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丁楠：從斯大林大道到馬克思大街
【1961年8月13日，一面將被後世永遠銘記的牆在柏林街頭豎起。此後三十年，圍繞着資本主義優越還是社會主義優越的爭論在牆裏牆外不斷蔓延。作為德國分裂的象徵，柏林牆是冷戰的重要標誌性建築。與柏林牆有着相似命運的斯大林大道，也見證了這段歷史，就讓我們跟隨觀察者網專欄作者王丁楠，一起來重温斯大林大道上的滄桑歲月吧。本文為作者授權觀察者網發佈，特此感謝。】
柏林的斯大林大道在德國家喻户曉，而遠道而來的中國遊客卻少有問津。作為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東德）規模最大的建設工程，斯大林大道憑藉其恢宏氣勢和政治宣示意義，成為冷戰時期東歐城建史上的明星。整條大道及延長線綿延約四公里，雙向六車道，寬近90米。從東柏林的樞紐亞歷山大廣場至法蘭克福門，道路兩旁配以整齊劃一、相互呼應的高層建築，酷似北京的長安街。但與北京不同的是，斯大林大道兩旁的大樓絕大多數是住宅樓和休閒場所，而非政府駐地。居民樓下是比機動車道還要寬敞的便道，綠樹成蔭，芳草碧綠，走在斯大林大道兩側，行人彷彿漫步公園之中。
俯瞰斯大林大道（今名卡爾馬克思大街）中段
和柏林許多地方一樣，斯大林大街見證了德國在二戰後作為冷戰前哨和歐洲中心的歷史變遷。這條位於弗里德里希斯海因地區的交通幹道在戰前原名法蘭克福大街。1949年10月，德意志民主共和國在蘇佔區宣告成立，定都東柏林。西柏林則由美英法三國共管。當年12月，東德政府為慶賀斯大林70壽辰，以領袖之名重新命名了法蘭克福大街，豎起斯大林塑像，並決定啓動規模宏大的無產階級住宅區建設計劃，自此揭開了冷戰中東西柏林、東西德國和東西陣營間的城市建設競賽。
此時的斯大林大道和整個柏林一樣，到處是斷壁殘垣和轟炸留下的廢墟。戰後的柏林幾乎找不到一棟保存完好的房子。戰爭中倖存下來的人們只得在老建築的地下儲藏室裏蝸居。1951年隆冬，東德政府以斯大林大道為試點，正式在柏林啓動了縮寫為NAW的國家建設計劃（Nationale Aufbauwerk），號召全民清理廢墟，共建家園。志願勞動沒有工資，但在每個人的手冊上記錄工時，奉獻越多就能得到相應的分房優惠。成千上萬的人們參與到這場運動中，僅50年代初，東柏林居民就累計參加義務勞動四百萬小時。正如東德國歌《從廢墟中崛起》唱道的那樣——在廢墟上重建家園，讓無比美好的陽光照耀祖國的天空——團結和建設成為那個時代的主題。
戰後的法蘭克福大街（斯大林大道前身）
1951年冬，清理廢墟的志願者
記錄志願工作小時數的NAW手冊
在清理廢墟的同時，東德政府組織國內最知名的建築師到蘇聯考察，為斯大林大道尋找設計靈感。由總設計師Hermann Henselmann帶隊，考察團訪問了莫斯科、基輔、斯大林格勒（伏爾加格勒）、列寧格勒（聖彼得堡）等城市，並起草了東德城市規劃十六點綱要。綱要對斯大林大道和東柏林重建提出如下要求：建築設計和城市規劃應體現社會主義特色，同時兼顧柏林的歷史佈局和建築風貌；市中心要滿足大型集會需要，矗立標誌性建築，並使之成為整個城市的縮影；既要注重市區綠化，又要突出城市區別於鄉村的現代化特徵，等等。在政治家和設計師眼中，斯大林大道是社會主義建設在德國的啓動工程。建設一經完工，不僅要向全世界展示現代化的生活方式，也將成為二戰結束後大城市規劃的典範和樣本。
1952年，總設計師Hermann Hensel向記者介紹斯大林大道規劃
1952年斯大林大道建設工地
