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塔爾·克魯克:也門危機背後的中國元素
【本文原載於《赫芬頓郵報》,觀察者網專欄作者、西南交大中國高鐵戰略研究中心主任、美國杜克大學教授高柏推薦,觀察者網岑少宇譯。】
沙特阿拉伯宣佈結束其在也門的軍事行動,但針對胡塞武裝組織(Ansar Allah)以及效忠前總統薩利赫的也軍的空襲仍在繼續——儘管其規模縮減了。沙特報紙(毫無諷刺痕跡地)宣佈“任務完成了”。那麼,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們不知道完整的故事,但很清楚,背後有一次重大的外交活動,已促使沙特在也門止損。這些直接損失包括:炸彈造成平民傷亡的圖片在本地區廣泛流傳,前總統哈迪殘餘的也門支持者日漸稀落,未能將備受吹捧的遜尼派干涉武裝組織起來,以及明顯的證據表明,儘管沙特阿拉伯可能有目標(恢復也門前總統的權力),卻沒有將其實現的可行計劃。
因此,沙特阿拉伯發現自己陷入孤立。當伊朗、阿曼和俄羅斯一直忙於一項政治動議(同時也尋求在地面上約束胡塞武裝)時,美國則一直悄悄勸説沙特終止空襲行動。空襲行動對胡塞武裝和親薩利赫軍隊的作戰效能影響不大,卻令大多數也門城市人如同生活在地獄中一般,估計有1000多人死亡,數千人受傷。

也門戰火紛飛,中東局勢會朝有利於中國的方向變化嗎
美國軍方從一開始就對沙特的空襲表示高度懷疑,提供目標定位支持以減少轟炸失誤造成的附帶損害。美軍指揮官不僅僅懷疑地面入侵的價值;他們還(正確地)將也門視為泥濘的沼澤,沙特一旦步入其中,就冒着靴子陷進去的風險。
有人可能會問,那麼美國為何仍舊公開支持沙特阿拉伯及其盟友?這似乎是早已定下的,主要是為了“平衡”與伊朗核談判的進展,通過某種方式給遜尼派盟友“定心丸”,而不是在考慮更廣泛的戰略後果之後所做的決定。在西方評論界和政策圈內,也門事變主要被簡單地稱作一場代理戰爭(可它並不是),如果不加約束,有爆發教派衝突的風險(這點他們倒是説對了),但除此之外,它幾乎沒有戰略意義。
因此,轟炸是怎麼收場的呢?俄羅斯總統普京與沙特國王薩爾曼通了電話。關於通話內容,沒有任何公開的蛛絲馬跡,但很可能是這樣:俄羅斯總統——串聯華盛頓的高級官員——堅決勸國王結束空襲,並尋求政治解決。聯合國安理會對也門的決議是片面的,也許普京以俄羅斯不使用否決權為籌碼,增加自己的説服力。不管怎麼説,俄羅斯再次採取行動,幫美國在中東火中取栗。毫無疑問,莫斯科的行動與德黑蘭密切協調(是誰在正式聲明停火前幾小時泄露信息)。總之,儘管沙特公開聲明獲得各方認可,但它發現,對軍事行動的實際支持幾乎為零——除了極少數本地區的角色。
簡言之,也門危機預示着沙特的一大恥辱。其糾集遜尼派聯軍的大膽野心,面對伊朗在整個地區的影響力,已經嚴重受挫。一開始,沙特就遭遇巴基斯坦和土耳其意外的“叛變”,埃及(為參加行動索要鉅額費用)、伊拉克(總理嚴厲批評冒險行動)和約旦也明顯缺乏熱情。更糟糕的是,沙特最近已經開始懷疑,阿聯酋阿布扎比王儲穆罕默德·本·扎耶德與薩利赫密謀,確立一項符合薩利赫利益的政治解決方案。(回想一下,扎耶德據説曾與沙特前國王阿卜杜拉最親密的助手圖瓦伊吉里合謀,將薩爾曼踢出王位繼承序列。)
意義更為重大的是,沙特王國在這個新階段,在放出了這樣自我膨脹的豪言壯語後,對如何實現其目標,似乎依然缺乏任何有效的計劃。
華盛頓研究所的西蒙·亨德森在題為“沙特阿拉伯缺乏經驗的少年(指薩勒曼國王)”一文中説:“在大多數其他國家裏,軍事領袖或國防部長如果沒有實現明確的目標,就將成為政治犧牲品。如果這沒有在沙特發生,薩爾曼國王就會發現自己面臨資深王子們尋求更根本變革的壓力。”
在亨德森的顧慮之外,關鍵的問題是,這一失敗對該地區有何影響。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前副主席格雷厄姆·富勒寫道:有誰還記得冷戰時期的地緣政治概念“北層國家”(Northern Tier States)?它們包括三個國家——土耳其、伊朗和巴基斯坦(有時還包括阿富汗),沿着蘇聯的南部邊境延展;它們被西方視作抵禦蘇聯向南進入中東的潛在堡壘。是否有可能,我們正在目睹今天“北層”集團的復活?但這一次,它根本不會團結起來針對俄羅斯。相反,從俄羅斯、中國和“歐亞”的地緣政治觀來看,這三個國家證明,確實存在一種正在升温的地緣政治上的相適性。
美國以壓倒性的軍事力量確保對全球金融的統治,而烏克蘭衝突刺激了俄羅斯(和中國),改變自己在軍事上較為脆弱的局面。與此類似,也門“戰爭”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澄清了一些中東的問題。可以看到,大國力量的鐘擺已經開始擺離海灣這個“極點”,回到更早的軌道上去。
出於非常不同的動機,該地區的主要支柱(伊朗、土耳其、埃及)和巴基斯坦正在重新向東看。西方還沒有充分理解,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在這一變動中起了多麼重要的作用。(俄羅斯當然將被完全整合進此計劃。)中東地區各國將會看到,中國對於創建橫跨亞歐的龐大的基建規劃,確實非常嚴肅認真。它們還會看到,有了全世界爭相加入(美國對此的沮喪非常明顯)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將會發生什麼。這些國家希望成為它的一部分。
沙特發起“偉大的遜尼派動議”以針對伊朗,但處置失當,應者寥寥,“一帶一路”與亞投行不是僅有的“推動”因素。人們還認識到,中國現在是財源所在(當然是就基礎設施建設而言),而且伊朗(很可能從制裁中解脱出來)將成為新經濟政治架構中強大的政治元素。總之,與其聽命倒退回中東脆弱的君主制,各國寧願面對未來。
(觀察者網岑少宇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