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大明：傑布·布什推門進入美國大選紙牌屋

【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的舞台上，政治世家華麗大門走出的傑布·布什姍姍來遲。當地時間15日晚，62歲的共和黨人傑布·布什正式宣佈參加2016年總統大選，在其父兄之後，有望成為25年內布什家族的第三位總統。顯赫的政治背景，財力雄厚商界出身，八年的州長經歷，來自墨西哥拉美裔的夫人……亮點頗多。傑布·布什甫一登場就備受矚目。另一邊，民主黨內極具話題性的希拉里·克林頓也正摩拳擦掌，信誓旦旦要成為美國“最年輕的女總統”，剛剛推門進入美國大選紙牌屋傑布將面對怎樣的局勢？布什3.0與克林頓2.0的對壘是否真的會上演？觀察者網專訪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院刁大明，為您一一解答。】

**觀察者網：**很早之前傑布·布什已經表露出參選意願，包括做出了成立政治委員會、辭去企業職務、炮轟希拉里等舉措，但為什麼這麼晚才宣佈參選？

**刁大明：**傑布·布什是15日晚間宣佈參選之前就已經有很多試探性舉動。比如，在2014年中期選舉週期中，他已經開始為本黨多位議員候選人助選。但是一般情況下，還是將其在去年12月16日在Facebook上有明確表示參選的意向，作為拉開了16年大選序幕的標誌。但作為中期選舉之後第一個有宣佈參選意向的人選，等了半年，從第一個“揭幕者”變成了現在第11個宣佈參選的候選人。其中部分原因在於，已經公佈參選的這10個需要提前造勢打出名聲。這段時間到1月份初選，屬於媒體卡位階段，需要擴展知名度的候選人確實需要很早公佈，但對於傑布·布什而言可能並不需要這樣。

即便這段時間傑布·布什沒有正式參選，但他在各機構的民調中基本上都在前三名，頗有不戰而勝的勢頭。而且，從宣佈意向到正式參選隔了半年，也是一種審慎的態度。雖然他有家族光環在，名聲很大，但畢竟是把雙刃劍。有媒體曾反覆問他如果在他哥哥的位置上，會不會發動反恐戰爭，而他的幾次回應都不太一樣。他需要不斷調節狀態，通過不斷地試探，一步步走穩，凸顯出自身優勢的同時，也要讓顯赫姓氏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一點點沉澱。

**觀察者網：**我們看到在傑布的宣傳片中，包括之前希拉里的宣傳片都隱去了自己顯赫姓氏，是出於什麼考慮？

**刁大明：**除去父兄帶來的雙刃劍效應外，公眾對傑布本身的瞭解也並不深刻。Jeb這個名字在美語裏不多，實際上只是John Ellis Bush的縮寫，他堅持用這樣的一個名字也是希望在保持顯赫姓氏的同時給人留下一個求新求變的深刻印象。

1994年傑布參加佛羅里達州州長競選

確實，傑布·布什的宣傳片包括他的競選LOGO都刻意隱去了姓氏，但事實上他當年競選佛羅里達州州長時用的就是這個LOGO,只是如今的版本在視覺上優化了，但整體思路上是沿用的。他也曾半嚴肅地説過，“布什—克林頓—奧巴馬—布什”和“布什—克林頓—奧巴馬—克林頓”沒什麼區別，所以從選戰的意義來説，如果初選過了，姓氏本身就不再是問題，這可能是一個兩黨之間可以相互抵消的共同問題。

但是在初選階段，依然需要打“親民牌”，需要放下身段，對於希拉里而言，她需要減少公眾對她“老態”的印象，包括去除精英化的形象。對於傑布來説，除了和希拉里相同的考慮之外，還有突出他自己的特色，去除父兄的身影。在15日晚間宣佈的時候，他父親和哥哥也都沒有出現。

**觀察者網：**曾經有媒體採訪時，問及對父親的看法，他説的是“父親是我政治方面的偶像”，但談及哥哥，他很巧妙的回答説“我愛我哥哥”。似乎他對父兄的態度也並不相同？

**刁大明：**確實如此，傑布比小布什小七歲，兩人的成長經歷有着很大區別。相對於他哥哥有些離經叛道來説，傑布還是比較乖的，甚至根據有些媒體報道，在老布什夫婦心中，傑布是更有可能挑大樑的，因為無論是經商還是從政，他都是中規中矩，不那麼讓人操心。

1994年，小布什和傑布同時在競選州長，最後是得克薩斯州的小布什贏了，而佛羅里達州的傑布可謂慘敗。但這並不能彰顯兩人才能上的高下，因為1990年代的得州已完成了南方民主黨向共和黨的徹底轉型，所以那時候任何一個共和黨人參選的勝算都很大。但佛州一直是個搖擺州，所以輸也正常，而且四年之後傑布也贏了。也有觀點認為，如果命運的安排是傑布先當總統，恐怕“布什”的名聲如今還會不錯。

