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洋：安倍“道歉”，日本媒體答應不答應？

8月14日下午17時30分許，由內閣總理大臣安倍晉三主持的臨時閣議通過了“內閣總理大臣談話”（即“安倍談話”）。早在這之前，安倍就被世界各國媒體催着“道歉”，彭博社、金融時報，包括一些日本媒體都希望安倍能在這天“深刻反省與誠摯道歉”。18時，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發表了“安倍談話”，這份從年初開始就受到日本國內外輿論高度關注的談話終於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

這裏需要簡單介紹一下日本的“內閣決議”，簡稱閣議。日本的內閣決議原則上是每週二和週五上午10時在首相官邸的閣議室舉行，這種形式一般被稱為“定例閣議”。如果有特殊情況，那麼可以隨時舉行，這則被稱為“臨時閣議”。作為內閣總理大臣的安倍晉三在14日（週五）下午主持的就是“臨時閣議”。因為是內閣決議，這就意味着獲得了內閣全體成員的同意，所以也就代表了日本政府的立場。儘管之前有新聞報道説，安倍意圖將“安倍談話”降格為站在個人立場的見解，但因為最終是以內閣決議的方式通過的，所以發表於14日的“安倍談話”也就代表了日本政府的立場。同樣，1995年時任日本首相村山富市的“村山談話”和2005年時任首相小泉純一郎的“小泉談話”，均是以內閣決議的方式獲得通過的，因此也就相應的代表當時日本政府的立場。

從1963年起，日本政府每年都會在8月15日舉行“全國戰歿者追掉儀式”。1982年4月13日，日本政府將每年的8月15日定為“追掉戰歿者祈禱和平日”。此後，日本歷任首相都會在這一天發表致辭或以“內閣決議”形式發表談話，表達政府對二戰的觀點與立場。因此，1995年的“村山談話”和2005年的“小泉談話”均是以內閣決議的形式於8月15日當天發表的，而“安倍談話”卻提前了一天，還是以臨時閣議的形式，從中不難看出安倍的刻意而為。

與之前的“村山談話”和“小泉談話”不同，這次的“安倍談話”在字數上遠超前兩者（日文約3800字）。同時，在首相官邸的網站上還及時發佈了英文版，並於14日晚些時候發佈了中文版和韓文版——這是與前兩任首相談話不同之處。因為不同的語言在相互翻譯的過程中會弱化原意，因此從安倍政權選擇由日方翻譯出中文版與韓文版這一舉動，不難看出其旨在向中韓兩國人民傳遞其談話“真情實意”的目的。

安倍發表談話

媒體都在喊安倍道歉

在8月14日“安倍談話”發表前夕，日本國內輿論普遍擔憂作為首相的安倍晉三，是否會在其談話中繼承前兩任首相的談話精神。

比如，《京都新聞》在7日的社論《戰後70週年談話，不要逃避核心表達》中提醒安倍，“在從法律角度推進自衞隊任務擴大化的過程中，拋開‘道歉’不談，將會招致國際社會的不信任與不安。堅定地繼承之前兩位首相的談話精神符合國民利益。”

作為西日本地區大報的《西日本新聞》在12日的社論中認為，“既然是作為日本首相的談話……安倍首相談及個人的歷史觀是不合適的。首相在談話中，應該以日本人70年來深刻的反省為基礎，回顧日本的過去，展望日本的將來。這樣的話，談話的內容就自然而然地固定了。”

剛剛收購英國《金融時報》的《日本經濟新聞》則通過14日的社論表態，“人如果不知曉歷史，同時又迷失現在，那麼將很難描繪出美好的未來，並將很容易受到極端言論的影響。為了培養出能在公民社會中獨立的個人，我們希望能朝着‘思考歷史教育’的道路上堅定地前行。”

作為在日本全國發行的報紙之一，《每日新聞》在14日的社論《明天是終戰日，從不戰的原點再思考》中提醒，“如何真誠地回顧戰爭的‘負面歷史’，如何創造明天，安倍政權與國民之間的認知斷層，將使戰後70年來民主主義的根基塌陷”。

安倍的緩兵之計

在8月14日當晚發佈的“安倍談話”中，出現了“村山談話”和“小泉談話”中的“侵略”“殖民統治”“反省”“道歉”這樣的關鍵詞，並且安倍晉三也承諾“這些歷代內閣的立場今後也將是堅定不移的”。這儘管看起來像是安倍晉三聽從了日本國內民意，但結合當下日本的政局觀察，這不過是安倍的一次緩兵之計。

