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哲：“小辣椒”能不能炒蔫“空心菜”？

（文/觀察者網特稿作者 關哲）誰能想到，洪秀柱在67歲的時候，突然以47歲的幹練形象出現在兩岸觀眾面前。

俗話説，婦女能頂半邊天。在台灣，婦女不僅能頂半邊天，看樣子是要頂起整片天了。

不久前，蔡英文在祭祖宗親會上“炫耀”：早前算命的説她有“總統命”，錯過了2012，2016年必將“登基”。那時，國民黨”立委“洪秀柱領表不過一週。聽到蔡英文的段子後，洪秀柱笑説：“大家來看看我跟蔡英文，哪個比較像武則天？”

一個多月前，“立法院副院長”洪秀柱宣佈參選時，大家都認為她是來攪局的，最終還是會引出國民黨內重量級人物——如國民黨主席朱立倫、“立法院長”王金平等人。然而，去年“九合一選舉”國民黨一敗塗地的慘象仍歷歷在目，“大佬”“天王”們避而不戰，67歲的政壇“初生牛犢”洪秀柱卻越戰越勇。6月14日，洪秀柱通過國民黨內初選，離代表國民黨出戰2016“大選”更進了一步。

越戰越勇的政壇“小辣椒”

洪秀柱祖籍浙江慈溪，父親洪子瑜曾在大陸任職專賣局，1946年隨當時的國民黨領導人嚴家淦到台灣，任台糖下屬糖廠副廠長。1948年洪秀柱出生，正值台灣白色恐怖時期。三歲那年，父親洪子瑜受沈鎮南“資匪案”牽連，被送到綠島關押3年，釋放後終生找不到正職，只能代人抄寫，而洪母則在工廠做工，以維持一家六口的生計。20歲時，洪秀柱還跟妹妹擠一張單人牀。洪秀柱説，自己是真正的苦出身，所以GDP下降對她來説不是冰冷的數字，她對窮人的難處有切身感受。

高二時，洪秀柱有機會加入國民黨，她去詢問父親意見，父親只説了一句：“隨便你。”

23歲時，洪秀柱成為全台灣最年輕的訓導主任，母親形容洪秀柱是“鳥叫了就出去，鬼叫了才回來”。任職十年，洪秀柱成為教育界一員猛將。

1989年，國民黨第一次舉辦“立法委員”增額選舉黨內初選，曾任基層黨職的洪秀柱想要爭取提名。洪秀柱回憶父親曾去景行廳（相當於大陸弔唁逝者的“靈堂”，通常是台灣各地公營殯儀館裏最大的一個廳）送別老友，回來後對她説：“如果等我死了能睡景行廳，這輩子也算值了。”洪秀柱心內悵然，但嘴上仍跟父親開玩笑説：“睡景行廳的人只有兩種身份才夠資格，一是自己事業有成，二是兒女事業有成讓你睡，這兩個條件現在都達不到，所以你就好好活着。等到有一天，你要等着我説可以了，你才可以……”1989年7月23號，選舉開票當晚，已經因中風住進加護病房十天的父親去世。

雖遭白色恐怖戕害，但洪父對國民黨過去的理想依然忠心耿耿。在留給子女的信中，洪秀柱的父親説：“中國國民黨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革命的政黨，但因為少數不肖分子，貪污舞弊，結黨營私，陷害忠良，不過將來有機會，為國家做事，仍當盡忠職守，但是勿為名利參與政事，合則留不合則去，切勿戀棧。”

洪秀柱説，她一直很感謝父親，在這樣艱難的處境之下，仍給了她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

那一次，洪秀柱當選“立委”，並創下“‘立委’八連霸”記錄。連綠營對手都忍不住評價她是“可畏又可敬的對手”。轉眼20年過去了。洪秀柱真正成名的一戰是2008年。當時，已經連任七屆“立委”的洪秀柱拿到陳水扁家族海外賬户證據，一小時之內決定公開。8月14日上午10點，洪秀柱召開記者會披露扁家海外賬户明細。下午4點，陳水扁就不得不召開記者會承認“自己犯錯了”。陳水扁家族弊案從此急轉直下。“小辣椒”也因而在台灣政壇名聲大噪。

2012年末，兩年之後會在“太陽花學運”中聲名鵲起的學生領袖陳為廷在“立法院”痛罵“教育部長”蔣偉寧“不知羞恥”、“虛偽”、“不知反省”。“訓導主任”忍不了。隔日，洪秀柱透過媒體訓誡陳為廷：“縱然有不同的意見要表達，仍應遵守長幼倫常。”

