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網一週軍事觀察：跨出這一步，日本更“正常”？-施洋

本週，日本新修改的安全保障相關法案在眾院連闖兩關，使這個爭議已久的法案向正式生效邁出重要一步，也由此引發周邊國家的強烈反應。對於即將舉行抗戰勝利70週年紀念儀式的中國而言，這種反應突出表現為媒體的高度擔憂與官方層面的強烈譴責。日本修改的安全保障相關法案究竟會對中國產生怎樣的影響，未來多年都值得持續關注。與此同時，南海依然不算太平，菲律賓軍隊放出聲來，要重返當年亞洲最大的海軍基地蘇比克灣，美國則少見地進行了一次超遠距離的戰略轟炸機打擊演練，這一遠一近的兩種“威脅”，值得我們為南沙的安全多擔一份心。

通往“正常國家”：進一步再退一步

本週三，日本眾議院和平安全法制特別委員會表決通過了安全保障相關法案；週四，法案又在日本眾議院全體會議上獲得表決通過。

媒體在介紹這一消息時，紛紛用上“強行”二字，以形容表決中在野黨先激烈反對，後退場抗議的情境。日本共同社記者這樣描述當天眾議院全體會議表決的現場：在反對法案的討論中，在野黨席位上不斷傳出“這是違憲”等怒吼。全體會議前，“必須阻止法案獲得通過”“將始終要求廢案”的呼聲此起彼伏。日本民主黨黨首岡田克也登上講台，對着執政黨席位説：“法案違反立憲主義，有關解釋也出爾反爾，真的要表決嗎？！”隨即，在野黨席位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並響起“不允許違反憲法”等呼聲。還有國會眾議員毫不留情地批判稱，“由於特別委員會強行表決，國會猶如行屍走肉”。不過由於自民黨在議院中近乎壟斷的優勢地位，這些抗議也無法阻止法案的通過。

表決現場的在野黨議員

2012年前的民主黨政權時代，以及自民黨此前執政時的末期，由於國會眾議院和參議院分別被不同黨派所控制，陷入“議而不決”的狀態。由於日本選民對此深感厭倦，安倍及自民黨再次獲得了一黨獨大決定日本命運的機會。儘管這次的表決遇到日本數萬人規模的抗議，但作為執政以來一直着力推進這一系列法案的安倍政權，儘快通過法案後付諸執行才是其“負責”的表現。

此次通過的安全保障相關法案共由兩部分組成，一是由《自衞隊法》《武力攻擊事態法》《周邊事態法》《聯合國維和行動（PKO）合作法》等10部法律的修正案綜合構成的“和平安全法制完善法案”，二是隨時允許為應對國際爭端的他國軍隊提供後方支援的新法《國際和平支援法案》。

其中，經過修改的《武力攻擊事態法》，將改名為《武力攻擊暨存亡危機事態法》，寫入行使集體自衞權的條件，把“日本或與日本有密切關係的國家遭到武力攻擊，日本存亡受威脅、存在國民權利被徹底剝奪的明顯危險”的情況，定義為“存亡危機事態”，在此情況下即使日本沒受到直接攻擊，也可對他國行使武力。這一改變實質上將日本和平憲法第九條所謂“放棄戰爭權”基本架空。戰後的日本將首次擁有對他國進行“先發制人”打擊的可能。

不過與國內媒體反覆強調日本“軍國主義”“右翼化”不同，日本國民對安倍的反對和批評主要集中在“無視民眾和在野黨的反對意見”以及“破壞憲法”方面，安倍方面對此則盡力強調所謂“國家正常化”的意義和價值。而所謂的正常化，最後的阻礙就是有關戰爭權的相關內容。

在國家正常化這件事上，日本算是個後進者。同為二戰軸心國的德國和意大利，在戰後不久就完成了這一過程，而日本由於美國代為制定的戰後和平憲法，以及戰後初期依賴美國提供安全保障、專事經濟發展的吉田茂主義的影響，長期對自身的再武裝和擁有交戰權興致不高。之後，隨着日本的經濟發展和美蘇冷戰前線的需要，日本組建了相當現代化的自衞隊，但一直以來，自衞隊無論在海上還是空中，都高度依賴駐日美軍提供的指揮和情報支援，且主要準備的是防禦性作戰，以挫敗強大的蘇聯海軍對日本的封鎖和登陸為主。因此，儘管自衞隊一直處於冷戰前線，但只要有防禦性的交戰權就能完成其作戰任務。

日本海自一直被戲稱為“第七艦隊反潛支隊”