**觀察者網：**傑布在最初剛剛宣佈意願之初民調數據非常高，一度遙遙領先，但近期似乎有所下降，是什麼原因？

**刁大明：**因為最初傑布頂着布什這樣顯赫的姓氏出來的時候，無論是好是壞，大家對這個名字本身有很明顯的熟悉感。相對於其他對公眾來説還並不瞭解的候選人來説，他有很大的優勢。但是隨着其他候選人不斷造勢宣傳，傑布的民調往下掉也是正常現象。另外，傑布有一個比較大的問題在於，他是2007年卸任了佛羅里達州州長，即便2017年成功當選，距離上一次在一線執政也已經隔了10年的時間，這個空窗期時間太長了，這十年他都沒在政壇中心舞台上。

傑布與哥哥小布什

美國總統雖然確實有很多是非在任期間當選的先例，比如里根當選的時候已經卸任加州州長6年了，尼克松當選的時候也不是副總統了，但他們離一線政治都沒有太遠。所以這也可能是造成傑布後期民調有所回落的一個原因。

**觀察者網：**傑布·布什目前在黨內候選人方面有沒有阻力？主要來自什麼方面？

**刁大明：**他的優勢主要在於顯赫的家族帶來較高的認知度，有比較充沛的財力支持，他本身也是經商出身，和商界聯繫很緊密，以及他八年的州長做的其實還不錯，還有就是他和拉美裔的聯繫，他夫人科倫巴本身是墨西哥裔。但這四個優勢，要麼是雙刃劍，要麼相對於其他候選人來説並不具有壓倒性。顯赫家族本身未必完全是好事，州長經歷也不足為奇，比如像裏克·佩裏剛剛卸任得州州長，當了14年，而且得州號稱為美國提供了除了“加州模式”外的第二個發展模式。而傑布的夫人拉美裔身份也未必有太大優勢，雖然傑布本人也會西班牙語，甚至在求學期間專門研究過拉美，但馬爾科·盧比奧和泰德·克魯茲兩位參選者本人就是拉美裔，這樣相比，傑布的拉美認同度還是不夠。所以他似乎並沒有什麼一招制敵的優勢，但是他屬於優勢平均的，綜合考慮他可能是個比較好的折中人選。

傑布與夫人科倫巴

另外，雖然傑布在佛州建立保守派治理的榜樣，但是他在社會議題上，對宗教保守派陣營並不夠效忠，比如在墮胎和控槍議題上走的比較遠，但在同性婚姻、教育改革、移民改革、環保氣候等議題上還是比較温和的，這些表現可能會讓南方深藍地區特別是農業州的保守派們不買賬。因為他夫人的原因，傑布本人是在美國主流文化和移民亞文化之間遊走，他一定程度上也會考慮少數羣體的社會公平議題。所以，他運行政府可能沒有問題，但在價值觀信仰上並沒能讓保守派放心。

傑布夫人的拉美裔身份能不能給他加分也不好説。換個角度看，這樣的背景可能會讓傑布更懂得如何在拉美裔面前營銷自己，但拉美裔買不買賬是另一回事。傑布與他夫人的婚姻是美國精英和墨西哥底層之間的一個非常傳奇的結合，然而有關他夫人科倫巴的負面報道也非常多，比如科倫巴與生父的惡劣關係。所以他夫人的拉美裔身份可能博得了拉美裔的好感，但對於那些傳統家庭價值觀很重的保守派來説又是另一個問題。“拉美牌”傑布很可能會打，但能不能打贏還兩説。

**觀察者網：**有媒體將傑布·布什和羅姆尼做過對比，認為同樣和金融界密切聯繫的兩者頗為相似，對於剛走出金融危機泥淖的美國來説，是否會對傑布有所影響？

**刁大明：**確實，隨着傑布競選團隊曝光，他確實招募了很多羅姆尼原來的班底。這兩人也的確比較像，都是出身金融界，主張將政府私營化運作，在經濟管理與規制方面也有很多共識。但傑布在意識形態方面比羅姆尼走得遠很多，羅姆尼畢竟是在馬薩諸塞州，只能選取相對温和的態度。但如果僅僅從商界出身的身份不能判斷傑布未來的經濟政策，最主要的還是看所在黨派的立場。如果按照和華爾街的親疏來判斷，希拉里離華爾街也很近。可能還需要進一步觀察才能瞭解他在經濟方面安排佈局，但就15日晚間的演講來看，他還是希望變革的，並不是個守成者。

**觀察者網：**就目前來看，傑布在黨內的競爭對手主要有哪些？

**刁大明：**現在看來選一個州長還是比較合適的，相較於誇誇其談的參議員，州長畢竟有運作政府的實戰經驗。本月底，路易斯安那州的印度裔州長鮑比·金達爾也會宣佈參選。此外，包括俄亥俄州的約翰·卡西奇、新澤西州的克里斯·克里斯蒂、威斯康星州的斯科特·沃克可能都會參選，這些人裏也是各有千秋。