兩年後，她再次批評那些參與反服貿的年輕人，只知“反馬英九”、“反共產黨”，而對於服貿究竟是什麼、有何意義，卻可能完全不清楚。

不久前，在國民黨中常會政見發表會上，洪秀柱更批評台灣已將民主變民粹，用來與大陸十三億人民對抗。聲音迴盪海峽兩岸。

去年來大陸參加“海峽論壇”時，她用“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形容兩岸關係。此次在國民黨一眾大佬選情疲軟的態勢下，洪秀柱決定參選，關於兩岸政策的説法最引人矚目。她認為，國民黨應超越九二共識，政經並行，簽署兩岸和平協定。“我們跟他（大陸）同文同種，有這麼多的同，為什麼不會藉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趁勢而起？”

洪秀柱出戰，民進黨的牌還靈不靈？

蔡英文代表民進黨，洪秀柱代表國民黨，台灣內外都開始期待未來這場兩個女人的選戰。不少分析指出，如果洪秀柱最終能夠正式代表國民黨出戰，民進黨原來屢試不爽的很多招數也許都無法奏效。

首先是女性牌。蔡英文是台灣主要政黨中第一位女性黨主席，也是首位女性台灣地區領導人候選人。由她對戰國民黨任何男性，民進黨都可以在性別上大做文章。

在性別問題上，蔡英文能出的牌，洪秀柱也可以。她在接受專訪時就曾強調，對於女性參政，她單身、兄弟姊妹也少，可避免台灣民眾對親戚干政的疑慮。而且，她也希望借選戰讓更多人放下“性別歧視”，力挺藍營出現首位女性候選人，並登上執政寶座。

從政以來，蔡英文的綽號從“小龍女”一路下滑，現在已成“空心菜”。曾經被視作一陣政壇清風的“學者氣”，到如今只體現在政策表述打太極上。此時，洪秀柱以“小辣椒”、“柱柱姐”形象出現，在接受採訪時更直言，即使敗選也無怨無悔，還可以回家做做公益、練練樂器。同是女人，洪秀柱明顯接地氣得多。

其次是權貴牌。去年台灣地區的“九合一”選舉中，“權貴”二字大概是連戰之子連勝文最可怕的“噩夢”，許多謾罵與抹黑都圍繞着他的“權貴”身份大做文章。台灣地區現任領導人馬英九，台灣政壇元老高錦德的女婿朱立倫，前“陸軍總司令、一級上將”郝伯村之子郝龍斌，蔣家第四代、蔣經國之孫蔣萬安，他們都曾面對這樣的質疑。外界分析一般認為，正是“二代”的標籤讓國民黨的一眾候選人紛紛落馬。

在台灣政壇，國民黨一向被視為權貴黨，民進黨則一直以草根自居。然而，今年的劇情反轉了。

民進黨候選人蔡英文的出身並不草根。她生於屏東客家望族，家境優裕。父親早年經商有成，通過土地買賣累積了不少資產。30年前還在讀大學時，蔡英文就有了人生第一輛車。台灣大學法律系畢業後，她又遠赴美國康奈爾大學攻讀了法學碩士、在英國倫敦政經學院取得法學博士學位。

蔡英文除了是“學霸”，還善於投資，是島內有名的富婆。她的投資習慣有些像買過大陸債券的前“文化部長”龍應台。據台灣官方2006年公佈的資料，蔡英文是時任政府官員中最有錢的，投資債券上億元新台幣。

她申報的主要資產為有價證券，以面額十元計算，包括債券、台灣土地銀行信託基金等，總價八千四百餘萬元，另有一千一百餘萬元存款，還有五百一十萬元的事業投資，又無任何貸款，堪稱“內閣”中身價最高的單身貴族。她在台北市敦化南路有價值不菲的寬敞住所，家族在陽明山也有別墅。

相比於政壇第一富婆蔡英文，洪秀柱如何？

如前所述，洪秀柱出身貧寒，所以她説：“我知道什麼叫三餐不繼，我瞭解當一個國家經濟衰退時，它不只是冰冷數字的GDP滑落，而是很多窮人的家庭沒有去處，很多窮孩子籌不出學費。因此，如果我能當選，我會把照顧弱勢當成必然堅持的原則。”

洪秀柱説，自己是國民黨有史以來最窮的“總統”候選人，蔡卻是民進黨有史以來最有錢的候選人，若兩人蔘選2016，是一場“權貴和平民”的戰爭。

這難免讓人有拿錯劇本的感覺。

面對洪秀柱，民進黨逢選必出“228”牌的效力也將大打折扣。洪父正是“二二八事件”受害者。洪秀柱回憶稱，“小時候，家裏三天兩頭就有警察上門拜訪。父母嚇小孩時就説，就是因為你們不乖，警察才會上門。”但父親從不在孩子面前提起往事，“雖然父親的心裏有怨恨、心中有遺憾，對家裏、兒女有愧疚，但從來不説。一輩子我只聽他向母親説過一句抱怨的話：‘我們被國民黨害得還不夠嗎？’”