至於新的交戰規則，雖然賦予了日本大得多的權限，但從實際操作看，日本幾乎找不到什麼地區和國家來真正靈活地運用這一規則：作為一支區域作戰力量，日本的投射範圍只有東亞地區，連東南亞地區都難以涉及；美韓作為其盟友自然無憂其武力打擊；中國雖與日本關係緊張，但在日本自衞隊戰鬥力已被中國反超的今天，對一個有核國家發動武裝攻擊顯然只有瘋子幹得出來；剩下的朝鮮雖然看起來略好欺負，但一來日本北部地區遭到朝鮮彈道導彈打擊的危險無法根除，二來作為火藥桶，朝鮮危機會引發東亞乃至世界範圍內的全面戰爭。由此看來，這一法案比較重要的影響，依然是向“正常國家”的又一次邁進。

對於長期受制於美國的日本而言，真正的“正常國家化”意味着理論上日本有了完全自主的國家能力，可以自行制定國家政策、決定其走向，自然也有擺脱日美同盟的可能。作為潛在的對日“新思維”支持者，筆者對日本“正常國家化”一直持積極態度。畢竟只有日本真正成為“正常國家”，才有可能徹底擺脱戰後體制下美國對日本的實際控制局面，才有可能真正徹底扭轉中日關係，實現兩國共同合作繁榮的未來前景。

但是安保法案的另一些內容卻與這一真正的“正常國家化”背道而馳，那就是法案中加強日美同盟的內容。

此次的《國際和平支持法案》授權政府在獲得國會批准的情況下，隨時向海外派遣自衞隊，可對作戰中的他國軍隊提供後方支持、彈藥等。考慮到現代戰爭前後方的分野日漸模糊，這實際上意味着日本自衞隊除了直接投入一線作戰任務外，已經可以進行幾乎所有的作戰行動。

這與美國近年來在亞太的所謂“再平衡”戰略有所配合、卻並不完全合拍。按照美國的設想，未來在第一島鏈地區的美軍數量將比現在大幅減少，而現有的第一島鏈防務則更多地交給日本自衞隊等所在國的武裝力量。原本美軍希望通過授予島鏈國家更大的自主權，換取美軍後撤的空間，以減少戰爭期間面對強大遠程打擊時的傷亡。

安保法案進一步強化日美同盟，一方面加強了日本在美國這一戰略中的關鍵地位，另一方面卻可能限制美軍，使其不能迅速收縮，畢竟日本都那麼努力在全球各地幫美軍搭台唱戲了，美軍怎麼也得多留些英勇的陸戰隊員在沖繩與日本自衞隊“同呼吸共命運”。

“國家正常化”與強化日美同盟同時出現，無論在日本左翼還是真正的日本右翼眼裏，這都是一個矛盾的組合。日本之所以在今天做出如此的選擇，除了安倍政府的既定國策之外，也與日本近年來受到的防務壓力增大有關。在日本無法大幅度增長軍費的前提下，更加強化與盟友的關係，也算是針對這一壓力做出的力所能及的回應。

至於“軍國主義死灰復燃”的威脅幾何，筆者一貫覺得，比起純粹的“意圖”，國家安全更多地要建立在真正的能力之上。與安保法案的修改相比，日本自衞隊的戰鬥力和日本軍事工業能力變化，雖然不至於讓我們恐慌，卻更加值得我們時刻關注。

美帝教你如何科學地干預南海

本週四，菲律賓軍方高層大張旗鼓地宣稱菲軍要“重返蘇比克灣”，並在蘇比克灣邊這個20年沒有進行軍事化整修的基地上，部署韓國和意大利造的教練機（實際是菲律賓空軍僅有的像戰鬥機的武器）。這種“應對南海局勢”的做法似乎僅具炒作意義，也難怪國內只有個別缺乏軍事常識的媒體才會將它當做一件大事。

蘇比克灣自然條件非常優越，但菲律賓軍隊自己進駐，就好像一個家徒四壁月薪1000的單身漢將自己的全部傢俱搬進一幢沒通水電的3層小別墅毛坯房裏一樣。如果有人説這能提高他的生活水準，那我肯定是不信的。

比起菲律賓的這點小動作，美軍一次罕見的戰略轟炸機巡邏，或許更能透露出南海局勢的變化。

據《華盛頓郵報》本週四報道，7月1日，美國空軍兩架B-52轟炸機從路易斯安那州的巴克斯代爾空軍基地起飛，執行一次歷時44小時的“轟炸機保證與威懾”任務——他們遠涉重洋在澳大利亞北部的戴爾摩爾靶場投擲了常規炸彈，隨後又飛回了美國本土。

