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淺析香港本土派極端思潮
6月14日,香港警方在西貢搜出了一些製造炸藥的原料以及標有“炸藥庫”字眼的地圖,同時拘捕了數名嫌疑人,目前警方已經拘捕了10名男女。遭警方拘捕的10名“炸彈黨”,據報大部份為本土激進組織“全國獨立黨”(National Independent Party)的成員。該黨的facebook主頁於今年1月才成立,5月時貼文,自稱致力把台灣和香港的台獨港獨派別組織鏈接在一起,形成一幫新的獨立勢力。該組織更在本月1日發出警告,指倘若本月17日立法會通過政改方案,香港人要有心理準備,當天會有傷亡。有關網頁昨晚已被關閉。《蘋果日報》報道稱,其實警方於去年佔中期間已開始監視一批目標人物,所以才能及時制止他們計劃的破壞行動。
被捕10男女彼此認識,其中3男2女分別為29歲地盤工人鄭X成、鄭的同居女友、33歲無業漢陳X成、22歲中意混血青年彭X烈,以及21歲大專女生許X琪。其中鄭、陳二人為該黨的骨幹成員,今年初因參與“光復元朗”反水貨客示威活動被捕,事後他們分別被控持有刀具及辣椒油噴劑,案件仍在審理,兩人獲准保釋,案件11月再訊,其間二人禁止踏足元朗。而彭X烈曾在英國留學,去年大學畢業後返港。佔中期間他參與雨傘運動,並在旺角清場時與警員發生肢體碰撞,事後他在Facebook留言稱關心民主,但不認同純和平的抗爭。

獨立黨Facebook主頁(截至發稿時,舊主頁已被刪除,截圖為新主頁)
事實上,香港反建制派中部分人員的暴力化和極端化趨勢在今年年初的“反水客”運動中就已初現端倪。比如沙田反水貨客運動就是由極端政治團體“熱血公民”和“本土民主前線”發動的,反政府、本土化是他們的主要政治主張。其中熱血公民於2012年2月29日成立,由於在過往活動中常發生言語及肢體衝突,熱血公民成員常被其他敵對團體成員謔稱為“熱狗”。而本土民主前線於2015年1月成立,由一羣於2014年雨傘革命中反對香港泛民主派及學聯等傳統組織的參與者組成。
極端團體的興起,説明香港反建制派內部的青年極端分子已經不滿足傳統的示威遊行等運動方式,而試圖直接訴諸暴力以實現訴求。從社會運動的角度看,這類極端本土團體的興起説明香港反建制派運動的制度化(筆者注:制度化即社會運動較之前被排除在體制之外的地位,獲得了體制內的、常規化的利益代表及實現途徑。一般認為社會運動的制度化程度越高,則越温和、破壞性越小)水平正在下降,有失控的危險。與此相對應,港大民意研究計劃2015年2月份發佈的“十大議員民意支持度”顯示,與2014年10月相比,知名度進入前十的泛民主派議員民意支持度均呈下降態勢。分析人士認為,這種態勢出現的原因是很多人覺得過去和平的社會運動沒能解決問題,遂傾向於採用更激進的方法。

本土民主前線的FB主頁
極端團體儘管一再標榜自己的一片“赤子之心”,但並沒有得到足夠的認同。在全國獨立黨的Facebook主頁上就有人留言:“唔好影衰香港人啦,要癲你地班細路自己去癲。所有認為香港人應該激進行動既人都係政治白痴。梁振英宜家有權有勢,都唔會靠蠻力‘剷除’你地,你地呢班弱雞,想用暴力去得到香港自由?自由一分鍾咩? 我不如響應全港熄燈算鳩數。”即使是在別的港獨分子眼裏,他們也並非盟友,據BBC報道,一位名叫Jon Ho的港獨分子在接受採訪時就表示與被捕的炸彈分子“劃清界限”。然而極端團體並不需要社會大眾的支持,而只需要得到小部分人的認同關注,就可以生存。反水客乃至爆破只是他們獲取關注的手段之一,而且只要是社會熱點,他們都會去摻一腳,比如今年春節期間他們曾因協助旺角的無牌小販對抗警察而引發嚴重衝突。
綜上所述,暴力活動只不過是極端團體用來增加自己影響力的一個工具,他們不在乎受到攻擊的人到底是所謂“蝗蟲”還是香港居民,他們只會無差別攻擊。比如“反水客”示威者腳踢老人行李箱以及嚇哭幼童的事件中,被示威者罵“水貨”的兩母女,包括另一處被踢旅行箱的老人,則都是香港本地居民,並不是內地遊客。他們最樂於見到的就是陸港矛盾的激化,香港人與內地人矛盾越深、越互相不信任,他們的出場機會越多,生存空間越大。香港政改進程若因暴力活動被迫中止,就是他們最大的成功。