1951至1958年，東德政府和人民憑藉夜以繼日的辛勤工作，完成了斯大林大道一期建設工程。一期工程覆蓋從斯特斯堡廣場（Strausberger Platz）至法蘭克福門以東的路段，道路兩旁對稱矗立起近十組被稱為“工人宮”（Arbeiterpaläste）的豪華住宅羣，建築用料70%是在戰後廢墟上整理收集起來的。工人宮內的近5000套公寓，三分之二優先分配給清理戰後廢墟的婦女、建築工人和志願者。從地下室搬到現代化公寓的人們，喜悦之情溢於言表——這些大樓全部採用中央供暖，家家户户擁有私人廚房和貼有瓷磚的浴室，電梯、電話、熱水一應俱全。樓後是各小區的獨立花園和兒童活動場，樓前是富麗堂皇的林蔭大道，樓下有餐館、商店和咖啡廳，地下通1930年代建成運營的地鐵。
一期工程完工後的斯大林大道，遠處對稱的高塔為法蘭克福門，近處左側建築為德意志體育館
一期建成的工人宮住宅樓
室內陳設
1951年底，首批居民遷入新居
屋頂露台
工人宮內，每户擁有獨立廚房
1950年代的樓頂聚餐
工人宮樓下直通地鐵，交通便捷
正如十六點綱要所規定的，斯大林大道一期工程實現了社會主義藝術特色和德意志民族風格的統一。社會主義特色體現在建築高度和立面的整齊劃一。它們有的方方正正，有的類似蛋糕層層上升，模仿莫斯科的“七姐妹”。住宅樓外牆遍貼梅森瓷磚，浮雕和花紋突出革命主題，雕塑則以工農形象為主。另一方面，在傳承古典風格上，工人宮的底層普遍採用古希臘的愛奧尼和多立克柱式，以（納粹政府情有獨鍾的）天然洞石（Travertin）為建築材料。陽台和窗框注重雕飾，與普魯士時期柏林建築大師申克爾的古典主義風格一脈相承，意在展現東德比西德更好地繼承了本民族的審美傳統。
工人宮外牆裝飾象徵無產階級的雕塑和浮雕
陽台和建築底層突出古典主義的華麗風格
斯大林大道一期工程廣泛使用古樸厚重的天然洞石，這些石料大部分是從戰後納粹政府建築遺存上清理出來的
十六點綱要中所強調的“建造能主導城市天際線的標誌性建築”也在斯大林大道一期工程中得到了極好的體現。法蘭克福門和斯特斯堡廣場是整條道路的兩個節點，也是東柏林50年代的城市新地標。法蘭克福門建於1953至1956年，它的造型模仿了18世紀初柏林市中心御林廣場（Gendarmenmarkt）的兩座對稱教堂。兩座帶有穹頂的尖塔彷彿東柏林的哨兵，把守着入城的門户。斯特斯堡廣場被為橢圓形的樓羣環繞。兩座層層上升的塔樓取名為兒童之家和柏林之家。兒童之家類似少年宮，大樓內有兒童劇場、兒童用品商店和兒童醫院等設施。柏林之家則為市民提供消費、餐飲等休閒服務。
法蘭克福門
法蘭克福門的設計仿照御林廣場的兩座18世紀教堂
斯特斯堡廣場，左側為柏林之家，右側為兒童之家
工人宮帶給人們的便捷、舒適、甚至奢華的社會主義生活是戰後絕大多數歐洲人求之不得的，也和西柏林同時期興建的住宅樓形成鮮明反差。戰後，西德政府為了儘快讓更多人居有其所，趕工修建了一批質量較差的簡易公寓（其中大部分如今仍被使用）。為了節省清潔保養成本，政府還動員居民剷除老建築外牆上殘存的浮雕裝飾，致使光禿禿的板樓遍佈全國。不過，為了和東德一爭高下，西方陣營也在50年代推出了西柏林的面子工程——漢薩住宅區（Hansaviertel）。充滿現代主義氣息的漢薩小區與斯大林大道風格迥異，採用樸實無華的高層、平頂、行列式建築。這些塔樓與宮殿般的社會主義工人住宅相比簡約、低調得多。
西柏林同時期的競賽工程：漢薩小區
這是一場有關城市規劃、建設速度和居民生活水平的競爭，最終歸結為兩種不同制度的比拼。而在50年代初，東西德之間孰優孰劣還並不明朗。然而對速度的追求很快給東德政府帶來一場危機。這個被稱為“六一七”事件的導火索就發生在斯特斯堡廣場的建設工地上。斯大林大道自1951年動工起就不斷創造速度奇蹟。1951年，為迎接第三世界青年大會，東柏林在半年多時間裏建成了德意志體育館。1952年7月，三組高層住宅率先封頂。12月，首批1148套住房交付使用。韋伯草坪（Weberwiese）的高層塔樓更是創下150多天建設完工的記錄。