在台灣，曾有許多人呼籲“超越藍綠”，但真正做到的並不多見。去年的“九合一”選舉中，台灣民眾更是親眼目睹了“政見外包服務”的鬧劇，藍綠雙方的政見如同雙胞胎般和諧。當前台灣政壇中，政見不重要的程度可見一斑。“空心菜”蔡英文也是以政見模糊出名，兩岸政策尤其曖昧。作為民進黨主席，連“要不要‘台獨’”這樣的基本問題，蔡英文也説不清楚。台灣《遠見》雜誌的民調顯示，高達73%的台灣民眾不知道蔡英文的兩岸政策。

經濟上，蔡英文反對加入亞投行。但在與大陸經濟關係中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下，離開大陸支持談經濟發展等同緣木求魚；工業發展政策上，她又推動“反核電”立法，甚至現身“用愛發電”的遊行現場以示支持；面對廢死和勞工放假問題，態度又變來變去……

偏偏這個時候洪秀柱出現了。

她提出了清晰的兩岸政策論述，稱要“政經並行”：“我們跟他同文同種，有這麼多的同，為什麼不會藉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趁勢而起呀？”

她還在國民黨黨內號召凝聚黨心：“我們是不是總在不該模糊的地方模糊了，在不該妥協的地方妥協了，也在不該姑息的地方姑息了，更在不該放棄的地方放棄了呢？而它的原因是什麼？是不是我們的中心思想沒有了，我們的黨德、黨魂也都渙散了呢？”

小辣椒的氣魄挺大，她批評台灣民粹的出發點很高，是要爭取十三億民心： “台灣民主化的過程，逐漸把我們的民主價值變成了與大陸十三億人民對抗的工具，而不再是我們爭取十三億民心的憑藉；當民主變成民粹鬥爭的工具，可以癱瘓應有的民主程序時，本黨可曾堅定地對抗這股逆流？” 就這樣 ，洪秀柱在批評台灣民粹的同時，居然還能悄悄地從價值觀上保留了國民黨死而不僵的“反攻大陸”願望。

她也批評了“2025年非核家園”計劃：“這是非常草率的，不顧國家經濟發展。”

5月底，台灣一名八歲女童被兇徒隨機割喉，繼地鐵隨機殺人案後，再次在台灣引發廢除死刑的爭議。對此，民進黨含糊以對，洪秀柱卻説非死不可：“國家不能殺人的説法，根本不存在”，“廢死倡議者是否反對製造武器？”“罪證確鑿者，希望一了百了者，也要廢死？”“被害者家屬的感覺不重要？”“因果很重要”，“公平正義很重要”等。

洪秀柱與蔡英文同為女性政治人物，學法律出身，也都一直沒有結婚。島內一直有傳言稱，蔡英文有同性戀傾向，施明德甚至一度公開逼其表態。同樣單身至今的洪秀柱倒是坦誠許多：“同性戀是不是可以結婚？牽涉到破壞家庭制度，需要經過對話，不會立刻反對，但朝這方面努力。”

凡此種種，反襯出蔡英文的蒼白，也更坐實了“空心菜”的説法。

洪秀柱能否勝出？

去年的“九合一選舉”中，很多泛藍選民原本只想“嚇唬”一下國民黨，“含淚投票”與“含淚不投票”也是對國民黨執政下諸多弊端不滿的無奈之舉，沒想到後果如此嚴重。選舉結束後，有市民跟精神科醫生抱怨，這樣的情況完全在意料之外。而且，國民黨推出的候選人多為黨內大佬子女，也更加坐實了外界對其“權貴黨”的指責。所以，很多人與其説是用選票選擇了綠營，不如説是用選票表達對藍營的厭倦和不滿。

不過，也有分析認為，“太陽花運動”在台灣橫空出世表明，主導台灣政壇二十餘年的藍綠對峙政治框架正在發生變化。藍綠雙方的政見差別越來越小，選戰中的口號更多的只是表演，上台執政後的政策差別並不大。因此，台灣渴望一位沒有權貴背景、有着明確政見、更接地氣的政治新人。

在此背景下，爆發力強、論述清晰的洪秀柱，可算台灣政壇的一股新風。她的出現令藍軍選民感到振奮，期望可以背水一戰。

但在當前台灣藍綠基本盤不變的情況下，對中間選民的爭奪戰將是決定選戰輸贏的關鍵，肯定將更加激烈。

洪秀柱的優勢在於，與國民黨“腹黑”形象不同，她顯得坦率和直爽。從領表開始到如今順利通過“防磚”，觀察社交網絡和媒體報道便可看出，洪秀柱不同於國民黨以往、更不同於蔡英文的“實心“作風為她贏得大量好感。

