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蕊蕊：普京的羅馬假日 悉數約見意大利大佬

（文/觀察者網特稿作者 夏蕊蕊）1843年，屠格涅夫迷上了一生摯愛的意大利歌劇團女演員波麗娜；1857年，從軍隊退役不久的托爾斯泰遠赴意大利遊歷；1905年，革命失敗的高爾基僑居意大利……意大利似乎向來是俄羅斯精英階層身體和心靈的休憩之地。這次，被歐盟制裁、冷落一年多的俄羅斯總統普京也選擇了這裏。

6月10日，集體研究對抗俄羅斯的G7峯會結束48小時不到，普京罕見高調地訪問了意大利和梵蒂岡。一向習慣了與美國歐盟吹鬍子瞪眼的普京，終於在意大利最年輕總理倫齊這裏，享受到地中海的暖陽。

説起倫齊，國人對他的印象恐怕還停留在去年，當李克強總理在意大利出席簽字儀式時，拉斐爾名畫《偉大的利奧和阿提拉的會面》下，意大利總理似乎有張比羅馬還羅馬的臉。

但如果對他的印象僅停留在外表，那就小看了這位70後總理的野心。

今年3月，倫齊訪問俄羅斯，成為自從俄羅斯合併克里米亞以來，第一位在莫斯科受到接待的歐洲領導人。當時，俄羅斯還發生了一件震驚西方的大事，反對黨領袖涅姆佐夫在紅場遇刺而亡。

對於倫齊的訪問，美國一名官員曾明確表達了美方的不滿。不過，全世界還是記住了在普京面前，倫齊輕鬆翹起的那隻二郎腿。

今年3月，倫齊訪問俄羅斯，當着普京的面翹起了二郎腿

對於這次普京的來訪，意大利也是小心翼翼，並沒有明確地和歐盟唱對台戲。倫齊在盛讚“意大利與俄羅斯的傳統友誼”的同時，也談到了兩國在一些問題上的“分歧”。

但也有大膽之舉。在米蘭世博會俄羅斯日開幕儀式上，倫齊對普京微笑表示：“我計劃到貴國觀看2018年世界盃。”奔放的意大利人用委婉的方式，回擊了西方世界對俄羅斯世界盃的抵制之聲。

第二個被普京“拿下”的，要數意大利反對派北方聯盟領導人馬泰奧·薩爾維尼。作為反歐元、反移民北方聯邦黨領袖，薩爾維尼長久以來一直明確反對對俄製裁。他曾提到，經濟制裁俄羅斯特別愚蠢，意大利也因此損失近50億歐元。

該黨甚至還計劃在國會發起一個叫“普京之友”的小組，並高度讚揚普京是一個能與奧巴馬政府對抗的重要領袖。不過，薩爾維尼槍法花哨，“普京槍”不止對準了奧巴馬，還瞄向他的國內政敵倫齊。去年12月他公開表示“希望普京明天早上就能夠成為意大利的總理。”

然而，在西方媒體眼中，普京意大利“最好的朋友”卻不是上文的兩位，而是三度擔任總理的貝盧斯科尼。

二人最新“友愛秀”上演於6月10日，當普京結束對意大利的旋風之旅準備離開時，79歲的貝盧斯科尼連夜帶着兩瓶英媒口中的“不明液（hao）體（jiu）”趕到機場。他同時向老友普京保證，其所在的意大利前進黨會向國會發起動議，要求意大利減輕對俄羅斯的制裁。

2012年3月9日，普京與貝盧斯科尼出現在俄羅斯索契，為冬奧會測試場地，二位手中也端着“不明液體”

二人的友誼可謂歷久彌新。去年10月，白天剛剛就烏克蘭問題舌戰多位歐洲領導人，當夜，普京仍然造訪了貝盧斯科尼在米蘭的住所。除了大吃一頓，二人還交換了禮物。普京送了幅傳統的打獵圖，意大利人則送了座雕塑。

更不用説，當被問及貝盧斯科尼性醜聞時，普京非但不批評，還拿自己為老友轉移話題，“貝盧斯科尼因沾染女色惹上官司，如果他是同性戀，一切都不會成為問題。”（觀察者網注：2013年，普京簽署了禁止向未成年人宣傳同性戀法案，引起相關社團反彈。）

不過，有趣的是，最早曝出這段友情的卻是美國人。2009年1月，時任美國駐意大利大使斯伯格里（Ronald Spogli）撰文透露，貝盧斯科尼很敬仰普京，稱普京的執政風格“有男子氣概、堅決、充滿威權”。

反對者的抗議，也能從側面佐證俄羅斯和意大利的友誼。

去年，現任歐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在上任之初，就曾遭到俄羅斯波羅的海鄰國反對，理由是年輕的意大利女政客費代麗卡·莫蓋里尼，會對莫斯科“手軟”。