1952年韋伯草坪住宅區封頂儀式
150天建好的德意志體育館於1951年竣工，1969年因質量不合格和安全隱患被迫關閉，1972年拆除
也正是在1953年夏天，東德的執政黨——德國統一社會黨——宣佈加快社會主義改造和國家建設步伐。6月，斯特斯堡廣場的建築工人抗議在工資不變的情況下被強行增加工作量（如果不能完成則扣除工資）。工人領袖和統一社會黨交涉，未得答覆，決定6月16日舉行示威。
當天，數百工人在斯大林大街的玫瑰園空地聚齊，沿街遊行至亞歷山大廣場和政府部委駐地。此時，針對東德居民進行政治宣傳的西柏林美佔區廣播電台RIAS（Rundfunk im amerikanischen Sektor）迅速捕捉到這一動向，並大力煽動，致使第二天四萬東柏林工人來到斯大林大道，示威蔓延至東德全國。工人們起初要求政府撤回增加工時的政策，後演變為敦促執政黨下台和蘇聯撤軍。6月17日的示威動搖了東德的統治基礎，蘇聯駐德集團軍出動坦克驅散示威羣眾，造成五十餘人死亡。事後，統一社會黨認錯，但小規模抗議活動自此從未停止，最終導致1961年東德政府修築柏林牆，抵制西方滲透。
玫瑰園門口的“六一七”抗議紀念標識
今天的玫瑰園（左側藤蘿架）
1953年斯大林大道上的抗議工人和蘇聯坦克
柏林牆豎起來，斯大林塑像倒下去。伴隨着赫魯曉夫的去斯大林化，1961年，斯大林大道更名為卡爾馬克思大街。此時，這個東德標誌性工程的第二期建設（1959-64年）已進行到中段。二期工程將斯大林大道由斯特斯堡廣場延長至亞歷山大廣場。鑑於財政困難，政府改變了兩側建築原有的鋪張風格。體量龐大、裝飾華麗的工人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類似西柏林漢薩小區的現代主義風格塔樓。在繼續興建公寓的同時，二期工程在大道兩旁增設了一批娛樂休閒場所。這些咖啡館、餐廳、影院、美容院和各式店鋪多以低矮的兩層商亭形式呈現，與身後的高層住宅相比顯得錯落有致。
被拆除前的斯大林像
二期工程興建的住宅和商亭
鑑於財政困難，二期工程改變了工人宮原有的鋪張風格
儘管這些消費和娛樂場所完全是政府計劃的產物，它們的出現還是為斯大林大道注入了活力和生機。1962和63年，兩家電影院在這裏開業——“宇宙”（Kosmos）是東德最大的影院，有超過一千個坐席，許多知名的東歐電影都將首映式選在這裏舉行；另一家名為“國際”（International）的影院配備圖書館、酒吧和供黨和國家領導人使用的貴賓室。影院中間的有八排特製座位，視野好、空間寬敞，是領導人出席活動時的專座。
1963年的宇宙影院，現改造成會議中心
國際影院，背後是Berolina酒店
除了電影院，東柏林居民還發現城裏陸續出現了七家民族飯店——莫斯科、布達佩斯、華沙、布加勒斯特、索菲亞、布拉克、莫拉瓦——其中前三所位於斯大林大街上。這些餐廳提供會展（沙龍、畫廊等）設施和餐飲服務，是政界和文化名流頻繁光顧的會所。莫斯科餐廳建成最晚（1964年），結構最複雜，裝潢也最富特色。建築內部有名為俄羅斯、列寧格勒、烏克蘭、高加索和里加的多個會客廳。餐廳門口是9乘15米的壁畫《蘇聯人民》，主體為中亞農民喜迎豐收的場面，背景則展現俄羅斯的工業和科技成就。莫斯科餐廳頂端裝飾真實比例的蘇聯人造衞星模型，是蘇聯大使贈送給東德的禮物。
1963年的華沙餐廳外景
華沙餐廳外富有民族特色的馬賽克壁畫，如今已被塗鴉破壞
莫斯科餐廳內景，對面是國際影院
今天的莫斯科餐廳，頭頂蘇聯人造衞星模型
莫斯科餐廳壁畫《蘇聯人民》