台灣評論人士、作家黃智賢甚至認為，洪秀柱可憑藉個人魅力彌補國民黨在南部選區的短板：“洪秀柱對一般老百姓，甚至對中南部的人，都有吸引力。因為她像一個真正的人，會説人話，説真話。遵守遊戲規則。充滿英雄氣概。這就是南部人要的口味。洪秀柱是國民黨唯一可以阻止南部崩盤的人。其他的人，多半沒有新意，都太好打。而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其他人，都沒領表。都坐在家裏等人家徵召。南部的人最瞧不起、最痛恨這種身段與扭捏，最尊重白手起家、出身貧苦的人，最挺在黨有難時出來扛的人。所以，就是她了。”

苦出身、講話直、危難之時挺身而出，洪秀柱的“英雄”形象呼之欲出。但選戰畢竟不是一個人的戰鬥，個人魅力再大，短期之內也不可能抵消缺乏人脈和金錢支持的現實。

洪秀柱宣佈參選至今，國民黨內大佬的冷淡與民間及基層黨員的熱捧形成鮮明對比。國民黨秘書李四川説洪秀柱並非國民黨A咖，只是“勇咖”。與王金平、朱立倫、吳敦義等能挑大樑的A咖相比，洪秀柱的政治資源明顯不足。

據台灣媒體報道，還有大佬直言不諱地説，選戰需要耗費大量組織、人脈及金脈，黨內資源有限，黨中央應該讓洪秀柱知道這個情況。這似乎是在釋放高層並不看好洪秀柱的信號，希望其知難而退。儘管吳敦義和朱立倫都明確表態不會參選，但當被問及對洪秀柱參選的態度時，一口一個“按制度走”，始終拒絕正面表態。

國民黨內派系鬥爭盛行，被戲稱為“宮廷文化”。領表時間剛過，朱立倫便到中央黨部發表講話：“我決定不選比決定選，要承擔更多的壓力，更多的責難。……我也更相信我們要從心團結，要真心團結，朱立倫不願意當做阻擋他人之路的假團結的藉口，朱立倫要成為促進真正團結的火種跟動力……”

“國民黨要團結，要真心的團結。”短短10分鐘講話20次提到團結，一件事情如此着力強調，國民黨內的現狀就可以反推出來。

與此同時，“立法院長”王金平表示，若黨有需要，對徵召參選總統“義不容辭”。之後更是對媒體玩起佛語玄機：“要選的人不一定會選，不選的人不一定不會選。”拋下一句“自己想吧”轉身離去。國民黨高層意見模糊，據説最近國民黨基層委員的“朋友圈”盛傳“王洪配”傳聞，認為國民黨最好的、也是最終可能出現的組合就是王金平參選，洪秀柱任副手。

一些被洪秀柱點燃的國民黨“立委”表示，這種傳聞無足掛齒，剛剛公佈的民調顯示，洪秀柱以平均46.2%的支持率順利通過防磚機制，理論上可以代表國民黨出征2016。王金平説已經給洪秀柱打電話祝賀，朱立倫也説，17日他會親自主持中常會來進行核備。但這樣的姿態明顯不夠熱情。朱立倫還不斷強調，國民黨現在已經完全轉型為一個民主的政黨，最重要的就是要尊重製度，一切都要按制度來；似乎在説不宜興奮得太早，關卡還有很多。

除此之外，對比蔡洪二人的簡歷可知，蔡英文在“內閣”裏做過官，是歷經三任“行政院長”的“不倒翁”，而洪秀柱長期在立法系統內工作，行政經驗不足。就算當選，能否勝任台灣地區領導人也很難説。畢竟，現實的政治要應對許多複雜局面，需要靠經驗，更多的是要靠實幹，而不是空説。這或許也是國民黨黨內對她有所保留的原因之一。

與民進黨舉全黨之力支持的蔡英文相比，洪秀柱明顯孤獨得多。從國民黨大佬目前的態度來看，最後徵召他人的可能性並不為零。所以“兩個女人的戰爭”戲碼能否上演還不得而知。

也許時間會證明，洪秀柱的閃現更像是一個幽靈，她的聲音體現的是所有那些台灣政壇已經喪失的靈魂。在她的言説中，越是振聾發聵的地方，也就越是台灣的“不可能”。洪秀柱也許要用全力來試一試，這樣的靈魂在台灣還有沒有復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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