對於美國空軍而言，戰略轟炸機遠程打擊並不是一個陌生的課題，從二戰時期的千機轟炸到海灣戰爭期間的巡航導彈突襲，每一次行動都有上千乃至數千公里的奔襲距離。隨着空襲距離的增加，為轟炸機提供各類後勤支援的難度就越來越大——技術上登峯造極的則是英國的“黑鹿行動”——10架空中加油機為1架轟炸機進行復雜的接力加油，讓作戰半徑僅3700公里的“火神”轟炸機突襲了6275公里外的目標。

從美國巴克斯代爾基地飛往我國南沙羣島距離與飛往澳大利亞直線距離相似。

B-52轟炸機的巡航速度為每小時844公里，連續飛行44小時意味着這2架轟炸機往返飛行的里程接近35000公里——比B-52最大航程的2倍還多。雖然美軍沒有公佈這次訓練的細節，但幾乎肯定包括複雜的導航和空中加油訓練（顯然還不止一次），從這個意義上説，即使對美國空軍而言，飛那麼遠也是一個了不起的壯舉。

關於這次行動針對誰，美國戰略司令部負責人説：“這次飛行是美國展示維護亞太、印太地區穩定與和平能力的方式之一。”而五角大樓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官員表示，這次行動就是針對中國的，針對中國在南中國海日益增強的威脅。此外還有一名官員表示，這次飛行是要向對手展示，美國空軍並非只有關島一個基地可以干涉亞太地區局勢，必要時美國轟炸機從美國本土起飛、經過空中加油也可到亞太地區執行任務。

於是我們找到了兩個重要的關鍵詞：關島和南海。

對於美國而言，在“再平衡”戰略的調整中，關島無疑是最重要的。在預估第一島鏈會陷入中國各種打擊武器的火海後，美軍近年來主要的策略就是充分利用關島，使用該地起飛的戰略轟炸機打擊對手。有鑑於此，美軍目前在關島上進行着規模巨大的擴建和要塞化工作，並將各種戰略轟炸機所需的後勤和維護設備安置上島。

關島是我國東部重要的戰略壓力來源之一，圖為島上的美軍基地。

但對於美國的對手而言，關島同樣是最重要的。近年來中國在基本取得壓制第一島鏈的能力後，研製的多種遠程打擊武器都是以關島作為打擊目標的，包括轟-6K與空射巡航導彈的組合，以及東風-26等中遠程彈道導彈。因此作為美軍，也不得不考慮另一個問題：萬一關島完蛋了，怎麼辦？

關島向東到美國本土之間，只有夏威夷羣島的面積較大。然而夏威夷雖然有規模巨大的民用機場，但卻沒有專供戰略轟炸機的後勤設備和維護經驗，要在短時間內進駐大量戰略轟炸機有不小的難度。而B-52等戰略轟炸機航程巨大，因此，從美國本土起飛，在沿途島嶼上空進行空中加油後長途奔襲，便也成為一個可行的選項。

這種攻擊方式很明顯耗時費力，作戰效率也相當低：不僅需要沿途部署大量加油機，準確按照預定計劃補充油料；而且每個機組在接近兩天兩夜的長途飛行後也極度疲憊；飛機也因為長途飛行需要徹底檢修，導致出勤率很低。但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美國空軍依然能夠保障戰略轟炸機對中國南海這樣的“中國近海目標”實施打擊，足見美國空軍的強大作戰能力。

如何防禦這樣的進攻呢？可以嘗試摧毀沿途的空中加油節點，但難度很大；或者部署有能夠讓B-2徹底現形的反隱身雷達，不然可能只得老老實實攔截數十發巡航導彈組成的攻擊波。總而言之，對付這種遠道而來的攻擊，即使中國在南沙擁有了機場，也沒有很好的應對辦法。

對中國而言，好消息是長期準備的遠程打擊火力體系已經獲得了對手的認可，讓其認真考慮並準備應對關島被摧毀的情況出現；壞消息是，即使如此，美國空軍戰略轟炸機依然有能力發動針對中國近海目標的攻擊行動。如果將B-52換成突防性能更好的B-2，儘管因為航程降低、安排空中加油會更加困難，但其造成的威脅顯然只大不小。

當南海這樣曾經的前哨變成今日的後方要塞之時，中國所要承擔的防禦圈明顯拓展得超出了以往的設想，只有通過建設更加強大的海上力量，形成遠海積極防禦體系，才能在未來的博弈中不至於處處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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