在當年東歐消費品供應不足、商品種類匱乏的背景下，斯大林大街上各色食品充裕，日用品琳琅滿目，店內陳設講究，成了東歐遊客的購物天堂。東德作為當時經濟最發達的社會主義國家，也有意將斯大林大道打造成東方陣營內優質生活的展示窗口。逛完商場，到布達佩斯或是華沙飯店用餐，在Sibylle咖啡廳小坐，晚上再到宇宙影院看場電影——斯大林大街帶給人們計劃時代所難得的悠閒和享受。這裏（和西德相比）低廉的物價和較為豐富的娛樂生活甚至吸引了一些西柏林居民光顧。但很快，東德政府為保障供應和維護物價穩定，對他們前來消費設置了種種禁令。
斯大林大道二期工程的完工並沒有為這場東西方間的城建競賽畫上句號。從1965年到1970年代初，統一社會黨在卡爾馬克思大街的終端——亞歷山大廣場——發起了第三期、也是最後一輪大規模建設。此後，東德發展陷入停滯和衰退。三期工程的標誌是柏林電視塔、國際酒店（Interhotel）和一系列以“…之家”命名的辦公大樓。1965年，為迎接民主德國20週年國慶，電視塔破土動工，歷時五年建成，成為當時除莫斯科奧斯坦金諾電視塔外的世界第二高塔。電視塔落成一年後，同樣矗立在亞歷山大廣場上的39層國際酒店於1970年竣工。國際酒店是社會主義陣營的連鎖酒店。這家位於東柏林的分支有一千多個房間，只收取外匯，主要接待來訪的官員和商人。
1969年竣工的柏林電視塔曾是世界第二高塔
1975年的國際酒店
第三期工程完工後，人們在馬克思大街的西端看到五組辦公樓羣。其中，“旅遊之家”（Haus des Reisens）是東德交通和旅遊管理機構的辦公場所；“電子工業之家”（Haus der Elektroindustrie）是電力工業部駐地；“統計之家”（Haus der Statistik）是國家統計局和國家安全部（Stasi）的分支；“柏林出版社之家”（Haus des Berliner Verlages）是柏林出版社、柏林時報和郵報的辦公樓。在這些寫字樓中最引人注目的還要數“教師之家”（Haus des Lehrers）。它是東德教育工作者協會駐地和教師代表大會會場，裏面設教育學圖書館、閲覽室和會議中心、餐廳等輔助設施。這座54米高的大樓配以通透的落地窗，在當年顯得十分前衞。建築外牆上用80萬塊馬賽克拼成127米長的壁畫《我們的生活》，旨在展示東德社會各行各業奮發有為的風貌。
1974年的亞歷山大廣場，從左至右依次為電子工業之家、旅遊之家和教師之家
1970年的統計之家，兩德統一後，聯邦政府組建（東德）國安部檔案清算委員會在此辦公
教師之家大樓和壁畫局部
伴隨所有工程的完工，從70年代後期開始，每年的五一勞動節和10月7日民主德國國慶日，馬克思大街上都會舉行盛大的閲兵和羣眾遊行，直至1989年柏林牆倒塌的前一個月。1990年10月，東德被西德合併，兩德實現統一。原斯大林大道上的大部分建築被聯邦政府列入保護名錄。它們和漢薩小區一起被申報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遺產，主題為“東西柏林的對峙與對話”。
1960年，東德羣眾在斯大林大道喜迎奧運冠軍歸來
1979年國慶節閲兵
1987年五一勞動節遊行
1989年10月7日，德意志民主共和國在馬克思大道上歡度最後一次國慶
然而政府採取的保護措施卻未能抹平一些東德居民內心的創傷。統一後的德國媒體幾乎將東德政府和納粹歸為一類，電視上幾乎每隔幾天就要播放有關這兩段歷史的紀錄片，展現專制制度對自由的壓制和人性的摧殘。斯大林大道工程被解讀為政府壓榨人民的集中營和血汗工廠。儘管卡爾馬克思之名至今得以保留，但自兩德統一後，一些民眾不斷要求將大街改回戰前的名字。此外，還有人提議電視塔作為獨裁的象徵也應被拆除。這一切不禁讓老一輩的東柏林居民萌生出勝者王侯敗者寇的心態，也使一些左派組織走上暴力抵抗之路。