鮑比·金達爾是印度裔而且很年輕，他是醫療政策方面的專家，曾經做過衞生部助理部長。如果醫改再次迴歸為重要議題，他可能會比較佔優勢，但現在醫改還要看六月底的聯邦最高法院的判決結果。當然，也不排除金達爾成為副手的可能性。威斯康星州的斯科特·沃克是在任州長，有行政經驗，四年內算上一次當選、一次連任以及一次彈劾選舉，他贏得了三次勝利，具有極強的可選性；而且沃克深得保守派特別是茶黨的支持，在意識形態上顏色比較深，競爭力也是比較大的。俄亥俄州的約翰·卡西奇是個預算專家，1990年代做過國會眾議院預算委員會主席，這種政策技術派的選舉空間相對會小一些。

克里斯蒂是檢察官出身，他的路數其實是很像傑布的，雖然比較保守但在社會議題上也有温和的一面，州長任上也充分體現了務實穩健的一面。不過，克里斯蒂的一個很大問題是比較胖。62歲的傑布頂多算是年紀大了不那麼矯健了，而52歲的克里斯蒂確實是太胖，公開報道中他曾經超過了150公斤。美國歷史上太胖的人或者是留鬍子的人都不太容易當選公職，雖然明説這個問題是政治不正確，但美國的競選文化中確實會考慮形象問題。但也有觀察認為，克里斯蒂這種胖胖的狀態可以打一個“親民牌”，以一個鄰家大叔的形象博取好感。當然，克里斯蒂自2013年開始深陷的“封橋門”事件也依然沒有徹底塵埃落定，未來隱憂一定會牽絆他可能的競選之路。

所以，綜合對比來看，現在看傑布·布什至少還沒有致命的弱點暴露出來。

**觀察者網：**希拉里和傑布之間有沒有走向最終對決的可能？

**刁大明：**目前看，希拉里獲得民主黨提名要比傑布·布什獲得共和黨提名的可能性大，但是07年、08年也是在希拉里一路高歌凱進的狀態下輸了，當然這次應該不會再遇到奧巴馬這樣的人了。有些人期待馬里蘭州前州長馬丁·奧馬利做點事兒，但是從宣佈參選至今也有半個月了，民調也沒上來。如果像奧馬利這樣代表工會的民主黨極端自由派依然沒有進展，希拉里幾乎是可以鎖定提名的。

傑布的可能性相對小一點，像艾奧瓦州這樣一個有宗教保守派情節的農業州可能他拿不下來。前四個初選戰場很重要，艾奧瓦、新罕布什爾、內華達以及南卡羅來納。傑布可能只有拿下新罕布什的可能，內華達因為有拉美裔的緣故也有一定可能性，另兩個可能性就比較小。所以他的初選，現在看還有幾場硬仗要打。傑布和希拉里對決的這種可能性有，但比我們想象的要小。

**觀察者網：**如果雙方對壘，雙方各自優勢如何？希拉里的女性優勢能夠發揮多少？

**刁大明：**雖然大家都很關心，但這個問題目前還很難回答。按照美國歷史學家小阿瑟·施萊辛格的歷史週期理論，每二十左右是一個政治週期，現在看2016或者2020可能是個保守派新週期的開始，這個意義上傑布·布什一邊可能更有優勢。而且如果真是希拉里和布什對決來看，傑布的政治經驗可能更有利於美國，希拉里雖然做參議員當國務卿，但並沒有實操一個政府的經歷。目前，也只能説，從靜態的應然的理想狀態意義上，傑布的確是一個能與希拉里勢均力敵的對手。不過，預測選舉結果有點像做占卜，可能還需要在更為臨近選舉日的時段做更多觀察。

希拉里沒有什麼所謂的女性優勢，因為傳統意義上女性就是支持民主黨的。她的“女性牌”可能會產生激勵效果，實現一種共同參與歷史、創造歷史的動員，提高那些中間選民以及民主黨傾向的女性選民的投票率。但這個女性身份本身並不會改變兩黨基本盤的格局。

**觀察者網：**對於中國來説，最終的選舉結果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刁大明：**總體上不會有太大的區別，因為所謂的“亞太再平衡”已經逐漸成為兩黨共識，但希拉里畢竟是所謂“亞太戰略”的始作俑者，她肯定是矢志不渝地繼續推進。對於共和黨人而言，在亞太政策還是有共識的，但共和黨人一定程度上還是要考慮中東議題，會比民主黨更關注中東，對中東的投入勢必在客觀上牽扯亞太政策的落實。像傑布這樣非常支持自由貿易的候選人一旦當選，也會繼續強勢推進TPP等經貿意義上的亞太再平衡。

另一方面，傑布的父兄跟中國的關係還是比較近的，這種近和克林頓的近還不太一樣。克林頓卸任之後很大程度上是來撈錢的，而布什家族是與中國有密切交往的。中美關係發展的幾個關鍵點都是在共和黨任內。但是倒未必能説哪個總統上台後會使得中美關係更具“舒適度”，只能説相對來説減少更多的“不適度”，當然在戰略意義上，兩黨不會有本質性的區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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