還不敢太“出格”)。如果他執迷不悟,那麼總會有撞南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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