21世紀初，聯邦政府決定拆除東德共和國宮，在原址上重建普魯士王宮，恢復柏林市中心的皇家歷史風貌。共和國宮不僅是統一社會黨和東德人民議會的會場和駐地，更是屬於普通民眾的巨型文化宮，裏面的各種劇場、展覽館、餐廳、咖啡館和舞池為無數東德居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拆除共和國宮因此引發左派和東德居民的強烈不滿，甚至有人高喊“人民走了，皇帝來了”。此後，政府試圖拆除東德老樓，或是地產商在東柏林搞新的開發項目，常會遭到德國共產黨和極端左派的破壞和騷擾，一批新的城建計劃因此被無限期擱置。
共和國宮，1977年
正在共和國宮舊址上重建的王宮效果圖
在東德建築黯然消失的大趨勢下，馬克思大街及周邊住宅羣因物以稀為貴而變得炙手可熱。當年一期工程興建的公寓幾乎很少在市場上流通，一旦有空房出租，早有人靠和房主的關係捷足先登。而這些（建築質量並不高的）老房價值不斷飆升的原因，顯然不像東德老人們懷念歷史那麼單純。東西柏林合併之初，人潮曾是“一江春水向西流”：東柏林發展不如西方，馬克思大街所處的弗里德里希斯海因一度人去樓空。然而該區很快因為空房多、房價便宜而受到年輕人青睞，成為學生、藝術家、設計師和意見領袖的聚集地。數不盡的酒吧、餐廳、市場、商鋪、夜總會在這裏落户，不同的政治、藝術和學術流派在這裏匯合。時尚潮流的引領者渴望把住所、店面和工作室安置在與眾不同的公寓裏——古典建築太老氣，戰後板樓太低端，馬克思大道上的宏偉住宅可是歐洲僅存。這一切怎能逃過地產商的靈敏嗅覺！房價開始攀升，懷舊式酒店和高檔會所開張，新的樓盤在老房身後躍躍欲試、嶄露頭角。
工人宮背後，新樓盤拔地而起
於是，我們看到今天的卡爾馬克思大街：當年道路兩旁的小樹如今已遮天蔽日；法蘭克福門的雙塔被改造成俱樂部；老樓翻修後成為公寓式酒店；樓下的商鋪變成畫廊和藝術工作室；美容院成了知名酒吧；辦公用品商店改造成酒莊；莫斯科餐廳被闢為商務會所；一羣年輕人在華沙餐廳開辦了電子遊戲博物館；摩卡、牛奶、冰淇淋吧（Mokka-Milch-Eisbar）成了Café Albert連鎖店；Sibylle咖啡廳變為展示東柏林生活的小博物館；宇宙影院被改造成會議中心；國際影院裏的領導人貴賓室現在是夜總會的舞場；國際酒店被Park Inn收購；列寧塑像改成了噴泉廣場；旅遊之家被用作健身中心；電子工業之家廢棄；統計之家起初被闢為東德國安部檔案清算委員會，現在人去樓空，佈滿塗鴉。
法蘭克福門的雙塔被改造成俱樂部
曾經的郵政和辦公用品商店變成酒莊，但店主仍保留原有的招牌
華沙餐廳（建築的一層和二層）改建為電腦遊戲博物館
工人宮外牆翻修前後對比
由美容院改造成的酒吧Babette
1990年的列寧廣場，塑像處今被闢為綠地和噴泉
Café Sibylle，前身是50年代的“喝奶大廳”（Milchtrinkhalle），60年代改為今名，如今開辦成展示東柏林生活的主題咖啡廳
但也有許多東西被人們有意或無意地保存下來。走在今天的馬克思大街上，30年前的捷克汽車的廣告還立於居民樓上；柏林出版社樓頂的轉盤仍旋轉不息；國際影院依舊掛出手繪的電影海報；翻修後的公寓又被配以50年代的老傢俱；商鋪改作他用，老招牌卻維持舊貌；Berolina酒店拆掉後又照原樣重建起來；六一七示威時的玫瑰園還是那個老藤蘿架；83年立起的馬克思頭像前仍伴有鮮花。
工人宮改建成的公寓式酒店，配以60年前的老傢俱
捷克汽車製造商的廣告牌立在居民樓頂，至今仍未移除
新書店沿用馬克思舊名
公寓式酒店室內設計，老燈具被重新組合
斯特斯堡廣場馬克思像前獻花憑弔的老人，離去時又將鮮花帶走
國際影院延續手繪電影海報的傳統，背後的Berolina酒店在兩德統一後被拆除，後照原樣重建，作為區政府辦公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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