本土民主前線成員在進行反水客活動
面對正在崛起的極端團體,除了加強治安工作,還應注意政治攻勢。當前,特區政府應當注意的是,對於此次炸彈案件的審理,應做到公開透明的最大化,檢控方也應做足功課拿出十足證據,以免落人口實。因為無論是西方媒體的報道(BBC稱這個案件為“所謂的陰謀”),抑或是網友在Facebook和Twitter上的留言,都或暗或明地懷疑這是一場“國會縱火案”,更有香港網友擔心本土派乃至整個泛民派會被藉機一網打盡。政改投票近在眼前,案件的調查和審理無疑將直接對投票造成影響,如若處理不好,甚至可能成為泛民派反對特區政府的一張王牌。中央也應做好相應的輿情疏導,避免內地網民喊打喊殺的言論成為陸港矛盾進一步激化的導火索。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香港的“本土”思潮有兩個發展趨勢,一是低齡化,二是理論體系化。前述事件中嚇哭幼童的“港人”僅是個中三學生(相當於內地初三)。香港警方今年3月逮捕了7名示威者。他們的平均年齡只有17歲,其中最小的僅為13歲,還是名初中二年級的學生。被捕的的全國獨立黨分子的年齡介乎21至34歲之間。青少年大規模介入街頭政治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因為其往往意味着社會運動的暴力程度和不可控性的迅速提高,極端團體的生存土壤也會不斷擴大。在理論體系化方面,繼2011年出版的《香港城邦論》之後,2014年又有香港大學學生會組織出版《香港民族論》,系統闡述其所謂香港與大陸的“異質性”,為港獨提供理論彈藥。有了“民族認同”這一終極敍事,年輕人衝上街頭時自然更有激情、更加賣力,街頭政治的暴力程度自然也水漲船高。這兩大趨勢,也令曾經以温和著稱的香港街頭政治蒙上了暴力的陰影。
曾幾何時,制度化的香港街頭政治運動的確堪稱典範。不管規模有多麼龐大,參加活動的香港市民的確非常有秩序地在指定位置(如地鐵站)聚集,活動準時開始並且準時結束,隨後市民們各自返回。在活動過程中,參與者表達訴求,警方維持秩序,對抗的情況極少發生。簡單描述,政治活動就像是在休息時間又上了一次班那樣,在全世界的街頭運動中蔚為奇觀。而其中不得不提的人物便是司徒華,被香港政治界暱稱為“華叔”的他是香港民主派元老和精神領袖。司徒華的政治足跡悠長而複雜,但是他對香港街頭政治運動的貢獻良多——提升了街頭政治運動的有組織程度與可控制程度,強調街頭政治的有秩序表達和非暴力化。這也最終成就了香港街頭政治運動“典範”式的和平形象。

在香港被諷為“熱狗”的熱血公民
正如陰陽雙生,既然有了力主温和的司徒華,就有支持暴力的“香港民主之父”的李柱銘。李柱銘一直認為,香港招牌式——或者説司徒華式——的温和政治行動,對政府當局的壓力不夠,應該採取更加直接的對抗。2011年,“華叔”司徒華去世,再無一個重量級人物平衡李柱銘的影響力。
但僅僅是領導人物的生死離別還不至於決定香港街頭政治運動的走向,馬克思教導我們“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經濟環境的變化對香港街頭政治激進化的作用才是決定性的。
香港長期作為殖民地的歷史,培養了其高效的公務員隊伍,但是政治決策(或者説“頂層設計”)卻也長期停留在殖民地水平。隨着內地整體的逐漸開放,香港並不像以前那樣,作為僅有的幾個“窗口”而擁有巨大的優勢,保證經濟穩定增長已不是易事。而香港特區公務員又抱着上個世紀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不放,缺乏放手干預經濟的魄力和勇氣。在經濟形勢明顯需要政府幹預的時候,香港特區政府行動之遲緩笨拙令人咋舌。比如香港沒有“中央銀行”,執行“浮動匯率”政策,匯率綁定美元。在美聯儲實施幾次量化寬鬆(Quantitative Easing)降低美元匯率時,香港金管局卻在向美元注資期望美元雄起……這也加劇了香港經濟情勢之嚴峻。
對於香港的年輕人,經濟發展的遲滯在生活裏有充分體現。升學壓力比大陸還大、產業空心化令就業不易、收入不高房價高企——香港的房價以平方英尺(約平方米的1/11)計算,而數值上卻和大陸一線城市的平方米價格對等。於是香港年輕一代便帶着高度的失落與被剝奪感參與到街頭政治之中。如前所述,他們的參與正把街頭政治不斷推向暴力對抗的新高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