費代麗卡·莫蓋里尼曾是意大利歷史上第二位女性外交部長，也是歐洲政壇的一抹亮色

另一個值得回味的事實是，作為對歐反制裁舉措之一，俄羅斯政府本月將89名歐盟國家的政客和軍方領導人列入禁止入境“黑名單”。其中沒有意大利人。

早在2011年的歐元危機中，普京就曾仗義直言，意大利崩潰將是一場災難，因此歐洲必須救助意大利。

……

用前意大利駐俄羅斯大使阿拉戈納（Giancarlo Aragona）的話説，意大利一直與俄羅斯保持對話，但這並不與“意大利忠於歐盟”這一點矛盾。她承認，相比其他歐洲國家，意大利更同情俄羅斯。事實上也是如此，在意大利，許多民眾甚至認為，歐盟在烏克蘭問題上存在失策。

“我們三分之一天然氣從俄羅斯進口，卻要和它開戰？”

如果説，過去的俄羅斯貴族要靠意大利的陽光和文藝來滋養，現在，意大利卻嚴重依賴俄羅斯豐富的能源。

俄羅斯是意大利天然氣的最大來源國。數據顯示，意大利20%天然氣來自俄羅斯。意大利工業部長去年曾表示，如果俄羅斯切斷天然氣供應，意大利只能撐三個月。

俄羅斯和意大利本來還計劃了一個美好的未來。2007年6月，俄氣和意大利埃尼公司共同發起了繞過烏克蘭的“南溪”管道項目。管道穿越的國家多為“親俄派”，從俄羅斯出發，抵達土耳其的黑海海底至保加利亞上岸。然後，管道分兩條支線，西北經過塞爾維亞、匈牙利、斯洛文尼亞至奧地利，西南經過希臘和地中海，最後通往意大利。

但是，有如此重要地緣政治和經濟意義的“南溪”，自然也成為了歐盟打壓俄羅斯的重要目標。經過歐盟再三阻撓，2014年12月，“南溪”擱淺。相關國家最終無法在今年年底（計劃的最快完成時間）用上更充足的天然氣。

烏克蘭危機爆發前的“南溪”規劃圖，西南線終點直指意大利

意大利反對派領袖薩爾維尼曾説：“倘若有烏克蘭的一些地區想加入俄羅斯，我不明白，為什麼不這麼做呢？我們三分之一的天然氣從俄羅斯進口，卻要和它開戰？我們應該達成雙邊對話。”

除了能源上的緊密聯繫，意大利和俄羅斯經貿往來也非常頻繁。意大利是俄羅斯的第三大貿易伙伴，僅次於中國和德國，接近110億歐元，相當於英國的兩倍。去年，俄羅斯赴意大利的旅客人數達到100萬。

在出訪意大利前，普京曾向意大利媒體強調，俄意之間貿易聯繫緊密，近年來增長了11倍，從42億飆升至490億歐元，更不用説在能源和高科技領域的共同利益。

據意大利-俄羅斯商會統計，目前，俄羅斯有大約400家意大利公司，其中20%自己組織生產。2014-2015年，兩國在投資領域的合作一直在增加。比如，一個投資額達4100萬肉類加工廠就是在當年開業的，更多項目也在啓動中。

但是，從今年1月到3月，兩國貿易額卻驟降26%。其中重工業所受衝擊尤為嚴重，成交量減少了近40%，農業也降低了5%。

6月10日，英國首相卡梅倫公開承認，“制裁對所有歐洲國家造成不同形式的損失。英國本身也遭到一些損失。”撇開英國在歐盟“搗蛋鬼”的定位不談，條件不錯的兄弟尚且忍不住倒苦水，“歐豬”意大利又該情何以堪。外界普遍認為，對俄製裁影響的多個歐洲國家中，意大利是傷得最重的一個。

不難想象，普京這次在米蘭的話總會打入一些人的心口，“意大利公司損失了十億歐元，他們本來可以令公司運轉、創造就業的。但因為制裁，一切都化為泡影。”普京表示，許多意大利公司的合同被迫因此終止，甚至撕毀……“我期待，我們遲早能擺脱目前面臨的限制。”

同樣的話也在説給匈牙利、捷克聽。兩國領導人一直不滿歐盟對俄製裁。就匈牙利而言，德國是主要貿易伙伴，但俄羅斯卻是最重要的石油和天然氣供應者。今年二月，普京曾造訪匈牙利。

對於普京的種種所為，歐盟早就看在眼裏，但至少在表面上並不擔心。英國外交大臣哈門（Philip Hammon）自信滿滿，他承認當然擔心克里姆林宮想幹什麼，不過“與歐盟中其他二十六、七個成員對着幹，風險是非常非常高的。”

一名匿名西方政客則尤為坦率地告訴BBC，“如果希臘或塞浦路斯説，‘我們站俄羅斯那邊’，他們就完蛋了。”

據西方媒體預測，普京此次意大利和梵蒂岡之旅，將會向國內民眾產生強烈暗示，他仍然是歐羅巴大陸的玩家。

而對於包括意大利人在內的歐洲多國民眾來説，俄羅斯本來就不值得大動干戈。幾天前美國皮尤公司的民調顯示，“至少一半德國人、法國人和意大利人認為，如果北約盟友遭到俄羅斯襲擊，自己的國家不該提供武力援助。”

當奧巴馬在恐嚇蘇聯回魂、強化意識形態對抗的時候，普京仍然度過了一次悠閒的羅馬假日。

（蕭洋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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