首先，安倍政權力推的安保關聯法案在7月中旬獲得日本眾議院通過後，使得安倍內閣的支持率首次低於反對率，並有持續下滑的趨勢。從解禁集體自衞權、放寬武器出口到干涉日本新聞媒體自由、修改歷史教科書，自2012年再次上台執政以來，強勢的安倍政權不斷忤逆日本民意、挑戰日本民眾的底線。因此，安倍需要通過在“安倍談話”中表達出順應日本民意的姿態，以此來重振其低迷的內閣支持率。

其次，在內政面臨洶湧民意，且支持率不斷下滑的情況下，安倍需要通過外交來打開新局面。今年除了是日本“終戰70週年”外，還是日韓邦交正常化50週年。然而，到目前為止日韓兩國首腦還沒有進行過正式的會晤。同時，自上任以來，雖然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進行了兩次會談，但均不是正式的。因此，安倍迫切需要打開日韓、日中的外交困局來轉移國內民眾和在野黨的目光。稍早前有日本媒體報道稱，安倍晉三將於9月上旬訪問中國。因此，安倍在談話中加入了“侵略”“殖民統治”“反省”“道歉”這樣的表述，更是實用主義使然，表面看起來是繼承了前兩任首相的談話精神，但更多是着眼當下外交困局。

最後，則是日本國內外眾多知名學者的壓力。圍繞安倍晉三的歷史觀問題，先是5月6日在安倍晉三以首相身份結束訪問美國後，187名國際學者隨即向安倍發出聯名公開信，要求其正視“慰安婦”歷史，並進行正式道歉。7月17日，日本74位知名學者發出聯合聲明，要求安倍在接下來的“安倍談話”中繼承之前歷代內閣的立場，明確表明“侵略”“道歉”等關鍵字眼。這還不包括日本國內有不同領域學者、教授組織成立的聯合會等。作為首相的安倍晉三在第二次組閣以來，一直希望能夠留名青史，這從其第二次上台後就宣佈要修改日本和平憲法的“壯志”就能看出。因此，對於來自國內、國際學界的指責與要求，安倍必須做出些妥協與讓步。

日媒：真正破壞信賴的是日本政府

在14日“安倍談話”發表後，日本各大媒體也紛紛於第二天發表了各自對於“安倍談話”的看法。與中韓兩國媒體的認知差不多，日本媒體也普遍認為安倍的這份談話並不真誠。

《朝日新聞》在《為了什麼而發佈》的社論的開頭即自問自答道，“這到底為了什麼，這到底是為了誰的談話。作為戰後70年曆史總括性的談話，安倍首相的談話極其不充分……作為政府即使不斷地反省、道歉，但是內閣成員不斷髮出各種荒誕的言論，首相等人蔘拜靖國神社。真正破壞信賴的是日本政府”。

偏保守派的《讀賣新聞》也在次日的社論中寫道，“承認‘侵略’的客觀事實不是自虐史觀，也不會使日本矮化。相反，會提高國際社會對日本的信任度，並將消除‘歷史修正主義’的陰霾”，“希望首相堅持傾聽‘歷史之聲’，帶領日本開拓未來”。

《每日新聞》的社論《戰後70週年談話，與歷史修正告別》中特別談到了“村山談話”給日本帶來的外交價值——“基於‘村山談話’，1998年10月日韓共同宣言、11月日中共同宣言簽訂，2002年9月日朝平常宣言發表。‘村山談話’既是日本外交的資產，又承擔着約束日本外交的作用”。

東京大學教授西崎文子在接受《朝日新聞》採訪時認為，安倍政權過於親美，並不是説強化了日美同盟，在安保問題上就萬無一失了，這是非常淺薄的想法。安倍政權應該加強與中韓兩國的關係，這才是外交智慧。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士也在14日當晚舉行的記者會上批評“安倍談話”是“完全不知道在説什麼”。

希望青年有正確史觀，為何不以身作則？

相較於對“安倍談話”內容含糊不清的批判，另一個受到日本媒體關注的即是在這次“安倍談話”中新出現的論調——“我們不能讓與戰爭毫無關係的子孫後代擔負起繼續道歉的宿命”——這是“村山談話”與“小泉談話”中完全沒有涉及到的。安倍既然在這次談話中觸及了這個問題，想必也是代表了部分日本政治家、經濟界、學界人士的看法。

筆者贊成安倍的這種説法，因為中日兩國的未來更多是在兩國青年的肩膀上，日本年輕一代可以不擔負起繼續道歉的宿命，但必須要設置一個前提，那就是賦予日本青年正確的歷史觀。試想如果安倍政權在未來的執政過程中繼續肆無忌憚地修改歷史教科書、否定過往歷史，那麼傳遞給日本年輕一代的只有無差別的仇恨。這無助於日本青年，也無助於日本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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