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最牛釘子户被“立交圈”360度包圍 水電照常供應
廣州市海珠區洲頭咀隧道車來車往,5條匝道交叉形成的“立交圈”內,一幢黃色8層小樓佇立其中。在原初的市政規劃方案中,該住宅樓的地塊規劃為配套綠地,為了讓其中的住户生活環境儘量少受周圍高架橋的影響而進行拆遷,但兩户家庭因不滿拆遷賠償堅持留守。由於一開始就不屬於工程用地,儘管該住宅樓繼續存在,也並不影響洲頭咀隧道的正常使用,因此被暫時保留。但是,像洲頭咀隧道這種留守户和工程最終能共存的情況在廣州近年來的市政工程中非常罕見,更普遍的是留守户因為拿不到滿意的補償,市政工程一再延期。

被360°包圍的住宅樓
一幢樓只長住一户人 拆遷成建設最大攔路虎
“你看,我們家的門口有5座橋。”晚上9時許,蒙麗霞抱着小兒子站在家門口,她指着對面“立交圈”交叉形成的5條匝道跟兒子親密互動。與內環接駁的洲頭咀隧道上車來車往,昏黃的燈光下,外界的喧囂更顯蒙麗霞家中的冷清與安靜。今年年初,歷時8年的洲頭咀隧道開通,經過洪德路一帶,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座黃色外牆的8層小樓被“立交圈”包圍在中央。在原本的規劃裏,這座樓房要被拆遷,並建成綠化帶,但在建設過程中,有兩户留守的人家不肯搬遷,至今仍居住在內,這座樓房因此被保留下來,成為了“圈中樓”。不過,樓裏有水有電有電話線,除了沒有有線電視,出門走十分鐘就是公交站和超市,留守户的基本生活設施並不缺乏。

生活設施並不缺乏
海珠區永興街28號,這棟8層小樓,只有兩户人家和幾間商鋪留守,而真正長住在這裏的則只有一户。 蒙麗霞與丈夫郭志明一家三口,再加上郭志明大哥一家三口,以及郭志明80歲的母親,這户長住的“留守户”共有7口人。他們的房子位於一樓,面積僅30平方米。他們將房子分隔為兩層,一層為大廳、廚房,放傢俱、電器以及雜物,二層閣樓用來住人,用簡易的擋板和布塊隔開三張牀,郭志明夫妻睡一張,其哥哥和嫂子睡一張,老人和小孩睡一張。這是外人無法想象的蝸居生活。約5年前,郭志明開始和拆遷辦談搬遷賠償事宜,但5年來,一直沒有談攏。如今,洲頭咀隧道已建好通車,拆遷辦的人走了,郭志明也不知道要找誰,“打算就這樣一直住落去,無計啦。”
郭志明的父親生前在廣州市木材木器廠工作,這整棟樓都是單位當初分配給員工的福利房。一樓是由當時放木材的倉庫改造而成,30多年前,他們就開始住在這裏。2000年左右,除了郭志明及其他同住在一樓的居民不能享受“房改房”政策外,樓上居民都享受到了政策,導致一樓居民沒有產權,二樓及二樓以上的居民均有產權。郭志明曾試着向廣州市木材木器廠尋求幫助,但該工廠已被另外一個公司收購,最終無果。
提及此事,郭志明有些氣憤,“房子的福利我們從來都沒有享受過,這次沒道理要讓步。”“拆遷辦按照30平方米的房間面積來計算賠償,只肯給我補償相同面積的一套房。沒理由的嘛,一套房,7口人根本沒法住,必須要兩套房子才夠住。”郭志明一直以來非常明確自己的要求,五年來不肯搬,也正是因為如此。

郭志明一家
洲頭咀隧道最初計劃是2005年底動工,剛開始便與芳村德國教堂“狹路相逢”,為了不破壞歷史建築,隧道工程的中段直到2008年底才啓動,不久又遇到了拆遷難的瓶頸,尤其是隧道口連接內環路附近的徵地拆遷,成為最大的“攔路虎”。2011年前後,海珠區荔福路安置房地塊推出,工程進度才又得以推進。當時,拆遷辦提出了兩種補償方式,一種是給住户提供相同面積的安置房,另一種是按一定的市價以及住户房間面積提供相應的補償款。“大多數人拿到手的有四五十萬元,2011年前後,正好房價下調,賠償的錢加加埋埋夠買一套二手房,所以好多人拿了錢就去買房子了。”
郭志明清楚地記得,自樓上的鄰居陸續搬走,施工隊伍進入,砸牆、拆除電線鋼窗……家門前一片混亂,周圍都是木材、垃圾、玻璃,偶爾還會有磚頭“從天而降”,簡直像生活在廢墟之中。“有很長一段時間,以前的路拆掉了,新的路又沒有給我們建,進出非常不方便,只好一路忍耐。”蒙麗霞印象深刻,那時,兒子剛上幼兒園,年紀較小,每天上下學,她只能揹着兒子穿過那些碎石爛瓦,有時實在走不過去,就帶着兒子兜遠一半的路程繞回家。
“以前的老住户大多和我爸爸是一個工廠的,在這裏住了至少30年,互相熟識,出門碰到都會打招呼。” 以前,這裏是一個熱熱鬧鬧的小區,前後左右都是樓房,幾棟房子捱得近,相熟的左鄰右舍經常聚在一起吹水(聊天)。平日大家對於這位木材木器廠老員工的兒子也很瞭解。土生土長的郭志明是一名出租車司機,妻子在士多店(小商店)幫人看鋪,郭志明的大哥在一家公司做保安,大嫂今年剛剛退休,全家人的收入夠維持日常開支,但無餘力再添置新房子。

