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靖：慶安案的另一面，人們是有多迷信視頻啊

在慶安警察擊斃犯罪嫌疑人的事件中，輿論的焦點之一是呼喚官方視頻，這和一開始流出的路人拍攝的片段視頻引發民眾情緒化反應有關。事情經過多天輿論發酵，諸如上訪、貪腐、惡警之類流言滿天飛，許多人都將官方視頻的公佈當做一錘定音解決案件真相的神器，其實事情可能恰恰相反，對於視覺材料不加分析的使用，反而會帶來大眾輿論對專業判斷的擾亂。要不要把視覺材料做為法律證據，要不要讓電視媒體隨意報道司法過程，有成熟司法經驗的社會對此長期持謹慎與保守態度，這不是沒有道理的。昨日央視已經播出調查視頻，看上去大部分普通觀眾都已經被説服，雖然圍繞央視視頻依然有相當多的精英人士在激烈爭論。但是當網民在法律和技術層面爭論問題的時候，也許並未意識到這樁媒體事件的另一個核心要素正在“視覺”。

輿論嚷嚷着“上視頻上視頻”，央視於是就“給你視頻給你視頻”。雙方渾身都是文化批判理論對大眾文化的吐槽點，絲毫不走樣地表演了視覺崇拜視覺快感的看客和製造奇觀的視覺媒體。連穿幫都不帶穿幫的，NG完全不用，一次成功。

這隻能説明大家都不是在表演，都是在展示真實的國情。那麼我為啥又要吐槽這個國情呢？就説兩點吧。

央視視頻，民警帽子被打落在地。

第一，是誰説我們今天的全景監控已經先進到了上帝的層次，只要把上帝的谷歌眼鏡中的視頻重放一遍，就立馬真相大白了呢？公佈調查結果的新聞明明説了，監控視頻只是證據的一部分，其他還包括現場勘察，走訪目擊者，走訪相關人員等等一大堆材料。怎麼沒有人嚷嚷着把警察訪問記錄、現場勘察照片，彈道計算也給公佈嘍？要不要求直播法醫驗屍過程?

我們直覺上對視頻懷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這可以理解，但視頻只是眾多再現現實的符號體系的一部分，只能與其他符號體系一起被編織進特定敍事中，我們要的故事才能顯露出來。而且即便是這樣，闡釋的黑洞也仍舊隨時待命吞噬共識。在這種情況下，要維繫一個社會的基本運作，我們別無他法，只能信任專家和權威機構。

第二，可是要讓我們信任專家，親愛的專家你們就不要所託非人，如果只把你們的敍述功能轉包給電視媒體——當它一面是女神一面是姥爺，我很懷疑，在進行深入靈魂的自我改造之前是否還具有權威。

如今質疑者毫無懸念地開始攻擊視頻剪輯，不久前某女神把天涯海角的素材漏洞百出地跳接在一起的時候，人們説什麼來着？出發點是好的嘛。而如今同樣是央視出品、形式風格大同小異的視頻，基本是驗證了官方發佈的結論，不過是剪掉了冗長部分，把幾個不同監控視頻的鏡頭進行了交叉剪輯，主要是為了看客的眼福，怎麼又被陰謀論了呢？看客們起碼邏輯要一致。

央視這次只是傳聲筒，視頻上的花活兒也沒有太大的發揮空間，真是可恨監控攝像頭怎麼不是智能的，該特寫的時候給特寫，該反打的時候給反打，那多好！都能拍出美國媒體直播伊拉克戰爭的效果來。別忘了鮑德里亞説過，大眾所知道的伊拉克戰爭只是一場經西方媒體製造出來的幻象，真實的伊拉克戰爭被深深遮蔽。

不過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們的心情就會好嗎?

（這是作者在朋友圈隨手寫下的文字，未及精雕細作，受觀察者網邀請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