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祥亨：我和蔡英文的兩次握手

印象中是2009年，我與蔡英文女士第一次握手。

那也是我第一次參加政治活動，當時是民進黨下的彩虹論壇舉辦“兩岸關係兵棋推演營”，蔡英文應邀出席，還做了演講，題目就叫“台灣學生對兩岸問題應有的視野”。蔡英文在台上慷慨激昂，台下學生卻睡成一片，大家顯然對兩岸政治問題漠不關心。活動結束後，我殷切地跑去和蔡英文合照，懞懂無知地握了她的手，卻並不真正瞭解她的兩岸視野價值。

我與蔡英文的第一次“交手”

第二次和蔡英文握手是在5個月前，那時蔡英文旗下的“小英教育基金會”舉辦“新世代的國際競爭力”對談會，邀請諸如遠傳電信顧問、波士頓顧問董事經理等高階經理人一同參與討論，蔡英文也擔綱主講人之一。這一次我對蔡英文的兩岸視野與價值已經瞭然於胸，因此特意贈送一本書——“大屋頂下的中國”（由時任台灣“聯合報”總主筆黃年所著，“大屋頂的中國”指得是“民主中國”

的“中華民國”和“社會主義中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二者皆是一部分的中國，同屬“一個（大屋頂）中國，亦即“兩岸主權相互含藴並共同合成的一箇中國”——作者注）。當時蔡英文説：“黃年我很熟啊，但是你同意他的論點嗎？”當時活動即將開始，我沒能來得及回覆，因此在蔡英文“訪美”之際，特此迴文。

我與蔡英文的第二次“交手”

兩岸關係從來並非單純的雙邊關係，而是充滿變量的複合關係。台灣長期靠攏美國“老大哥”，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上的全面依賴，使得每逢台灣“總統大選”，“候選”人們便紛紛奔走美國尋求聲援。從1995李登輝到訪美國，在母校康乃爾演講“民之所欲 常在我心”的外交突破，之後1999年陳水扁在準備“總統大選”時到美國公開表示海峽兩岸“未來應尋求發展出一種新的國家特殊關係”，再到2006年馬英九赴美提及以“九二共識”為基礎促使兩岸重新對話，每屆大選的“候選人”訪美已成慣例，這一次，民進黨“總統參選人”蔡英文女士也不例外。不過，她的兩岸觀卻早在赴美前遭到質疑。

首先是前美國在台協會主席卜睿哲表示，美國會像過去一樣對2016年“總統大選”表態，並指出蔡英文“將難以迴避‘九二共識’”。這令人聯想到2012年《金融時報》引述美國政界高層對蔡英文的不放心：“蔡英文如果當選‘總統’，可能升高與中國大陸的緊張關係”。接着，同樣是美國在台協會前官員包道格近日也評論，蔡英文愈有機會當選，美國則愈會提醒她美國在兩岸關係的利益。現任美國助理國務卿羅素更直言，期待蔡英文説出“她不得不説的東西”。因此，蔡英文面對美國質疑的壓力，訪美意在尋求諒解與信任，以排除美國可能對國民黨示好的避險措施以及對過去民進黨執政下兩岸衝撞的憂慮。

事實上，前駐美“大使”、民進黨秘書長吳釗燮已於今年4月訪美，就是去打前戰，安排蔡英文此次赴美的規格、行程和會見對象。根據近日報導，蔡英文除造訪華府外，也將參訪紐約。身為李登輝的康乃爾學妹，在紐約州的時光使她對美國並不陌生，筆者預估蔡這次訪美應會重温求學時光，以博取美國政界與輿論的好感。在會面層級上，蔡英文將造訪美國國會，最有可能與曾來訪台灣、有過數面之緣的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羅伊斯會面，以透過這位親台的共和黨籍委員引介美國當局高層和下屆美國總統大選候選陣營的重要人士。從美國在台協會為蔡英文訪美設置的專人服務簽證待遇已可窺見，美國的確期待蔡英文訪美能帶給美國正面的期待，尤其在涉及台海和平的兩岸論述上。

蔡英文接待“來訪”的羅伊斯

從微觀層次看，蔡英文兩岸視野的形成可追溯到她為“前總統”李登輝起草的“兩國論”，在2000年陳水扁上台後更對前陸委會主委蘇起坦白：“今後雖不再提起‘兩國論’，但仍將繼續執行‘兩國論’”。這樣的“獨立”色彩搭配掩飾的手法使得“台獨不能説只能做”確實存在蔡英文的心中，無怪乎她在近日提出“維持台海和平與兩岸關係穩定發展的現狀”難以獲得大陸國台辦的信任，更加使得大陸與美國存在共同的“利害關係”。

若拉高一個層次，從台灣內部黨派間競爭的關係來看，蔡英文若是真心提出兩岸和平現狀的“維穩”論述，那麼她在政治光譜上就偏向國民黨所秉持的“九二共識”，與過去的批評相比較便呈現其前後不一的矛盾邏輯，這樣就很容易受到民進黨內急獨派、社會團體以及國民黨的三方批鬥，除非國民黨選情過於惡劣，使綠營篤定當選，否則蔡英文理當不會冒着遭到同志與敵人圍剿的風險，換言之，蔡英文的兩岸維穩論點應為假，這樣才可以跟與其“兩國論”以來秉持的兩岸觀，以及上述風險評估的邏輯相合。

若以國際層次觀之，北京-華盛頓雙方自1996年之後對兩岸現狀的“底線”開始“摸着石頭過河”，在陳水扁意圖推動台獨建國的八年，北京已經懂得如何與美國在防恐大戰略上合作來交換美國調控對台灣的壓力閥。2008年馬英九上任後，北京與華府的戰略競爭逐漸大於合作，雙方在更多區域事務上有可能爆發衝突，使得台灣的自律轉變成中美關鍵的和平之鑰。如今，國際戰略格局逐漸走向以中美為首的兩極體系，蔡英文的當選意味着緊繃的中美關係將出現針氈，使和平的氣球可能一觸即發為局部衝突的危機。蔡英文既要維持其兩岸論點，又必須安撫大陸，就只能拉攏美國。如此，她的兩岸論述最有可能又重回“言行分離”的形態。

在此，我並不想對政治人物的誠信提出道德性批判，畢竟國際關係並無道德可言，任何主掌“國政”的領導人都不該以最基本的道德倫理評價其對“國家利益”的立場，只有“國家利益”才能決定領導者的資格。在台灣未來上，兩岸關係的和平是大前提，因此穩定發展的目的在此，若要保持兩岸發展，便需理解對手的心態與互留餘地。透過歷史經驗得知，中國大陸的底線是台灣正式宣佈“獨立”，蔡英文的兩岸政策卻很有可能觸及此底線，或者是讓北京錯認台灣將踏出這條線，這將使兩岸和平因為兩岸無法穩定發展，而走回至互為寇讎的時代。或許台灣民眾明年將會投下這一票，但歷史仍是最終的評斷者。

最後值得注意的是，兩岸關係是否將“地搖山動”，其意義必須納入國際戰略平衡的角度觀察。當前的東亞是中美角力的前線，一個相對衰落的單極霸權與新興的崛起強權，兩邊在釣魚台爭端、南海主權爭議的相互較勁愈趨熱烈，兩岸關係的和平發展在這樣的趨勢下更顯著重要，這把“和平之鑰”不只通向兩岸，可能更關於東亞甚至世界人類的安危。如此思考，兩岸關係的未來將如何，更能凸顯政治領導者的個性、手腕和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