郭志明和兒子在家中
沒受到各方壓力 水電照常供應
隨着拆遷工作的推進,2014年年初,隧道工程進度明顯加快,郭志明家附近的工地連夜趕工。 與拆遷工程“相抗”,這一家也並不妥協,郭志明的母親郭老太説“煩,煩都沒辦法,戒掉的煙又重新抽了起來”。打樁機每天凌晨三四點還在作業,有時到早上六點才收工。施工就在三五米的距離之外,讓人完全無法入睡。郭老太晚上與孫子一起睡,她説小孩喊着她幫忙捂耳朵,“更讓人害怕的是,鈎機、推土機進進出出, 有一次,大白天把家裏的玻璃打爛了,小孩正好坐在屋子的沙發上,頭頂就是玻璃窗,好彩破碎物被其他東西擋住。”“他什麼都記得,”郭志明指着小兒子説, “他喜歡看鈎機,每天跪在二層閣樓的那個窗户上往外看,外面的大型鈎機讓他覺得很有意思,有一次鈎機的長臂快伸到房子邊上了,他問我,家裏的房子是不是也要被拆掉?”看着大人在談論施工期間的種種,小孩在一旁“嘟嘟嘟嘟”地學電鑽鑽孔的聲音。這樣的時間持續了大半年,以至於郭志明一家都有些習以為常了。
施工到了後期,噪音相對來説小了很多。為方便出入,施工隊給他們修了一條小路。今年年初,洲頭咀隧道修好還未通車之前,施工隊把這棟樓房的外牆重新刷了一 遍。“搭鐵架把整棟樓都包了起來,連曬衣服的地方都被擋住了。”郭志明説,別人一看,還以為之前要拆的房子現在重新裝修呢,其實就為外牆好看才這麼“翻新”。**由始至終,郭志明不否認的一點是,他們沒有受到各方的壓力,住宅樓的水電照常供應,即使有時候出了問題,也是被施工隊伍不小心破壞了某些地方,一旦找他們反映,馬上就會幫忙解決。比較遺憾的是,今年1月份,家裏的有線電視連不上了,多次打電話投訴,對方説這裏只有一户人家,沒法修。**周圍的樓房都不見了,變成大片大片的綠化草地。每天早上起牀,看到草地上躺着醉漢或是陌生人,心裏有些害怕,“現在很沒有安全感,有時候大晚上也不見一個人影經過。缺少了點兒人氣。”
蒙麗霞説,兒子放學回家都沒有小孩説話做伴,班上的老師説孩子的性格不夠合羣,“多多少少都會受影響,小小年紀,每次大人説起這些事,他聽得跟個小大人似的。”今年1月18日,洲頭咀隧道試行通車。在那之前的一個月,郭志明很少看見施工隊了,通車以後,則再沒看到過施工隊。事情到了現在,似乎陷入了一個僵局:拆遷辦不再來聯繫郭志明商談,郭志明也不知道去哪裏找拆遷辦,該找的居委、街道等部門之前都已找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留守家庭
共存情況少 更普遍的是留守户拿不到滿意補償導致市政工程一再延期
對於郭志明目前的處境,市建委工作人員也表示,由於其要求的拆遷補償面積超過了相關標準,也超過給其他拆遷户的補償,如果一味滿足則對其他拆遷户不公平。 既然對方堅持原來的拆遷補償標準不肯放鬆,甚至寧願選擇繼續留守原地,政府也會尊重其意願,暫時不會拆除該住宅樓。儘管有留守户因為補償問題不肯搬遷,但是洲頭咀隧道依然在今年年初投入使用。**據悉,按照工程規劃,該住宅樓的地塊原本是規劃為配套綠地,當初將其納入拆遷範圍並不是因為工程需要,而是為了讓其中的住户生活環境儘量少受高架橋的影響,因此儘管該住宅樓繼續存在,也並不影響洲頭咀隧道的正常使用。**市建委的工程人員也説,由於留守户所在的住宅樓並沒有擋住工程,隧道才能在留守户堅持不搬遷的前提下也能開通。
但是,像這種留守户並不影響市政工程的案例並不多,絕大多數情況下,留守户確實成為工程的“攔路虎”,政府必須和其協商完成拆遷,否則即使改工程圖紙都無法施工。出於這個原因,目前,市政工程在前期設計過程中都儘量選取最小拆遷量的設計方案,這樣一則節省安置成本,二則也便於施工推進。據悉,目前,一個市政工程的拆遷成本已經佔到總預算的七成至八成,工程費用已經變成“小頭”,拆遷才是“大頭”。
不過,南都記者發現,**像洲頭咀隧道這種留守户和工程最終能共存的情況在廣州近年來的市政工程中非常罕見,更普遍的是留守户因為拿不到滿意的補償,市政工程一再延期。**目前,因為拆遷問題耽誤時間比較久的,就有廣佛地鐵延長線工程。雖然地鐵廣佛線早已開通運營,但其二期延長線工程(西朗站至瀝滘站)已經因為瀝滘站拆遷受阻,拖後了5年。該工程於2007年提出,最初計劃2012年建成,目前建成時間表已延至2017年。

大多數情況是,拿不到滿意補償的留守户使得市政工程一再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